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riting Note No.10】

　　那個人轉身過來，卡蘿將吐出來的空氣又硬生生吞進肺裡，過量的二氧化碳使得呼吸更為急促，她甚至到現在才想起來自己不應該看到人就衝出來。

　　如果旁邊剛好有店員來巡邏怎麼辦？如果他是「客人」怎麼辦？她是不是因為過於恐懼才聽不見它們招牌「喀、喀、喀」的笑聲？不，現在最重要的、最重要的⋯⋯她要先把自己所有東西都交給馬修他們，趕快離開L鎮，她不能讓其他人發生危險，之後——

　　「卡蘿，妳怎麼突然——幹你媽的！！退後！！！艾利斯提！！！幹幹幹！！！」馬修的尖叫打破她逐漸僵化的思緒，他一把拉著她躲到艾利斯提身後慌亂地語無倫次。「回去回去回去回去！！！幹！！」

　　馬修的聲音在走道上彈跳、反射、放大，卡蘿從前面兩人的肢體空隙間隱約看見對方反射性往腰間找了什麼，接著他舉起雙手示意自己無害：「為什麼……這裡是哪裡？你們是誰？」

　　「他說話了他說話了！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好了，馬修。」艾利斯提差點被馬修拉倒，他從他手上搶回自己的衣服下擺，轉身對上面前這個「人」。

　　眼鏡行的燈光從身後照到他臉上，首先注意到對方周圍都沒有飄散的黑霧——很好，應該不是「客人」；再來是明顯地他們三個確實看到相同的景象：原本應該死亡的雨果．厄納斯站在他們面前，一臉警戒，一點傷都沒有。

　　「⋯⋯厄納斯先生？」

　　「各位，你們最好快進來。」就在他嘗試喊出知道的名字，並看出「雨果」的髮色與之前不同時，身後響起平穩的女聲。卡托走到卡蘿身邊，交還擦乾的眼鏡：「親愛的，妳不能這樣突然跑出來，先回店裡。」

　　「還有你，先生。」她轉向「雨果」，用下巴往遠處點了點。「『保全』要來了，快進來，快。」

　　馬修第一個轉身拖著他們回頭，艾利提看見不遠處手扶梯那裡確實閃過一絲光芒，他沒有多做堅持跟上同伴。

　　「我是警方的人，現在休假中。」「雨果」皺起眉，也看向遠處。「你們有看到炸彈客嗎？她往哪裡走了？你們為什麼不要和保全求救？」

　　「這裡沒有炸彈客，先生，這裡已經是不一樣的地方了。」卡托快速簡單解釋，沈重的腳步聲「咚、咚、咚」沿著手扶梯上升，黃色的眼睛幾乎就要越過手扶梯最上端。「你不會想跟『保全』求助，快進來。」

　　她丟下最後一句警告就往回跑，三個年輕人已經幫忙將大半燈光關閉，青年在關門前一刻終於踏進店裡，「保全」的身影映入眼中時，恐懼瞬間使他的臉完全扭曲。

　　「看來我們今晚要先待在這裡。」卡托鎖上門，牆上有著螢光顯示的掛鐘指在八點半的位置，她在黑暗中摸索，最後點開一盞小檯燈。「派恩大概已經在關門了。」

　　「抱歉卡托女士，給您添麻煩了。」

　　「沒事的親愛的，總會有這種事情。不好意思借過一下。」卡托對卡蘿微笑，她擠過他們走到狹窄休息室最裡面，從一個櫃子裡抽出幾條毯子出來。「各位不要喝太多水，這邊只有尿壺可用。」

　　「謝謝。」

　　「你一個鬼剛剛在怕什麼？」馬修從艾利斯提手上接過毯子，他瞇著眼、看著站在最外側的雨果說。

　　「原來我是鬼嗎？」

　　「你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鬼？」對方過於呆楞、直率地接話讓馬修一時語塞。「距離你的肚子被保全貫穿、血流得到處都是才過了三天而已，我跟卡蘿親眼看著你的屍體消失。」

