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as《三》第四十六話，Words of our own
琉 | 修龍諾伊斯解開時間暫停魔法，同時，懷中的利睜開眼睛。他帶著責備的目光望著諾伊斯，「諾，你剛剛到底去做了什麼？」
諾伊斯以沉默回應，利冷淡的警告，「如果你不說實話，我會真的生氣。」
「……我改變了她的思考，讓她對我的感情改變成依賴而不是喜歡，只是簡單的魔法。」諾伊斯只好據實以報，但是，這個答案令利眉頭深鎖。他臉上的表情先是生氣，繼而懷疑。他以平靜的語調問道，「諾，雖然我不想這麼問，但是，你該不會也在我身上動了手腳吧？」
利瞭解諾伊斯，知道只要扯上有關身體、契約之類事情，諾伊斯總是傾向說謊。在了解這點的同時，同時也覺得感動。但是他沒把心裡的感動表達出來。
利的這句問得諾伊斯有點心虛，他想，不說出全部事實應該不算說謊吧？
所以，他回答，「沒有。」
利彷彿看透了他的心思，依舊眉頭深鎖，「是還沒有嗎？」沉默半晌後，利嘴裡吐出咄咄逼人的追問，諾伊斯也只好說，「是。」
「瑪德蓮那邊我管不著，那是你跟瑪德蓮自己的問題。既然是你的決定，我就不會干涉，只是希望你不會後悔。但是，諾，你該知道的，我討厭更改別人記憶跟思考的行為，就算是你，我也不會輕易原諒。」利緩緩說道，靠在他的肩膀上，聲音微弱得彷彿呢喃，「你知道，記憶對我來說是很重要。就像名字對我們代表的意義那樣。」
他掙脫諾伊斯的懷抱，面對面的望著他。
「所以，你要答應我兩件事。」利表情嚴肅。
諾伊斯定定的望著他，那雙如天空碎片般湛藍的眼睛無比堅定的凝視著他，雖然溫和，但是正催促著他答應。諾伊斯撇開頭，「哪兩件事？」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絕對不能修改我的記憶，也不能夠放任任何人修改我的記憶。我不想要任何人改變我的記憶。另外，如果瑪德蓮還是喜歡你的話，就不要再用『不是人類』這個理由拒絕了，可以嗎？」雖然是詢問句，但是語氣強硬，根本不給人轉圜的空間。諾伊斯有點不情願的答應，對於瑪德蓮再次喜歡上他的機率，他抱持非常樂觀的看法。
「諾，你見到萊爾了嗎？」
諾伊斯知道他指的是黑色傀儡師，銀眼的萊爾，所以他點了頭。
「他有沒有跟你說什麼？」
「有，說了很多事情。」諾伊斯這次倒是非常老實，他知道生氣的利真的非常固執，小心翼翼的不再刺激他，「有關我們新的身體的事情、契約的細部，你也知道，說到魔偶，他總是沒辦法只說大綱。他還問了我找到聖者以後打算做什麼。」
「是嗎？果然很像是萊爾的作風。那麼，諾是怎麼回答的？」
意外的，利對有關新身體的話題並不熱衷，對於諾伊斯本身比較感興趣。
「我說我應該會留在十字大陸，而你會回去。」諾伊斯說。
這個答案顯然在利的意料之中，他反問道，「為什麼？」
「沒有人在那裡等我。這裡是我的故鄉，過去、現在、未來都不會改變。」諾伊斯說。
利微微嘆息，「你知道我希望你跟我一起回去。」
諾伊斯沒有回答，他說，「萊爾說，如果我不知道自己存在的理由就以尋找存在的理由為目的旅行。那麼，利你是怎麼認為？對於我們這樣的存在。」
「我是為了跟諾相遇而存在的。」利毫不猶豫的說，諾伊斯瞪大眼睛，對於他跟萊爾說出相同的話感到驚訝。
利帶著甜甜的笑容說道，「如果諾暫時找不到生存的理由，那麼，就當成為了不讓我感到悲傷，所以活下去吧。我會成為你存在的理由，就像你成為我存在的理由那樣。我是為了保護你所以存在的。只要這樣相信著，就不會感到悲傷。」
「就算是在我開始懷疑自己的存在的時候，也是嗎？」諾伊斯問。
「最後一次，我會跟你一起哭。所以，不用擔心，我會一直陪著你。」
「果然，我才是真正的小孩子。」諾伊斯苦笑著說。利疑惑的偏頭，對諾伊斯的話表示不解，他笑著抱住利，「謝謝你，這比任何安慰還棒。」
擁抱的時候，他感受利的溫度，感覺他在自己的懷裡。這溫度、觸感柔軟的很不真實。纖細的肩膀感覺上是如此柔弱，卻強壯的支撐著他，引導他。直到現在變成他的信仰。
