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gmy】ずうっといっしょ!

【kgmy】ずうっといっしょ!


*BGM如題。因配合歌詞內容與年齡設定,性格解釋可能不那麼典型,並有部分性行為描寫

*哪個神經病會把這當成自己的生日禮物(我)


愛不過是一場漫長的噩夢罷了。


*


「不吹頭髮的話會感冒喔。」


當加賀美的聲音傳入耳中時,黛灰正縮在書桌前,就著昏黃的燈光漫不經心地瀏覽著手機。他比對方早洗完澡,身上已沒了朦朧的水氣,由於穿得單薄,手指末梢也開始降溫,只有尚未吹乾的頭部還帶著微暖的濕意。


一條毛巾落在了肩頭上。黛下意識朝布條落下的方向看去,因濡濕而下垂的頭髮卻正好掃過眼周,綴在瀏海末端的水珠墜入眼裡,讓他發出「啊」的吃痛聲,猛地閉起雙眼。


「看吧。」


加賀美笑道,用著一種彷彿是大人對著小孩的,在無奈的同時又覺得好笑的語氣——在黛耳裡只覺得令人火大的語氣——一邊把毛巾撈起,擦拭對方仍舊濕漉漉的臉部及前髮。棉製的浴巾能嗅到些微的香氣,於是黛在這團柔軟得堪稱輕飄飄的織物中睜開眼睛,啟口辯駁:感冒和這是兩回事。聲音被悶在布團中,顯得不甚清晰,黛也不確定加賀美究竟有沒有聽見,僅是在抬眼的瞬間看見對方笑了笑。接著,擺出年長方架勢(在這個時間點換上負責任的態度總讓人覺得有些刻意)的青年將吹風機抓在手裡,打開最弱風。


「我自己來就行。」


當帶著熱度的氣流拂過耳廓,黛幾乎是反射性地選擇閃避,邊對加賀美這麼說道。他沒什麼被照顧的經驗,真要說的話,更多時間還是擔任關照人的一方,因而對於不知是否懷有目的性的善意,總本能地抱持著陌生的恐懼。然而加賀美卻意外地執著,按著他的肩膀要他別動,嘴上義正辭嚴:灰くん絕對會在我離開之後就轉頭去做其他事吧。頭髮短一點的人倒是還好,像你這種長度,長期下來放著不管容易引發頭痛。


話是講得有幾分道理,但黛並不想聽。他衡量了下自己與加賀美的體格差距,覺得硬搶大概也只是徒勞無功,便改而使用話術:「把桌面弄濕的話我可不管。這裡有書和電腦哦。」


「說的也是,要不然我們換個位置?梳妝台前也有插座。」


「⋯⋯」


面對加賀美笑容滿面提出的建議,黛一時間找不到藉口駁回,只能緩慢地直起腰,將兩條腿踏回地面,隨著加賀美來到臥室。檯面上的東西不多,正前方立了面鏡子,乾乾淨淨的不見髒污。加賀美重新將吹風機接上電,打開電源,手指插入黛髮絲的縫隙間,一綹一綹地把尾端梳開。指肚順著髮尾滑到黛的後頸,在暖風的對比之下,竟顯得略嫌冰涼。


黛讓手肘抵著桌面,望向鏡中的自己——與其說刻意去看,不如說是無法避開——半睜的眼看起來昏昏欲睡,耳朵上緣因為熱風而泛紅,臉頰、胸口與眼尾也透著惹眼的粉。他本就蒼白,難得的血色於他而言彷彿不屬於他自己,倒更像是源自於誰的餽贈,是加賀美進入他後所殘留下來的一點熱度、一些微不足道的生命力,在勉強著這副軀體繼續運行。


風力被轉強,吹風口送出的風變得更熱了。加賀美撩起了他的瀏海,試圖把內側吹乾,手背健康的膚色與黛臉上的紅暈融成一塊。黛移開視線,拉高聲調,好壓過耳邊的嗡嗡聲。


「ハヤトさん,你遲早會後悔的。」


「什麼?」加賀美喊回去,在一番揣測後,基於各種顧慮而稍微降低了音量:「如果你是指跟未成年上床⋯⋯其實已經有點後悔了。」


「剛剛就沒看你想過要停下。」


黛灰挖苦道,臉上這才有了些笑意。他說,我指的不是這個。


「ハヤトさん該做的事早就結束了。你為我做得越多,我在ハヤトさん家遺留下的痕跡只會變得越多越密⋯⋯在以後向其他人遞出浴巾、替其他人吹頭髮的時候,想起我只會覺得惱人吧。」


