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ing Note No.5】
硬殼筆記本記憶裡最印象深刻的販賣機是幾年於奈良路邊遇到的，繽紛鮮豔的黃色機身與同樣色彩豐富的冰淇淋圖片，這樣的東西站在歷史悠久的寺院旁卻一點都不突兀，日本真是個神奇的地方。他遠遠看了那台機器一陣子，等手上的鹿餅被圍過來的草食動物消耗完後，才走上前投下幾枚硬幣。
掉下來的冰淇淋呈現冰棒模樣，旋轉撕開的包裝、意外好吃的巧克力與薄荷，突然他一瞬間抽離情緒。這個景像一定很怪吧，高大的外國人在晚秋街道旁的販賣機前開心吃冰，怎麼都覺得很蠢。
一個溫熱的東西撞了他的腿，低頭是一雙濕潤眼睛，接著手裡傳來輕微拉扯，艾利斯提連忙小跑步快速離開。
那張被鹿咬了一角的朱印，現在還掛在家裡的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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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意識到自己已經快兩星期沒有想起威廉姆斯公寓的事情，馬修或是蓮先生有沒有報警？西園夫人在出門前說的那些話，到底跟現在的情況有沒有關係？不知道第幾次渡蜜月的父母也許已經從德國跑回來了？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一天回去了，還能保住工作嗎？跟出版社的合約——
果然跟「馬修」說的一樣，這種根本沒有答案的問題，還是不想為好。
艾利斯提把一些之前拿的書放回Saĝo書店架上，他又稍稍整理了一下旁邊繪本書櫃區，從夾縫中清出三個藍色代幣。
⋯⋯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也許先去買一支球棒？第一次見面就能知道馬修跟卡蘿完全不是攻擊人員的料，說實在一點，雖然都在早上出門，他們還是需要一個保險，不確定用所知的方式揮舞球棒順不順手，但他可以試試。
發著藍色螢光的其中一臺自動販賣機就站在回Ｌ鎮必經的道路邊，伴著嗡嗡低鳴運轉聲，面板上顯示的產品名稱與價格偶爾會閃爍，艾利斯提在販賣機前站了一陣子，然後按下退幣鍵。
一次、兩次，販賣機低鳴依舊，用指尖探索一圈退幣口，除了灰塵以外什麼都沒有。果然不會那麼幸運。終於任命拿出錢包的青年將藍色代幣倒在手心，邊默數著邊一一投進零錢孔。
「轟隆哐啷！！」
一個沈重的聲音砸在拾物口中，艾利斯提點開手電筒往裡看，反光的手把在黑暗裡幾乎刺眼，他翻開黑褐色的塑膠掀蓋，抽出一隻紅黑色金屬球棒——但很顯然球棒的長度遠遠超過這台機器可以容納的尺寸。
「球棒真的會掉下來？這販賣機好寬。」
突然出現的聲音差點讓球棒脫手，背著側背包的黑髮少年緩步走來，停在一個球棒外的範圍，好奇地打量面前的販賣機與他手上的東西。
小孩⋯⋯應該不超過十三歲吧？艾利斯提看了眼天花板確認燈還是亮著，他聽不出來對方的口音，但東方面孔與筆記本封面上勉強可以辨別的漢字顯示對方大概不是英國人，既然都可能來自不同的——暫時歸類「平行世界」吧，不同國籍卻能交流也不是什麼怪事了。
「我也沒想到它真的可以這麼『普通地』掉出來。」艾利斯提說，他還以為會是販賣機側邊打開之類，這種更酷炫的方式。「可能跟這個商場一樣，裡面比看起來的大。」
「好像百寶袋。你還有買過什麼？」為了看販賣機上頭寫的字，少年又靠得更近點，他用一種感到不可思議的語氣說著：「樹鋸、球棒、平底鍋⋯⋯螢光棒？？賣的種類好奇怪。」
「現在只有買過這個。」艾利斯提晃了晃手上的球棒說。「其他的⋯⋯之後吧。」
他也跟著少年轉向販賣機，除了明顯可以當武器的東西還有藥品外，剩下的都有些可疑到讓人懷疑真的有必要拿代幣交換嗎？
深褐色眼睛掠過最後一行的商品名稱：A套餐、居民日記、健怡靈魂和招財罐頭⋯⋯不知道鎮裡有沒有人買過，也許可以先去問問看內容物到底是什麼。
「如果有賣大同電鍋就好了⋯⋯或許有機會蒸布丁。」
「布丁？你可以去三樓看看，我記得那邊有個下午茶餐廳。」聽見關鍵字艾利斯提邊說邊拿出口袋裡的DM，翻開三樓、指向Walter The House的店面。「或是一樓的咖啡廳。」
「三樓？真的嗎？我當時沒發現！太好了！」少年高興地湊近了一點。「一樓的話我還沒去過！我會再去找找的，謝謝你告訴我！」
看著對方突然明亮起來的表情，果然不管在哪裡，甜點都是一種可以治癒人心、給予動力的存在。
「B1還有麵包店，如果之後會下去的話，記得不要搭電梯。」艾利斯提不厭煩地補了一句，他將DM收回口袋、點開手機。「你是Ｌ鎮的居民嗎？晚上的時間快到了，一起回去嗎？還是你還要找東西？」他覺得放一個小孩單獨在外面實在不太好。
「我知道，我不會搭電梯，而且手扶梯比較快！」少年乖巧地點頭，在聽見時間時，臉上突然多了一些疲憊。「咦？原來這麼晚了？！我是⋯⋯剛剛還在煩惱找不到L鎮，真是幫了大忙⋯⋯」
「那稍微等我一下！我剛好決定好了！」藍色代幣被投入販賣機——「哐啷！」一聲，他將掉落的東西從出貨口撿起來，把緊急包收好後轉向艾利提斯。「可以回去了。」
「嗯，走吧。」艾利斯提點點頭，鬼使神差地離開前他又再次伸手快速按下退幣鍵三次，自動販賣機突然發出轟轟聲響，就在他準備拉著少年跳開時，一個小東西清脆地掉出來。
那是一枚壓扁的瓶蓋，上頭寫著「BRAT」。
手指摸過上面浮雕文字，他心滿意足地收下這個諷刺的小紀念品，踏上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