「真是不可思議，我以前一直以為我是絕對不會這麼信賴別人。就算是萊爾，我也不會這樣跟他說話。」諾伊斯靠著利的肩膀，輕輕的說。
「可能是因為我們擁有很相似的靈魂吧。」利認真的說。
諾伊斯笑著，他望著利，說道，「要不要定契約？」
「契約？」復頌了他的話，有些疑惑的偏頭，「你是說你跟我嗎？」
諾伊斯點點頭，「沒錯，我跟你定契約。而且不是半吊子的暫時契約，是恆久的契約。如果情況允許，也許可以用靈魂契約。」
「如果我們的靈魂也能夠輪迴，那，我一定要再成為諾的兄弟。不過，如果是爸爸的話，也可以。我想要養像諾一樣的孩子。」利用那張可愛的臉說出這種話，說真的，一點說服力也沒有。諾伊斯微笑的說，「能夠選擇的話，下次，就由我來當哥哥。」
利笑嘻嘻的說，「怎麼想都覺得很棒。」
然這樣說著幸福的話語，但是，他們心裡都很明白，那個美好的未來也許永遠不會到來。但是，他們已經學會在正確的時候選擇遺忘那些悲傷的事情。不要特別記著，特別是那些令人擔憂的事情——可能永遠都好不了的傷口、一個不確定的契約還有潛伏在大陸某處的聖者。
就算到了現在，他們還是在他的陰影下活著。
雖然稱不上快樂，也不能說是抬頭挺胸，但是，他們確實的活著，一同感受這不安。這時候，他有一點感謝，對於他跟利成對的巧合。想著聖者的時候，諾伊斯想起萊爾隱約提過，聖者雖然是雙子，但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似乎非常微妙。
他說，「你應該覺得幸運，因為早就利已經準備好接納你，而聖不一樣。」
跟利不一樣，諾伊斯沒辦法藉著刻意的連結感受到過去聖王的思緒，所以，他只能從支離破碎的典籍或三兩句評論拼湊聖的模樣。想像他不被自己接納的孤寂，想像他站在眾人之上卻沒有人與他分享任何喜悅。光是想像利有一天不再跟他說話，就覺得很悲傷、難以承受，更不用提漠視，或者厭惡。他無法想像被另一個自己討厭的感覺。
如果連自己都不愛自己的話，那麼，世界看起來會是什麼模樣呢？
他想著，也許，如果能夠順利換身體的話，他也許能夠跟利一樣參透聖者的秘密、瞻仰聖者的面容。就算他每天都能在鏡中看見曾經的聖者，他還是期盼著與聖者本尊見面的時候。
「諾，諾——」利的叫喚打斷他的沉思，他猛然回神，對利露出抱歉的笑容，「對不起，我剛剛沒注意到。你說了什麼？」
利困惑的看著諾伊斯，然後指著自己溼透的衣服，把剛剛的話重術了一次，「我先去換衣服，然後我們去找萊爾，我要問他有關契約的事。諾，你剛剛在想什麼？」
諾伊斯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他望著窗外，眼裡倒映著天空，若有所思的樣子。但是，利卻沒來由的覺得那雙眼睛盛滿回憶。諾伊斯撥了撥被微風吹亂的長髮，「我在想聖王御下的事情。如果是他的話，現在在什麼地方呢？」
「唔，大概是躲起來了吧。」利說。
「躲起來？」
利回答得極為肯定，「雖然我不是非常清楚狀況，但是，隱約可以猜到一些。諾還記得，今天見到的黑髮女生叫聖王御下『父親』，這不就表示聖王有孩子嗎？有孩子的聖王，一定會受到各方的譴責。尤其是藍月的聖王信仰者。」
諾伊斯對利的發言表示贊同，他接著說，「其實，比起聖王受到的譴責，我對他的妻子反而比較好奇。如果是聖王的妻子，那一定是有怪物般實力的女人。」
利笑問，「這話怎麼說？」
「他會想找一個實力相當的人作為伴侶，至少，在思想、實力、性格上都不能太平庸。」諾伊斯說得非常肯定，簡直就像說自己的事。他接著補了一句，「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這樣。」
「你很瞭解他。」利微笑的的說，「雖然諾不知道聖王的過去，但是也很瞭解他呢。我跟諾不一樣，對聖的瞭解都是透過夢境。在有意識之前，我一直做著他的夢，看他的過去。感覺很像是透過他的眼睛看一樣，所以，有時候會有身歷其境的感覺。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的妻子是誰，就跟諾你說的一樣，是個擁有怪物般實力的女人。」
