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ias《三》第四十五話，雙子契約

回到雪之谷的萊爾舒服的洗了個澡、換好衣服之後，躺在床上準備睡覺。這時，門被粗魯的打開——「諾在哪裡？」

來人是可愛的尤利安，他最完美的作品之一。跟諾伊斯那個目中無人的傢伙不一樣，尤利安的所作所為十分有教養。除了這次之外，他從沒做過任何無禮的行為。所以，白色傀儡師勉強忍住頭痛與不悅的情緒，面帶笑容的抬頭，「他在洗澡。」

「謝謝你。」

得到答案之後，尤利安便匆匆忙忙的跑掉了，等等，他連抱怨都還來不及說出口欸！他聳聳肩，跑回去床上躺。意識昏迷時，才赫然想起自己有件事情忘了提醒。但是，他閉上的眼睛卻不容許他繼續思考下去。

諾伊斯泡在浴池裡發呆。

氤氳的霧氣與舒適的溫度讓他的思考呈現半停滯的狀態，當然，這也可以解釋為某種程度的逃避。因為情緒不穩定，他在酒吧裡多喝了一點酒，腦子變得有些遲鈍。他看著水中的自己，他的臉因為酒精與煙霧的蒸騰而變得微紅。

「也許我真的是瑕疵品，不然，誰會做個會喝醉的魔偶啊……」諾伊斯喃喃自語著。

朦朧中，他看見利雙手插腰的站在面前。

他瞇起眼睛，利變成了兩個，頭痛變得更嚴重。他低聲發出呻吟，「啊，頭好痛。」

「諾。」利站在岸邊叫著，看起來一臉不快。

「我的頭好痛，好像有點喝醉了。」諾伊斯語調迷濛。

利眉頭深鎖，看見諾伊斯東倒西歪的樣子，雖然欲語還休，諾伊斯偏著頭看他，說道，「我看到兩個利。」聽見這句話，利也只好改口，「那我等你好一點再說。」

「是瑪德蓮的事嗎？」雖然諾伊斯看起來意識不清，但是，這點事情倒還是清楚的。他用力拍了拍頭，無神的雙眼稍微恢復了神采，「現在說吧。」

利深呼吸一口氣，問道，「諾，為什麼你不追上來？」

「因為沒有必要。」諾伊斯說。

「你明明想追上去的，為什麼沒有？」利提高音量。

「我是想追上去。但是，我是諾伊斯啊，不是人類。」諾伊斯說完，呵呵笑著。簡直就像是嘲笑著自己那樣笑著。利蹙眉，「所以你打算放棄一切嗎？」

「我沒有放棄，我只是選了我認為正確的事情。就像是你雖然保證過，但是還是對我說謊那樣。那是因為愛，所以我才說謊。有些話不能跟最愛的人分享。」諾伊斯說。

「那是因為你沒考慮到她的感受，所以才這麼說。」

「我當然知道她會怎麼想，也知道你會怎麼想。但是，我追上去後，好不容意說出來的話，不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嗎？」諾伊斯說，渙散的目光稍微凝聚，那眼神淡漠，彷若嘆息。

「我只是希望她能夠像沒遇到我之前那樣活下去，這個願望很困難嗎？」

「很困難。」利說道。諾伊斯詢問的看著他，利走向前，「當然很困難，就像你要我忘掉跟你相遇的日子活下去一樣！你對她來說就是那麼重要的存在。」

「但是我可以忘記她，我們的記憶比起人類更容易修改。」諾伊斯語調平靜的說，「如果我拜託萊爾的話，他可以修改我的記憶，讓我忘掉她，也可以解決瑪德蓮的事情。那樣的話，她就會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回到屬於她的地方。」

說完，諾伊斯輕笑，「利，你怎麼突然變得跟她相同陣線呢？真奇怪。」

「我……」話沒說完，諾伊斯一伸手，就把利也拉下浴池。

「哇——諾，你在做什麼！」

「一起洗吧。」諾伊斯笑著，渾身溼透的利狼狽的撥開遮蓋視線的頭髮，語帶責備，「不要岔開話題，諾，我是認真的。」

「我也是認真的。」諾伊斯笑著說。

但是臉上那副太愉快的表情根本不是認真的嘛！

利正想抗議，諾伊斯卻笑著控制水柱，將他半濕的上半身搞得溼透。

「諾！你再這樣我真的要生氣了！」話才剛說完，更多水柱同時攻擊。利生氣的抓住諾伊斯的手，「不要開玩笑，快點回答我！」

諾伊斯低下頭，一聲不吭。許久，他才吐出一句話，「對不起。」

「什麼對不起？」

諾伊斯輕輕抱住他，正思考原因時，他的意識便朦朧起來。心中警鈴大作，他真的不該大意的！這是催眠魔法！他抬頭，束手無策的看著諾伊斯露出抱歉的表情說對不起。

昏睡之前，他囈語道，「就算你跟我道歉，我這次也絕對不原諒你……」

「對不起，這是我最後一次騙你。」

這是他聽見的最後一句話。

諾伊斯揚起手，時間暫停的魔法籠罩雪之谷。他抱著利從水裡起身，將他安置在浴池邊後，他換好衣服，走出浴池。他看見被凍結的歐菲莉娜與帝因，快步走過去。他直直往前走，毫不猶豫。他打開門，看見床上沉睡的瑪德蓮。