　　「你是雨果．厄納斯中士沒有錯吧？你不認得我們嗎？」卡蘿小心地將桌上地檯燈往雨果推進，看清楚見他深紅色的頭髮時皺起眉。「為什麼是紅色的？」

　　「對，我是雨果．厄納斯中士。」雖然滿臉困惑，但雨果沒有避開光源，他伸手拿出放在褲腰口袋的黑色皮套，亮在檯燈底下，讓眾人都能看清藍白色的證件。

　　「不對，我不認識你們，我三天前在倫敦西敏市。」他像是在跟長官報告一樣，一件一件回答他們的問題：「紅色？頭髮嗎？這是我的天生髮色。」

　　「你們看到的人是很像我的人嗎？」青年繼續追問說：「一個很像我的人死了？你們以為我是他嗎？」

　　艾利斯提接過雨果拿出證件，姓名、編號、公家機關的紋章⋯⋯除了照片外都與他們放在L鎮的一模一樣。

　　深褐髮的公寓管理員看向身邊兩人，他們臉上也出現差不多微妙的表情。他並不認為之前認識的雨果不是「雨果」，但如果兩個人都是「雨果」，情況就有些有趣起來了。

　　「這樣的話，你就是第二次『醒來』了。」一直沒吭聲的卡托說，她已經在休息室角落坐下來，將毛毯鋪在腿上。

　　「第二次⋯⋯醒來？」卡蘿呆呆地覆誦。「什麼叫做，『第二次』？」

　　「之前看過幾次這樣的，昨天明明已經死去的鎮民，隔天又像沒事一樣出現，有些人只是看起來失憶了，但有些人卻『完全不一樣』了。」卡托想了想說。「卡蘿妳之前是跟莎賓娜他們一起行動對吧？」

　　「是⋯⋯？」

　　「妳還記得莎賓娜長什麼樣子嗎？」

　　「呃、瘦瘦高高的白人女性，紅髮、藍眼睛。」

　　「我第一次看見『莎賓娜』，她可是個拉丁裔的黑髮女孩，而且需要坐輪椅。」卡托說，她的話讓他們都僵住了。「雖然有一些地點或順序上的不同，但她們的背景故事，基本是一模一樣。」

　　 三人互相對看，感覺有很多地方可以反駁「莎賓娜」的例子可是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如果認真思考，某方面來說他們自己本身就可以算是同樣「記憶裡相似又不相同」的存在代表了。

　　「莎賓娜，最後死了對嗎，卡蘿？」短暫的沈默後，艾利斯提斟酌了一下用字說。

　　「是，有一次的緊急事態裡出現了『客人』，她受到很大的影響沒辦法閃避攻擊——那次很多人看到。」卡蘿抹了抹臉，朝雨果點了下。「可是她消失後，也沒有像這樣回來。」

　　「這部分我問過派恩，他說好像有『次數』。」卡托補充說。「但到底是多少次，我就不知道了。」

　　站在門邊的雨果一直靜靜地聽著幾人的對話，在他們討論到一個段落時，他忍不住問出一個連自己也覺得很蠢的問題：「等等，這裡到底是哪裡？發生什麼事了？」

　　「你有跟我一樣歷史重演的感覺嗎？」馬修邊說邊用手肘往旁戳了戳，艾利斯提同意地哼了聲。「總之，大家坐吧，離早上還有段時間。」

　　他們三人稍稍討論一陣子，由待在商場最久的卡蘿介紹商場背景，艾利斯提解釋他們三人怎麼發現大家來自不同平行世界的事情，最後馬修補充幾天前L鎮遭遇的混戰。

　　「——大概就是這樣。」艾利斯提做了總結。 

　　聽完幾位的說明，雨果沒有繼續追問什麼，眾人也讓他獨自消化現況，卡托適時地插入，表示大夥都該休息了，他們便各自歪在角落或者躺在地板上，渡過這個多事之夜。

　　隔日一早，艾利斯提三人領著雨果回到L鎮裡，簡單地介紹一下內部的情況後回到他們的角落，卡蘿從櫃子裡取出前一個雨果的背包交還給他。

　　「⋯⋯我們一定要撐到可以出去的時候。」看著雨果離開的身影卡蘿輕輕地說，艾利斯提看見她淺色眼底透出的決心。「不能讓其他的『我們』像這樣再進來這裡。」

　　「妳說的沒錯。」他們一起應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