primer beso

他在預言裡看到了未來。

仍然是濃如夜色的鬈髮，夕陽色的皮膚和那樣鮮美的嘴唇，山城裡沒有一棟房子點上燈，只有街邊懸掛著的無數燈籠，她在廣場中央牽著一個男人緩緩起舞，若不是幻象沒有聲響，他很肯定還會伴隨清亮優美的嗓音迴盪。

他太想知道答案了，關在牆裡的那幾年他對老鼠訴說他的猜想，隔牆碰觸她的美好，後來一切都粉碎了，他離開那個幽冥之地，回到那棟他從未離開的房子，高塔內不再幽暗到能聽見沙粒落在地上的聲音，而是女孩的歌聲。

他忍不住再次窺探未來，即便知道可能獲得連他都認為不吉利的暗示，他還是這麼做了。

「你確定這是我的婚禮？親愛的舅舅。」米拉貝兒坐在塔頂附近的小窗口，從卡西達的至高處望著城鎮裡的光點閃爍，一邊聽著布魯諾訴說他的預言時打趣說道，「我的婚紗漂亮嗎？繡有蕾絲還是緹花？」

「蝴蝶。」布魯諾朝姪女的方向靠了靠，卻仍維持了一定的距離，「你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那新郎是誰？」米拉貝兒不如他那樣困擾，漂亮的綠眼好奇的彎起，「賽吉奧還是卡洛斯？那肯定不是赫南多對吧。」

前兩個只是鎮裡常追著米拉貝兒身後玩鬧的五六歲孩童，而後者則是近來米拉貝兒頗為交好的男孩，當然也可以是那個修理牆壁的暗影，比起前兩個此刻這個名字被提起的用意過分明顯。

「妳該不是對那個孩子有好感吧。」中年男人習慣性的壓低語氣。

「赫南多？我確實挺喜歡他的。在昆蟲和花卉這方面他可是專家，他常說他看過的花朵肯定比我還多，那他便是不知道伊莎貝拉的能耐，我真期待他見到伊莎施展魔法之後臉上的表情。」

憂傷閃過中年男人斗篷底下的綠色瞳孔，而他仍習慣性地又縮起身體。

「你應該去邀請他，米拉。」

「誰？邀請甚麼？」

「赫……那個男孩。」

「也許吧。」米拉貝兒認真地聽進了這個建議，她悄悄往舅舅的方向挪動了腿，「但我得先知道是甚麼場合啊，伊莎的歡送宴？還是卡米羅的成人式？我們可不會只在婚禮上起舞。」

「去做就對了。」

他多想要此刻探手去擁抱自己的姪女，感受她的體溫和歡愉在自己身上流淌，但他無法突破自己的心理障礙，他可以突破那道狹窄的心牆，卻永遠不可能消除兩人之間微妙的隔閡。

也許讓她和那個青年，那個來到這裡研究生物學，卻被奇蹟之地吸引而遲遲沒有踏上返途的人相戀才是最好的結局。

他麥色的手臂足夠年輕，也足夠扛起自己對她的所有祝福。

「但如果我已經有人選了呢？」米拉貝兒思考良久後緩緩提出她的結論，這與布魯諾預期的答案大不相同，所以他在黑暗之中的神色更加黯淡，「我相信你的預言並不只有一種解讀方法。」

「那就是荷黑了，對吧？」中年的男子咬住下唇，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滿是餘裕，「那個孤僻的小說家也許對你而言是有些老，但大個六七歲也不是不行。」

「別再說了，舅舅。」米拉貝兒竊笑起來，「到時候你就知道我要邀請誰了。」

「我只希望那人是你值得託付的良人。」

「他當然是了，如果我得邀請一個人來參加晚會，並與之共舞，我想不到還有誰是比他更適切的人選。」

「那就好，我可不想你被甜言蜜語欺騙，你知道的，男人們都是這樣，為了少女美好的身姿，甚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今天他們說喜愛你，明天他們就會－－」

米拉貝兒已然離那斗篷底下的氣息不遠，布魯諾感受到呼吸變溫，意識到甚麼情即將發生之時卻早已來不及停住嘴。

女孩抱住了他的下顎，上半身毫無縫隙的依靠在他肩膀上，輕微的肉感擠壓令他退縮，卻無處可逃，先是兩對鼻尖輕觸，隨後上唇邊緣的緩緩擦過，最後是一個吻，如蝴蝶停留，留下輕微搔癢。

布魯諾克制不住的回吻了一秒，私自盼望著時間能永遠停留。

四周的燈火開始混亂閃爍，在安靜的夜裡卻成了綻放的星火，如同青春一般躁動不安。

「晚安，舅舅，這可是我的初吻。」

她留下道別之詞，隨即輕巧跳下窗簷，卡西達用瓦片和扶手接住了她，一路領她回到自己的臥室，剩下仍獨自坐在窗台邊的布魯諾和老鼠們歡呼般的細吱。

「晚安，米拉。」他覺得自己愣了很久，「這也是我的初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