「灰くん怎麼能確定現在的我沒有浮現與其他人的回憶呢?」


「⋯⋯說起來還有這種情況。告訴我吧,ハヤトさん現在正想著誰?」


「唯獨這句話不希望你當真啊。」


加賀美放軟了語氣,黛從鏡面的倒影中瞧見他正在苦笑,而這樣的神情又在不久後添上了點罕見的畏縮。隨著上揚的嘴角斂起,深褐色的眼睫也躊躇著垂了下來。


「雖然這麼問實在顯得我太不現實了點⋯⋯灰くん就沒有想過我們一起走到最後的可能性嗎?」


「嗯,沒有。」


原來如此。我想也是。加賀美在短暫的停頓後如此回應。他搓了搓黛的髮旋周邊,低聲嘟囔:「明明是最能夠做夢的年紀⋯⋯」


「要是ハヤトさん喜歡的是表現得像『這個年紀』的孩子,打從最開始就不會找上我吧。」


他可不是什麼能讓人心生憐愛的對象。


說到底,(黛忽地向後仰倒,以後腦勺抵著椅背,朝天花板的方向看去。加賀美被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後退一步,手臂被濺上了未乾的髮尾飛散出的水珠。大概是出於安全方面的考量,他愣愣地關上了吹風機,房間內於是只剩下黛平靜的聲音。)一起走到最後的定義是什麼?兩人一起死去?那在自然死亡的前提下就很難達成了,充其量只能稱得上是夢想。就算有了名分,有其中一方先離開也是理所當然的結果,這樣也算是「一起」走到最後嗎?


反過來說,倘若我們早早就分開,ハヤトさん卻始終忘不了關於我的記憶,即使到了死前也惦記著我,那我是否也算是陪著你走到終點了呢?這樣的感情又是否比結婚證書上的簽字更貼近於所謂的「愛」?


黛的語氣並不咄咄逼人,可正因捨去了情感,冷漠的問句反而顯得更加犀利。沒有回答。也無法回答。加賀美捏著吹風機的手柄,異常清晰地聽見浴室傳來的、微弱的水滴聲。啊,他眨了眨眼,想,忘記把水龍頭關緊了。


「⋯⋯當然,這些都只是眾多可能性的其中幾種,畢竟誰也沒辦法預料未來的事。」許久後,黛才恢復正常的坐姿,隨口給了對方個台階下。「假如ハヤトさん一直相信著圓滿的結果,也許那樣的支線就有成真的一天,據說愛與祈願的力量是難以估量的⋯⋯誰曉得。」


「是⋯⋯這樣呢。」


「我還是認為你遲早會感到懊悔就是。」


他閉上眼,難得露出稍顯任性的表情這麼下了結論。然後,他反手拍了拍加賀美的臂膀,說,ハヤトさん,我的頭髮還沒全乾,得再麻煩你了。


加賀美應了聲,頂著半放空的腦子再次打開了電源開關。方才捏著握柄的手已經開始發痠,因此他換了隻手,戴著戒指的左手改而撫上黛的頭頂——那只銀戒是他剛升上大學時自己買的,儘管明目張膽地戴在無名指上,不過並不是與誰的信物,頂多只是充當裝飾,與他欲蓋彌彰的叛逆的表徵⋯⋯原本應該是這樣的。


如果送另一枚相同的戒指給灰くん、的話⋯⋯如果這樣具象化的愛能夠不被視作束縛,而是成為不起眼,卻確實存在的基石的話——


他不由得思量,吹風口機械式地在相同的區塊來回擺動,直到整片手背變得通紅,戒指也隨之升溫,加賀美才終於感覺到熱度造成的痛覺。


「好燙!」


加賀美抽回手,滑稽地發出悲鳴。


黛灰毫不客氣地笑出了聲。


*


加賀美後來發現,黛灰說的也許並沒有錯。


彷彿是黛藉機在戒指上下了什麼咒,又或是鐫刻下了自己的名字一樣,每當加賀美觸碰到平滑的金屬表面,便會感覺指環開始升溫,而那一晚的記憶則緊隨在後,沉默卻鮮明地盤踞於腦海。下意識兩手交疊的時候、登台演出前套上手套的時候、摩擦雙手以試圖取暖的時候⋯⋯開關輕易地被觸動,回憶如影隨形,加賀美甚至弄不清一瞬間在胃部翻湧起的情緒究竟是出於愧疚,還是預言如實應驗的難堪。


在大多數時間,戒指摸起來都是冰涼的。黛缺乏血色的指頭也是冰涼的。少年的體溫比自己來得高,但由於長期待在低溫環境,又疏於保暖,偶爾會冷得讓人詫異。


也有些時候,戒指是溫暖的。他又會想起,當他們的指縫齒輪般咬合在一塊,銀戒總被捂得溫熱,其中一部分的熱度大抵還源自於黛。


加賀美習慣從手腕開始,在抓住腕骨的同時(銀戒此時正貼著黛的手臂內側,開始升溫),輕輕伸出食指搔刮對方的掌心,然後往上,指尖鑽入縫隙,嵌合,一切都適得其所。黛的手指頗長,卻細,指節與指節由內凹的弧線連接,使人不由得懷疑皮膚與骨骼間是否有肌肉存在。他的握力不強,即使拼了命地向內收緊,至多也只能造成暫時性的鈍痛,反而抓得加賀美想笑——這樣的笑往往被黛誤解為輕視,所以他會皺著眉,警告似地呢喃:ハヤトさん——