「對不起。」他說。

諾伊斯安靜的走到瑪德蓮身邊，像是害怕吵醒她那樣輕靈。諾伊斯半跪著，靠著她的臉龐低下頭。金色長髮遮住他的表情，也遮蔽一切、擋住最後的溫柔。

他回到浴池時，那裡有另外一個人。他身穿黑色長袍，站在岸邊的利身邊，聽見聲音，他回過頭，露出那雙銀色的眼睛。

諾伊斯叫出他的名字，「萊爾……」

「好久不見了。」他說道，「你找到了足以代表你的名字了嗎？」

「諾伊斯。」

黑色傀儡師萊爾微笑，「我很高興你可以這麼堅定的說出自己的名字。但是，我看的出來你心裡似乎猶豫著什麼。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讓我知道嗎？」

「那是我的事情，不需要麻煩您。」諾伊斯說。

「但是，一旦那件事情牽扯到尤利安，你就必須先告訴我。你們兩個都像我的孩子，不論哪一個受傷，我都不願意。諾伊斯，你知道的。」雖然是同樣的聲音，但是這個萊爾語調堅定、冷漠，他那雙銀色眼眸直直看著諾伊斯，「我要知道你這麼做的原因。」

「我想要她忘記我的事情，至少不再一直想著我。」諾伊斯說。

「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讓她變得不幸。」諾伊斯說。

「變得不幸？你所謂變得不幸是指她愛上你，而你不是人類嗎？」萊爾問，「那是你的選擇，我無從過問。但是，為什麼讓尤利安也睡著？他是你的分身，不是嗎？」

「是的，而且，我想趁利睡眠時暫時交換身體，我希望他可以活下去。」

「那你自己呢？」萊爾問。

「我會想辦法。」諾伊斯說，避開萊爾尖銳的視線，「你也說了，他是我的分身。所以，他活著也代表我活著。而且，你不是說過，我跟他不論如何，都沒辦法活太久嗎？我感覺得到力量的流失，所以才這麼決定。」萊爾只是望著他，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沒有情緒。

「如果我跟他有天再也睜不開眼睛，你也不會替我們立下墓碑，只會把我們的核心帶走，再身上做改造後繼續等待，直到有一天我們再次張開眼睛，變成不一樣的人。」

「我是傀儡師，並不是慈善家。」萊爾說。

「我知道。我回到這裡，而你刻意不出現，不就代表著拒絕幫助我嗎？」諾伊斯說道，萊爾不可置否，他繼續說，「你知道我身上的傷口回到谷裡雖然能夠回復，但是並不完全。利恢復的速度比我慢，代表他的身體已經接近極限。再加上他為了填補我用復活咒語後損失的魔力，每次都會想辦法提供魔力，加速了身體破壞。」諾伊斯說著，最後嘆氣，低聲說道，「我只是想跟他一起活下去而已，就算因此而提早毀掉身體也無所謂。所以，請你不要阻止我。」

「我並不是拒絕幫助你們。」萊爾說。

諾伊斯略為詫異的抬頭，「什麼意思？」

「我有個方法可以延長你們的壽命。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你跟他都可以好好的活著。」萊爾說，諾伊斯迫不期待的問，「什麼方法？」

「方法很簡單，只是我一直都沒想過。」萊爾說，「你的身體之所以不能像一般人類一樣恢復傷口，就是因為你身上缺少自動補充魔力的晶石，而且回復晶石跟構成你身體的水晶相剋，所以，只能藉由複數的契約者補充你身上的魔力，但是，那要維持像你們這樣的魔偶根本不夠。而尤利安則是因為過去聖王使用身體時長年用於戰鬥，只要受到碰撞，身體隨時有破碎的可能。」

諾伊斯不耐煩的打斷萊爾的解釋，「所以呢？」

「你有沒有想過跟尤利安訂契約？」

「什麼？」

「我幫你們兩個各做了一個新的身體。當然，你也可以直接使用它。經過改造之後，你的外表可以增長到大約二十五歲左右，利則是可以成長到二十歲左右，就像是一般長壽神族的幾百年的模樣。但是，最多只有百年的時間。」萊爾說。