諾伊斯抱胸思考，最後宣告放棄，「我想到的人只有一個，但是，她現在已經不在世上了。」
「你知道她有個女兒嗎？」利問道。
諾伊斯臉上的表情十足驚訝。
「是跟藍月的女兒，其實他們是情人。」利再次說出令人驚訝的事實。
他們一邊聊著關於傳說英雄的秘密，回到房間。利從衣櫃裡隨手抽出一件衣服換上，諾伊斯躺在床上，閉著眼睛暫時休憩。他閉著眼睛說道，「萊爾說，另一組身體是連結的。所以，我能夠感覺到你的想法，你也可以知道我在想什麼。雖然我覺得這樣很有趣，但是，以後連跟你說謊的機會都沒有了。」說著，他把自己埋在柔軟的枕頭裡。
「我不會跟你說謊了，所以，諾也不要跟我說謊。就算是為我好，我還是不希望你跟我說謊。就算是保護我，我還是會生氣，而且，永遠都不會原諒你。」利說得非常認真。
「有時候來不及商量啊……」諾伊斯心虛的別開頭。
「如果情況不同，我會斟酌。」利嘟著嘴說。
「什麼叫做斟酌？」諾伊斯追問。
「就是……如果是沒辦法事先說的就算了，但是，如果你騙我的話，我就會生氣。」利說道，還特別強調，而且是非常、非常地生氣。
「我知道啦……」利的態度讓諾伊斯發現，自己的信用已經完全破產了。他苦笑著回應，直到利最後終於相信他之後，他才鬆了口氣。
諾伊斯望著窗外，他看見歐菲莉娜正在練習召喚術。遠遠望著，發現她已經能夠相當順利的叫出艾里亞斯。莉莉安則坐在帝因身邊看著他們，臉上堆著笑容。
「他們那邊好像相處得滿順利的。」諾伊斯說，同時，他注意到歐菲莉娜的耳環與項鍊正發出光芒。他微笑起來，有了那些魔力，就算不用立刻交換身體也可以撐一陣子了。利湊到他身旁，跟他一起看著他們，也注意到歐菲莉娜的項鍊。
「諾，我們要現在去換身體嗎？」
「現在嗎？」
利非常堅定的點頭，說道，「這樣的話，根本就不需要調整了。」
「話是這麼說沒錯。」
「而且，現在我們身體的狀況都不是很好，莉莉安看起來似乎很不錯。」
利繼續說服，諾伊斯想了想，覺得這個主意也不壞。雖然他還沒有跟利解釋過萊爾提及的問題，但是，依他的個性大概不會覺得那種小事情有什麼重要的吧？
所以，兩人隨後立刻到萊爾那裏去。兩人到達萊爾的房間外，正打算敲門時，裡頭傳來萊爾回應的聲音，「進來吧。」
他走進房間，聽見萊爾的指示。
「往左邊的第二個魔法陣走，然後，可以看到墓地的門口，你們兩個進來吧。」
兩人在他的指示下行走，踏入墓地。每次踏入墓地之前的時候，諾伊斯每次都覺得毛骨悚然。墓地裡躺著許多不同的木偶，卻是同樣的長相。他們垂著長長的睫毛，閉著眼睛，身體歪歪斜斜的躺著，有部分缺了手腳、眼珠。
他們沉睡的樣子是如此寧靜，就像是稍微動一下就會驚擾他們的睡眠。
這時候，諾伊斯才想起自己也曾經是這些木偶的一部分。他發現利的表情微微一變，也許是跟他有相同的感受。他輕輕握住利的手，利報以感激的一笑。
「你們兩個的感情很不錯。」萊爾評論道。
「如果你能夠見到萊爾的話，感情也會很好吧。」利微笑的說。
「也許吧。」萊爾隱約的微笑，「那麼，你們兩個是過來換身體的嗎？」
諾伊斯代替利點點頭。
「我以為你們會晚一點過來，所以現在還在做調整。」萊爾說著，他對利招招手，他乖乖走到萊爾身邊。萊爾認真的看著利，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
「真是令人驚訝，沒想到，你竟然找得到晨曦的複製品，而且還是在瑟伊爾大陸。」
「不，那是別人替我裝上的東西。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我身上有晨曦的複製品。不過，他是說這是試作的晨曦。詳細狀況我不是很清楚。」
整。點，所以以以萊爾說道，「那，他一定非常愛你，所以才會替你付出這麼多。」
「他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利報以燦爛的微笑，「我很感謝他，也很愛他。」
「你笑起來好看多了。以前，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幾乎都不笑，就像是真正的娃娃一樣。就像是找到靈魂了一樣。」