回憶到此戛然而止。白得晃眼的被褥從視野中消失,加賀美垂眼望向掌心,才發現正磕著自己的不是黛的指節,而是被緊緊捏在手中的銀戒。唯一如出一徹的僅有背部滲出的汗水,隨著微風吹拂逐漸冷卻。


耳畔的低語總在此時才被風聲吞沒。他聽見黛輕柔卻字字清晰地說,ハヤトさん、現在正帶著後悔的表情啊。


他和黛灰於是見面得越來越少了。


一方面是因加賀美正著手接替父親社長的工作,沒有餘力撥出更多時間去設施拜訪,一方面也出於他對黛說不清道不明的彆扭感,讓加賀美就算見到了,也未必敢直視黛的雙眼,生怕對方捕捉到自己眼底的心虛,進而心生輕蔑。敏銳如黛灰,似乎很快便察覺了加賀美有意無意地在拉開距離,只是不打算說破,回覆訊息時也對此事絕口不提。


他們在碰面時同樣不怎麼講話。


一個月約莫有一兩次,銀戒會久違地染上黛的體溫。加賀美的房間有一面大窗,在雲層較薄的夜晚,皎潔的銀白色能夠流淌進來,使戒指在兩人交疊的手指間反射著盈盈月光。床單、指環,與被月色浸染的黛的肌膚,三者構成了加賀美蒼白而無聲的夢。夢裡,月亮越升越高,窗框的影子改而在黛的臉上佇足,將他切割成兩個等分。被陰影覆蓋得更多的那一部分動了動嘴唇,對他說:看吧,我說過了。愛不過就是這麼回事。


不是這樣的⋯⋯!


加賀美一時間忘了克制力道,掐著黛的肩試圖辯解,卻聽見黛問,ハヤトさん,你剛剛說了什麼嗎?


灰藍色的樹影從黛臉上褪去,露出底下的臉龐來。顯現在其上的,是稚氣而困惑,在慾望包裹下顯得異常坦承的神情,與方才面帶嘲笑宣判加賀美罪行的面孔截然不同——加賀美意識到,他有許久沒像這樣好好注視過黛的臉了。


原來這孩子還能露出這麼鮮活的表情。


見加賀美停下動作,黛朝他伸出了手。一條纖細的、源自枝枒的影子緩慢地滑過他的手指,在無名指的位置靜止不動。一瞬間,加賀美幾乎萌生了他們交換了什麼的錯覺。


陰影也是冰涼的嗎,也有重量嗎,黛也會被禁錮在同樣的夢裡嗎?⋯⋯他瞇著眼俯下身去,與黛十指交扣,銀戒映照出的微光驅跑了影,那只曇花一現的戒指就此在如山的疑問中消弭,再次化為床鋪上的一潭陰影。


他吻了下黛的嘴角,說,沒什麼。


*


預言其實有原理可循。


黛曾這麼告訴他。那是在他們剛認識不久時,恰巧聽見了設施的青少年們興致勃勃地談論著預言的話題。黛領著加賀美繞過最喧鬧的區域,來到自己房前,接著覺得荒謬似地關上了門。出於禮節,他還大方地把旋轉椅讓給加賀美,自己則席地而坐。


加賀美一向對這個口吻老成的孩子很感興趣,便選擇洗耳恭聽。黛瞥了眼門板,確定自己的聲音不會從縫隙傳出後,才繼續侃侃而談。


人心很容易受到暗示⋯⋯一旦相信了負面的預言,就會極力避免步上他人所構築出的道路吧?然而,這樣的心態反而會使事情逐漸與預言重合,人生也就此偏離原本的軌道,不管表面上看起來是由於陰錯陽差,還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說穿了也只是被抓住人性的弱點而已。


灰くん以前聽說過類似的預言嗎?


嗯⋯⋯有個極端一點的例子:某位希臘英雄在出生前,被神諭宣布他將來會弒父娶母,犯下人倫上無法被寬恕的罪孽。他的父親為了躲避死亡,將兒子棄養,希望他自尋死路;但因為喪失了與生父的聯繫,不清楚父親樣貌的英雄最後還是失手殺死了對方,也意外在其後迎娶了喪夫的母親⋯⋯大概是這樣的情節。


誒⋯⋯


很可怕吧。所以,ハヤトさん還是不要輕易相信預言比較好。


彼時加賀美只感覺黛一本正經的模樣有些好笑,可仍故作凝重地點點頭,保證道:我會的。


*


在黛成年的那天,加賀美難得地主動傳了訊息給他,跟他說生日快樂。黛沒有立刻讀,加賀美隼人看著跳動的游標,默默在心底數到三,然後將戒指摘下。


沒有阻力,飾品的重量比印象中來得輕上許多,他吸口氣,把它塞進了抽屜深處,接著關上,好像那些夢境與念想從此之後就會被深鎖其中。


鬆開把手時,殘留於皮膚上的紅色印痕掠過視野一角,加賀美遲疑地動了動手指,像在碰觸結痂的傷口一樣,輕輕摩挲那塊環形的區域,只覺得那一帶的肌膚特別的冷——可當意識停留於其上,又像被熔化的金屬碰到一般灼燒起來。


戒指從未被成功取下。


於是他想:黛果然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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