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哨響

梅隆眨了眨眼，試圖保持冷靜。

不過他還是感覺挺不自在，焦慮感在他肩膀上爬來爬去。

事情的開始是這樣，今年哨響的醫療科技發表舉辦在美國，於是梅隆就像是出門添購醬油一樣，拎了個手機跟護照就上飛機晃進了這個所謂世界最新前端科技的場合，在量身訂製西裝氾濫到像是大批發的會場裡如一艘小船一樣輕快搖擺穿梭。

隨意漫步像停靠一般在有興趣的展位停下，接著事情就有點不尋常了。

「三月先生？」

從心不在焉中回神，梅隆抬頭看向業務，眼前男人投來營業微笑，西裝的縫線跟皮鞋一樣帶點反人類那樣計較的對齊，些許木質焚香隱約搔動著梅隆的鼻子，這個自稱「司庫爾」的男人看起來就像是被造型師精心打理過一樣精緻。

梅隆不是沒見過感覺很精緻的男人，只是眼前這男人看起來排得上前幾名了。

但這也不是讓他覺得渾身不對勁的原因。

眾所皆知，畢竟這裡是服務哨響的場合，所以這裡大概聚集了大量的哨兵跟嚮導，但現在社會進步科技發達，聚集在這裡的還是會砸大筆錢買高級西裝只為了看起來人模人樣的菁英們，所以看起來就跟一般的先端科技發表會差不多。

不會有漫天飛舞不受控制的精神體，大家就像狐狸一樣把尾巴藏得好好的，不然這裡可能會變成動物聯誼大型晚會。

所以他只是輕鬆地停下腳步，梅隆確定自己一開始什麼都沒注意到，他接過了眼前業務的平板聆聽產品介紹，兩人在保持社交距離下靠得有點近，然後他就覺得自己腳邊有什麼毛毛微刺的觸感閃過。

梅隆眼角飛快地掃了一眼，是一頭毛皮帶著些許藍色的狼。

「…………」

那隻狼的脖子上還有梅隆很熟悉的粉色兔子，該死，什麼時候爬上去的？

哨兵與嚮導的精神體只是可以隱匿，但不是真的不存在，所以就算突然看到一頭藍色的狼也不需要感到緊張。

該感到緊張的是為什麼看得到。

「………」

有些緊張地吞嚥了一下，嚮導的直覺告訴梅隆這個業務肯定是哨兵，看那男人正經又彬彬有禮的模樣，肯定會謹慎地在這場合隱藏氣息。

梅隆很清楚，如果他能看到司庫爾的精神體，那麼司庫爾也同樣能看到他的。

這兩個精神體初次碰面時就毫不設防地靠近彼此，無視主人的存在就像老友重逢般坦誠相見。

梅隆知道自己是不要臉又隨便的男人，但再怎麼說他也是會看場合的人。看著那個大方舔著狼毛很是自在親密的兔子，那隻兔子有多Chill，梅隆就有多尷尬。

「這是能偵測哨兵的精神壓力……」

梅隆很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介紹上，但他的心跟精神體都在神遊，他忍住打量司庫爾藍色眼睛的慾望，狼毛皮上隱隱約約的藍色是來自於眼睛嗎？

