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hostory

01.

　　簡竽鳴覺得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他習慣在音樂教室練琴，雖然這裡的設備沒有琴室裡來得好，但勝在方便且沒人，午休或是放學後走幾步路再練上一段時間的琴，更何況，他一向信奉技巧只是手段，真正的目的是表達，所以如果能用普通的鋼琴傳遞出他想表達的東西，那才是最好的藝術。

　　一開始沒甚麼問題，雖然清幽但是音樂教室的採光設計很好，教室裡面也足夠明亮，如果沒發生後來那些事的話，簡竽鳴應該會一條死路走到盡頭，世界上就少了一個驚才絕豔的科學家，多了一個舉世無雙的鋼琴家。但是沒有如果，簡竽鳴也不是會後悔的性格，只是偶爾想起當年的事情，還是會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最開始只是覺得自己被「看著」，那種感覺和小時候在琴房練習時有點相似，但又有哪裡不太一樣，那種視線更具體、更明顯，有時甚至還不只是一道，好像有很多人看著，簡竽鳴想到這裡，忍不住顫了顫，結果不小心彈錯一個音——當然，簡竽鳴的技巧足夠讓他繼續下去，甚至可以即興變調，但他卻沒有選擇這麼做。

　　簡竽鳴停下練習，猶豫幾分鐘之後還是朝視線的方向看過去。

　　是門口。

　　簡竽鳴記得上個禮拜才確認過在門口看著的人是兩個可愛的女孩子，聊了兩句之後還交換了聯繫方式，不過不知道為甚麼後來就再也沒有後續了……唉，沒事的，他也知道，畢竟現在這個時間還是要以學業為主的，他都懂。

　　他那時候還稍微放下心了，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覺。不過從前幾天開始，那種被注視的感覺又出現了，簡竽鳴還特地去門口確認，沒看到人，原本才剛安定一點的心又開始上上下下搖擺不定，然後他昨天要走之前，關了燈踏出教室後回頭看了一眼，發現牆上的貝多芬畫像眼睛竟然在發光！

　　簡竽鳴差點沒被嚇死，瞪大眼睛頭也不回地跑了，不過今天回去看又發現沒甚麼問題，貝多芬還是安安份份地在牆壁上待著，眼睛也沒發光，但好像跟昨天的畫像不太一樣……天啊不能再想了，簡竽鳴收收東西決定今天還是回家裡的琴室練琴好了。

　　三分鐘後，簡竽鳴帶著自己的書包拔腿就跑。

　　——他的琴譜也不見了！

　　不，肯定哪裡有問題，簡竽鳴偶爾會粗心大意亂丟東西，但李斯特的《愛之夢》是最近著重練習的曲目之一，因為難度很高所以這幾天他天天都會帶著，他不可能連這東西都弄丟！

　　簡竽鳴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但他不知道，這還只是個開端，他之後還會收到疑似是符咒的東西、被關在音樂教室和畫像們單獨親密相處……

02.

　　不知道是不是喜歡，但就是想看著他。

　　看他練琴時翻飛的手指，認真的表情，看他在琴譜上做的筆記，害怕的表情也很可愛。嗯，可愛，這個詞是可以放在男孩子身上的嗎？盧芋曦看著螢幕上簡竽鳴好像快哭出來的表情和飛奔而去的背影，音樂天才其實在鋼琴以外的地方都像個普通的人，這樣很好。

　　不過琴譜還是要還回去的，李斯特的《愛之夢》很難，希望簡竽鳴可以學會，他會去表演嗎？

　　盧芋曦想看他在臺上彈琴的樣子。

　　他穿上黑色的連帽T，帶著口罩跟帽子，確保在不夠清晰的監視器錄影之下也不會被認出來，穿過走廊到音樂教室裡，更換安裝在蕭邦的畫像中的針孔監視器，把樂譜放到教室裡某個角落的椅子上，然後坐在鋼琴面前。

　　盧芋曦摸著鋼琴，鋼琴被維持得很好，也能看出經常使用的痕跡，他沒有音樂天賦，偶爾也還是會想，如果自己有音樂天賦，或者再更優秀一點，會不會母親就能不那麼討厭他？

　　不是這樣的。

　　盧芋曦很清楚，即使他再怎麼優秀，父親也不會把他和母親接回他的家裡——理由可以有很多，畢竟豪門的水太深。母親對他的恨與苛責並不源於他自身，而是來自父親和她自己的痛苦，他只是被迫成為一個承擔情緒的載體。盧芋曦冷靜地想，最終還是沒有荼毒教室裡已故音樂家的靈魂。

　　盧芋曦整理了一下音樂教室，簡竽鳴不知道自己的魅力……或者說，不完全知道，雖然盧芋曦有「打點」過幾個女孩子，但仍然有個別人士會在簡竽鳴離開之後進來，或是放情書、或是試圖拿走簡竽鳴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後者他通常會先行一步找人要回來，前者就簡單多了，處理掉就可以了。

　　他掀開琴蓋，把一封情書拿走，不用打開來看也知道都是一些又酸又甜沒有營養的內容，除了琴蓋下，簡竽鳴習慣放東西的櫃子裡也塞有幾封，盧芋曦都拿走了，臨走之前，他在門口停駐幾秒，最終還是折返回去，往鋼琴裡塞了幾張沒寫字的紙。

　　不是情書，是他想說的話。

　　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說些什麼，所以放了黃色的長條紙——那張紙是他前幾日跟父親去學習採購時順手拿的，似乎是廠商用作封面的紙，裁剪後的長度乍一看像是符紙，不過盧芋曦顯然沒往那方面想，他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心裡也輕鬆不少。

　　盧芋曦往家的方向走，他其實不想稱之為「家」，如果真要說的話，簡竽鳴那樣的生活環境才配稱之為家。

　　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他好像越來越關注對方了。無可挑剔的家世，在家中也很受寵，有可以被稱之為天才的音樂天賦，性格也很好、受人喜愛……這樣的人原來真的存在，他將來會和什麼樣的人在一起，孕育出怎樣的家庭呢？

　　說不上是嫉妒還是羨慕，又或者是他現在還沒辦法搞清楚的某種感覺，盧芋曦垂下視線，腳步越來越慢。

　　他想要一直看著他，看他順遂、平和、無憂無慮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