利偏著頭，「是嗎？」
萊爾沒有回答，又說道，「你們要自己挑選，還是我幫你們選身體？」
「我無所謂。」諾伊斯說。
「那我跟諾一樣。」利跟著說。
萊爾饒富興味地看著他們，「跟聖他們比起來，你們兩個真像兄弟，只是性格完全不一樣。不說這個了，在我準備的時候，你們兩個到處晃晃吧。」
說著，他好像想起什麼似的露出詭異的笑容，諾伊斯被他這種興致勃勃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你又想幹嘛了？那種詭異的笑容……」
「剛好想到新的點子。放心，對你們有利而無害。」
「如果真的是這樣就好了。」諾伊斯嘀咕。
「總之！你們先出去。我有些事情要想一想，你們就帶朋友去晃晃或者吃東西去。」萊爾說道，兩人沒有動作，他又催促，「快走。」
「又沒什麼好逛的。」諾伊斯嘀咕。
「啊，真是不給面子。既然這樣的話，我就讓你們有事做好了。」
「……誰要幫你忙。」諾伊斯丟下這句話，拉著利就要出去，無視萊爾在身後叫道「諾——伊——斯——喔——不等我說完你會後悔的啊啊啊啊——」的叫聲。
哀怨的呼喚聲迴繞不絕，諾伊斯聽著，腳步越走越快。走著，雖然使勁跨步卻感覺走路速度不對。身邊的利同時感覺不對勁，兩人同時停下腳步，往身邊望，一起露出驚訝的表情。
映入諾伊斯眼裡的，是自己的樣子。他仰視著『自己』，而對方也望著他，露出與沉著外表不符合的疑惑眼神。此時的『諾伊斯』偏著頭，略為疑惑的看著自己。
屬於自己的聲音以不確定的語調說道，「諾？」
「看來我們身體換過來了。」外表看起來像是利的諾伊斯說。
「咦？」諾伊斯看著自己偏著頭，露出疑惑的表情，說道，「好像是這樣欸。」
「……我說，你能不能不要用那種語氣說話？」
「什麼語氣？」
「就是你平常說話的口氣，你不覺得用我的聲音那種口氣很奇怪嗎？」諾伊斯非常努力地抑制自己語調中的不耐煩，正視「自己」那張表情詭異——或者說可愛的臉，「你想像我裝可愛的樣子，大概就知道我現在的感覺了。」
「什麼意思？」
「那是只有你才會那樣覺得！」諾伊斯說。
「是嗎？」利笑笑的看著諾伊斯，那個表情怎麼說……好詭異？
「可惡！一定是萊爾那傢伙搞的鬼！」諾伊斯不悅，說著立刻要走。諾伊斯怒著想去找萊爾，卻被拉住，「諾，房間是進不去……」
諾伊斯執意要找萊爾，最後失敗告終。
利翹著腳，滿臉不悅地坐在沙發上，口氣不悅的抱怨著什麼，旁邊的諾伊斯笑笑地安撫他，語調極其溫柔。
歐菲莉娜一走進大廳，看見的就是這副詭異的景象。
帝因看見，立刻問，「你們兩個今天是怎麼回事？」
利撇開頭沒有回應，歐菲莉娜聳聳肩，「大概是哪根筋不對勁了吧。」說著，走到利的旁邊，「吶，心情不好？」
對方只是看了她一眼，冷淡回應，「我現在心情很不好。」
歐菲莉娜對諾伊斯投以詢問的目光，後者苦笑道，「歐菲姊姊，妳還是暫時不要跟他說話吧。他現在心情很糟。因為……」
話還沒說完，歐菲莉娜跟帝因兩人的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
「該不會是發燒了？」歐菲莉娜立刻衝到他面前，想摸他額頭，利卻把諾伊斯往後拉，態度十分強硬，「不要亂摸，我才沒發燒。」
「簡直就像是性格交換了一樣。」帝因說。
「事實上就是這樣。」有著諾伊斯外表的利笑咪咪的說。
「……利？」
「唔，所以是靈魂交換嗎？好像很好玩的樣子。欸，怎麼回事啊？」
歐菲莉娜興致勃勃，剛剛被「利」以不悅語調拒絕的創傷也完全恢復。如果是諾伊斯的話，確實是會說出那樣的話而沒有惡意。
「還不是萊爾那個傢伙！可惡！」利，也就是諾伊斯怒道。提到問題的原因，原本已經熄了一半的怒火又熊熊燃燒起來。
帝因皺著眉頭，「看來我需要時間調適，看起來真不習慣。」
「利還說沒關係，明明就差很多！」諾伊斯插著腰，滿臉不悅。
「反正又不是永遠這樣，有什麼關係？也算是難得的經驗。」利說，一臉微笑。燦爛到詭異的微笑。
「啊啊啊——」
利的表情讓諾伊斯尖叫出來，他的表情看起來是無奈勝過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