注意到梅隆的分心，司庫爾瞥了一眼兩人腳下不知道該說是玩成一團，還是該描述說一隻兔子正非常努力試圖爬上狼的背，狼微微挪動身子，看起來還沒打算咬那隻放肆兔子一口。

「啊，」司庫爾微微一笑。「真難得，兔子通常很膽小吧？」

「對，牠不知怎麼地……看起來不怕司庫爾先生的精神體。」

梅隆乾咳一聲，硬著頭皮盯著平板上面展示的設備圖片，說服自己那儀器真他媽有趣，是全世界最有趣的東西。

司庫爾就像不知道他們精神體正在幹什麼一樣毫不在意，在一般大眾眼中這畫面肯定十分溫馨可愛。

哨響之間能感知到彼此的精神體，但正常情況下，除了本人，其他人是無法看到的——除非契合度高到一種近乎無法掩藏的程度。

這也是為什麼，在這個充斥著哨響的展場裡，只有梅隆和司庫爾能看見自己的精神體在幹嘛。

精神體正靠在一起，兔子毫無掩飾地蹭著狼毛，搖晃耳朵撒嬌，狼雖然沒啥反應，但精神體一向不太會進行這類過於親密的互動。

所以這畫面在哨響眼中意味深長。

精神體在大家眼皮底下這樣緊貼依偎，就相當於他跟司庫爾在桌子底下勾著彼此的腳曖昧調情。

「………」

拜託，我只是來逛展的，不是來找人約砲調情的好嗎！

梅隆稍稍拉開距離，畢竟哨兵的感官敏銳，他還不想暴露自己有點加速的心跳，拜那隻不檢點的兔子所賜，他正在不必要地過度意識身旁的陌生人，這可真是太丟臉了，砲王的尊嚴掃地還被兔腳踏了幾下。

不著痕跡地認真打量司庫爾，梅隆冷靜排除掉精神體過度熱情這些不可控因素，問自己一件事情。

想不想跟這男人上床？

……哦，拜託，他想，他超想，想讓眼前的男人變得沒這麼精緻。

「OK，我買了。」

梅隆乾脆地下單，其實他沒聽清楚報價，反正總不可能比馬斯克那個火箭發射的觀賞門票還貴吧？尋思至此，那他也沒有繼續聽介紹的必要。

反正他一向身體力行來摸清楚那些醫療設備，就像他會身體力行摸清別人的身體。
因為成交而浮現的愉快微笑很自然，司庫爾把梅隆帶進一旁的小房間裡進行合約的簽署跟資料填寫，在這段期間梅隆很難不去在意自家那隻不受控的兔子在幹嘛。

那隻兔子埋在了狼的脖子裡，好像以為自己藏得很好，完全忽視了梅隆「你可以回到我身旁嗎」的眼神暗示。好哦，早上時候還是那個膽小得只敢貼著梅隆脖子的兔子，下午就變成了別人家的兔子，見異思遷。

