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似海

近來天氣不大穩定，城市常時籠罩於一片厚重的烏雲之下，綿綿細雨宛若調皮的水精靈，在棚架表面跳躍戲耍，隨後排著隊伍滴滴答答地落至地面，打濕門外整齊排列的木製花盆。

每逢下雨的天，人們不是懶得出門，就是趕著回家。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行人減少，這間結合書籍與花卉的複合式租書店也跟著冷清許多，身為店主的姊妹倆乾脆自己充當客人，在店內一隅的閱覽區讀著喜歡的書籍，邊品嚐香氣四溢的花草茶。輕緩的鋼琴音樂穿透播放器在耳邊悠悠迴盪，阻絕窗外淅瀝嘩啦的風雨聲，將周邊圍成一塊愜意的小天地。

接近打烊時間，星蕾擱下書揉揉疲累的雙眼，不經意地抬頭，發現坐在對面的姊姊似乎全然沉浸於精采的故事裡，目光專注而嚴肅，姣好的臉蛋彷彿結了一層冰霜，隱隱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星蕾唇角揚著淺淺的笑，將手搭在桌上，單手支著下巴，靜靜觀察星璇認真的模樣。

「……怎麼了？」注意到妹妹熱切的視線，星璇以為她有要事，立刻放下書籍問道。

「沒什麼。」星蕾搖了搖頭，接著伸長手臂，以指尖輕點書的封面，「只是好奇這本書是什麼內容？」

星璇忽然意識到自己方才看得入神，也許星蕾已經默默盯了好一陣子卻不曾出聲。她有些尷尬地輕咳兩聲，「是講述大海上漂泊的船員，經由滿天星辰指引，終於重返航道的冒險故事。」

「聽起來很浪漫呢，在汪洋大海中有星辰陪伴，感覺也不寂寞了。」

「嗯，是很浪漫。」星璇撫著書封，眼底藏著些許落寞，「不過在這個世界的城市裡，已經越來越難欣賞星空了。」

她是掌握星辰力量的魔女，亦是受繁星引領的旅者。離開充滿魔法的世界後，璀璨星河變得黯淡，連日陰雨更是阻擋夜空中最後一絲微弱的光芒。

星蕾看著姊姊平靜的臉龐若有所思，過了一會，她起身說道：「我忘記該補充日用品了，璇璇可以幫我買嗎？關店的準備就交給我吧！」

對於妹妹的請求，星璇從未說過一個「不」字。她向星蕾確認完購物清單，隨即撐著傘，徒步前往超市採買生活用品。

星蕾到店門口目送星璇的背影離去，看著她拐過街角，緩緩消失在雨幕之中，便即刻轉回店裡推開雜物間的門板。和另一間堆放庫存的倉庫不同，雜物間專門用來放置與商品販售無關的物品，也包括慶祝節日時用來增添氣氛的裝飾品。她拉出藏在角落的紙箱，多虧自己井井有條的個性，找東西往往不必花費太多時間。

「嗯……這些應該可以吧？」星蕾拍拍表面的灰塵，從紙箱內取出一長串燈泡，繼續翻找，在箱子底部尋到幾個久久使用一次的擺飾，便一併拿了出來。

得把握時間盡快準備好呢！她漾開笑容，等不及看星璇驚喜的表情。

＊

花了比預期更久的時間。星璇提著購物袋，淡漠的眉眼微微染上懊惱的神色。

照經驗來看，來回超市一趟不用半個小時，本想著早點回去幫忙星蕾處理關店事宜，卻發現購物清單裡有樣東西不在超市的貨品架上，無奈之下，她只能四處走訪其他商店，結果就是大幅耽誤回去的時間。

回程路上，雨勢逐漸趨緩。星璇將傘壓在肩上，抬頭仰望烏雲密布的天空，不禁想起出門前讀到一半的書本，以及書中那片引領船員回家的星空。

上次瞧見星星是什麼時候的事呢？

星璇擺正傘柄，繼續踏過潮濕的街道，再穿過轉角就能看到店面，她遠遠瞥見對面燈火通明，隱約覺得奇怪，打烊後應該只會在櫃檯留一盞小燈，現在店門口卻如夜晚的燈塔般明亮。

她不覺加快腳步，跟隨光線的指引返回店內。

店門前放了張白色長椅，此時星蕾正坐在那，手裡拿著園藝剪刀，細心修剪懷中盛開的花菖蒲。掛在牆邊的燈飾泛著暖黃微光，打亮她柔和恬靜的側臉。

星璇緩緩來到妹妹面前，赫然發現那些綻放光明的燈泡都是星星形狀，彷若將牆面當成另一片星空，而門口擺飾也換了一批，改成藍色系的海洋風格。

察覺來人的身影，星蕾抬起頭，以笑容迎接平安歸家的姊姊，「璇璇，歡迎回來。」

「怎麼突然想裝飾店面？」儘管滿腹疑惑，星璇冰霜般的面龐卻悄悄多了絲溫度，融化唇邊僵硬的線條，畫出淡淡的弧。

「雖然不是真的星星……只是想著，如果能重現書中的景色就好了。」

原來有個人把自己小小的渴望牢記在心。星璇忍不住笑出聲，抬手輕撫星蕾柔順的髮絲，比起道謝，其實更想告訴她——對星辰魔女來說最珍貴的禮物，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