「一百年對我們來說很夠了。如果我跟利繼續下去，還能維持多久？」

「他最多半年，你則是七年左右。」萊爾老實回答。

「萊爾，你是為什麼而製作這兩具魔偶？」諾伊斯又問。

「我剛剛說過，我不是慈善家，那是因為我是很自私的。我想看到你們活著，看見你們得到幸福。就算只有暫時，我也是這樣期盼著。你們就像我的孩子，這千年來的第一個孩子。」萊爾說，那張總是平靜無波的臉上透出一絲情緒，「但是，新的身體有一個缺點。我把這兩具魔偶作成一對，如果其中一個受傷，另外一個的狀況也會受到影響。而且，這是我第一次製作這類魔偶，沒有經過足夠的測試。戰鬥方面，只要你們兩個在一起，專心一致的話，就算面對的是號稱最強的魔王，我還是有自信能夠全身而退。」

「既然可以做出這種東西，為什麼不早一點告訴我！」諾伊斯抱怨的問。

「他有另一個缺點，就是你可以不定期的感覺到利的想法，有時候可能看到他的過去，利也可以看見你的過去，感受你的情緒。那因為我在你們的新身體上做了連結，你們現在的身體雖然被稱作Alias雙子，但是製造時間與製造人不同，擁有的能力有部份重複，一起戰鬥就跟普通魔法師合作一樣不會有任何加成。這次我選擇了半移轉性魔法陣，所以……」

認真嚴肅的黑傀儡師萊爾就快解釋起Alias的製作原理，諾伊斯連忙打斷他的話，「萊爾，我知道我們的構造很複雜，但是，我想知道的不是那個。」

「啊、抱歉。」口沫騰飛的萊爾停止解釋，稍微想了下，直接問，「諾伊斯，我希望你們先討論一下再決定要不要換身體，之後再告訴我。」

「我知道了。」諾伊斯回答。

萊爾看著躺在地上的利，說道，「新的身體有很多地方是沒有測試過，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可以先帶你去看。除了外觀之外，大量減少身上繪製的魔法陣。眼睛的部份我特別找了奇蹟之城的人製作適合的寶石，據他所說，用來儲存魔力與記憶非常好。我必須替你們轉移記憶儲存中樞跟眼睛，靈魂的話，只要你們想要的話，隨時都可以轉移，應該不成問題……」

「我知道了。」諾伊斯打斷萊爾的話。

「好吧，換個話題。你們兩個接下來怎麼打算？」

「繼續找聖者。雖然這是學校的作業，但是，這是我們很久之前就該做的事情，這次的任務剛好成為契機。雖然，我甚至沒想過見到他之後該說什麼。也許，他從沒想過我們存在吧……然後我會開始想起，我們到底是為什麼存在？」諾伊斯說。

「但是你在這裡，在我的身邊，這才是最重要的。」萊爾微笑的摸摸諾伊斯的頭，他難得沒有拒絕對方的觸摸，萊爾笑道， 「如果你找不到存在的理由的話，就去找吧。」

「萬一找不到呢？」諾伊斯望著他。

這麼說，就代表著他對自己的未來抱持強烈的不安。雖然他老是顯出成熟的樣子，卻還是對未來感到不安。他臉上的表情就像來到他跟前的聖那樣，對看不見的未來惶惶不安。只有他帶著期盼的眼光看著他時，萊爾才會憶起他不過是個孩子。

他笑著摸摸諾伊斯的頭，「你已經找到了。」

諾伊斯用疑惑、好奇夾雜著不安的目光看著自己，萊爾握住他的手，「我認為你是為了與尤利安跟我相遇，所以才睜開眼睛的。如果還需要其他原因的話，就去找吧。找一千個理由、一萬個理由，說服自己應該活下去。」

諾伊斯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萊爾蹲下，摸摸利的頭，「都溼透了。」

「是我弄的。」諾伊斯承認。

「我知道，除了你之外，不會有人能在他沒注意到的狀況下向他潑水。」

諾伊斯微微苦笑。萊爾默默抱起利，問道，「你還會回去瑟伊爾大陸嗎？」

「我不打算回去，那裡沒有人等著我。我的故鄉在這裡。」諾伊斯說。

「其實有人等著你，只是你假裝不知道而已？」萊爾含笑反問。

諾伊斯沒有正面回答，連他自己都知道這個答案只是愚蠢的逃避，「利會回瑟伊爾大陸，我想他應該會想跟在那裡遇見的父親一起生活。」

萊爾又問，「你為什麼回來？」

「因為我想回來。」諾伊斯說。

「是嗎？」

萊爾面帶揶揄的笑容讓諾伊斯難以回答，他從萊爾手上搶過睡著的利，隨口說了句告辭便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