兔子在舔狼的耳朵，真是好品味……梅隆思考有沒有任何論文提過「主人的嗜好與精神體的關連性」。

狼開口輕咬兔子，感謝自己跟精神體之間沒有過多的感官關連，雖然那看起來是親暱友善的舉動，說實話，畢竟兩隻動物光譜在生物鏈兩端，兔子真的很像送上門的晚餐。

儘管精神體如此親密，但這還真是一點都影響不了司庫爾，好像他不是哨兵，沒有一個狼的精神體正在跟兔子玩貼貼。

梅隆罕見地對眼前這過於意料之外的畫面毫無感想，小房間內，司庫爾那淡淡的香水跟低頭而垂落的髮絲，還有手套與袖口間若隱若現的手腕關節已經讓梅隆腦袋有點發熱。

「三月先生，儘管我們公司一向以良好信用著稱，但還是建議您細心閱讀合約的每一條款，謹慎為宜。」

看梅隆過於快速的簽署速度，彷彿就算合約裡藏了一條「你必須每個月做披薩給我吃」這種條約都會毫不猶豫簽下去的爽快，司庫爾忍不住出聲提醒。

「啊……既然司庫爾先生這麼提醒，代表你們公司也不怕客戶檢閱吧？若有任何疑慮的話，相信司庫爾先生也能為客戶釋疑？」

「是的，請儘管放心。任何時候，只要有需要幫助請儘管聯絡。」

任何時候？梅隆禁不住看向司庫爾那得體的微笑，那滿滿說好聽是專業，講難聽是營業的笑。

好的，他差點以為是調情呢。

把整個購買流程跑完，梅隆在接過司庫爾遞來的瓶裝水時輕聲地開口了。

「……司庫爾先生，這只是針對你個人提出的詢問。」

沒關係，反正他來調情也行嘛。指腹下意識輕輕摩挲瓶身，梅隆盯著司庫爾的喉結，視線移到主人那藍色的眼睛，感覺有點口渴。

「如果我說希望能跟你來個私人邀約……在同一張床上那種，你會拒絕嗎？」

「……不好意思，三月先生。我不知道你誤會了什麼，但我們公司是正派經營。」

「跟那無關，純粹是針對你個人提出的邀請。」梅隆就像示意一樣眼神拋向了那兩個貼緊緊的精神體，擺出微笑帶著幾分探尋。「畢竟難得碰上這種情況，我還是挺好奇的。」

好奇契合度很高的哨響打砲會發生啥事？畢竟契合度高這種事情稀少到像是哨響間的浪漫都市傳說，梅隆從沒聽說有人遇過，唉，都什麼時代了誰還在迷信命中注定？

司庫爾挑眉看向精神體，似乎意識到什麼。

「你要幫我精神疏導？」

「如果有需要的話，樂意效勞，保證讓你舒服到覺得值回票價。」

「……」

司庫爾思考片刻，拿出名片在紙張後迅速寫下幾行字交到梅隆手中。

「今天展區時間到晚上五點……下班時間……嗯，八點後可以奉陪。」

態度平常到像是商務邀約，彷彿他們只是在排一般的工作行程，而不是在討論要不要來個一夜情，接著就像談完公事一樣理所當然地跟梅隆告辭離去。

「………？」

拿著手上的名片，梅隆原本以為不會成的，畢竟司庫爾看起來……呃，不像是好惹的玩咖，所以一時之間有些意外。

到底是司庫爾其實跟他一樣玩很開？還是梅隆魅力太大，其實兩人真的在桌子下勾腳腳？抑或是司庫爾也認為既然精神體這麼親密，或許兩人之間可以試試？

……不管哪個都無所謂，梅隆看向名片上的漂亮字體，真巧，他們住的還是同個飯店。

撫摸著跳到自己腿上看起來分離焦慮而生無可戀的兔子，梅隆忍不住遐想起來，若是把手放在那隻狼身上輕撫會是什麼樣的手感？

接著的事情脫離不尋常，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在床上醒來的時候，兩人渾身亂七八糟像經歷一場廝殺，昨晚的事情就像是酒後斷片，但他們一滴酒都沒喝。

難道他們之間發生了結合熱？

當司庫爾撫著臀部一臉困惑走入浴室的時候，梅隆神經下意識地繃緊，總覺得他可能幹了啥蠢事，最好別想起來，一邊忍不住感嘆不愧哨兵，身體素質強大。

除了沒記憶以外，身體跟精神倒是十分地爽快，思緒清晰，而且——不是錯覺，梅隆覺得自己就像是剛喝完一頓營養十足的肉湯，旁邊的精神體兔子已經翻肚了，肚子鼓漲漲地是吃了什麼這麼撐？

強烈的滿足感讓他覺得好心情可以持續個三天。

但他不知道這滿足感是從何而來。

只是他覺得如果可以再讓手指穿過司庫爾的髮絲，他肯定會再試一次。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哨響契合度？梅隆暫且還沒打算無視科學，儘管心兒蹦蹦跳，不過人生本來就是一艘搖搖晃晃的小船輕快搖擺，要暈船還嫌太早。

他們可以先從朋……砲友做起嘛。

「……哥哥，我覺得——」

就在梅隆下定決心要交換私人聯繫方式而開口的時候，洗完澡的司庫爾從浴室走出來同時拋出的詢問砸在了梅隆的臉上。

「梅隆弟弟，你有哨兵了嗎？要不要跟我結合？」

眼前的男人語調平靜，簡直就像在問待會要不要順道吃個早餐，毛巾擦拭著濕濡的頭髮與滴落的水珠，浴袍下鎖骨跟胸膛的吻痕肯定是梅隆留下的，精神體的狼甩了甩頭，把不存在的水氣甩去。

「啊。」

梅隆覺得自己發出了溺水的聲音，小船看來還是不幸翻覆了。

所謂的結合是這樣的，這是哨兵跟嚮導之間的特殊聯繫，可以讓兩人的精神與肉體都變得更加穩定，雖然不代表伴侶關係，但確實是生死與共的等價交換，彷彿交換彼此靈魂的一個碎片。

儘管腦袋飄過了這樣迅速而理性的說明，但是梅隆腦中依然有個聲音正在大喊，心跳加快就像兔子在跺腳一樣激動。

他很冷靜，冷靜地準備不講道理地把司庫爾的意思解釋成自己喜歡的意思。

……司庫爾在跟我告白！他想跟我交往！

他已經準備好答應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