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nderland》

《Wonderland》

都溪

──────────────────────────────────────────────────────

✎ https://youtu.be/yB2YtqVn4ro

✎ 總字數:1737 / 1000字

  

  米雅第一次夢到那個男人的時候,她還沒有見過對方。夢裡的光景很模糊,只能看到方圓一公尺左右,低下頭發現,幾朵五彩的鮮花散落在地上,支離破碎的花。花瓣被不知何處來的風吹著輕輕搖,緩緩旋出一個小窩,掃過她光裸的腳踝,有些癢。她想。

  連身邊的霧都紋絲不動,那麼花又是被什麼風給帶動的呢?

  那些殘碎的花朵有一股莫名的力道,繞著又白又細的踝,推著米雅撲進奶色的霧裡,步伐一點一點拓開,霧裏有什麼東西閃閃爍爍卻又藏在深處,看著不明確,像是天上的白雲中隱約透出光刀,從出現到消失只有倏忽之間。

  米雅莫名開始心慌,她的腳底板好像有了知覺,從剛開始的朦朧,到現在已經找回肌膚觸感,她很想低頭看看是什麼透出一股股冰涼,此刻身體卻又不聽使喚,被什麼——也許就是那股怪風——掌控,只能專心致志地往前,前面——前面到底有什麼,這樣迫不及待必須讓自己抵達?是什麼藏在奶色的霧後面,明亮卻又一瞬即逝。

  然後,在小路的盡頭,似乎可以稱作為終點的地方,那裡的霧太濃太濃,已經無路可走。米雅看到一張同樣困惑的臉,他筆直的腿和頎長身姿本應風度翩翩,卻在霧裡透出手足無措的侷促。那個男人好像看不見她,雙目宛若將要清醒過來一樣半開,呼吸和指尖同時打著輕顫。他們已經離得很近很近,那並不是米雅主動靠過去的,充斥霧的空間中,他們都無法控制自己,陷住而動彈不得。直到米雅終於耗費一半力氣,額頭冒出了第一顆冷汗,好不容易彼此指尖相觸的時候,男人睜開了眼睛,黑灰色瞳眸半透著淺光,神色很是恍惚。在那一秒,米雅感覺他們好像對視了——雙方的眼中都落下彼此的身影——這種沒有來由的肯定。

  男人醒了,於是男人的影子融化在漸漸散開的霧裡,彷彿他就是霧本身。怪風一吹,米雅腳下的花辦飛起漫天花舞,她跟著抬頭才看清原來是藍紫色的花;原來散開的霧背面是一大片漆黑星空;原來腳下是玻璃階梯,透著星星點點淺藍光。

  米雅醒了。

  

  


  第二天,她見到了夢裡的男人。那是站在講台前的身影,在她被父親送去的教室裡。男人和夢裡相同,幾乎沒有區別,筆直的雙腿、頎長的背脊、及腰長髮,和一雙透著淺光的黑灰色眼。

  突然的相會總叫人猝不及防,米雅在舉起手和空白的恍惚間拉扯,最後錯過了引起男人注視的時機,最終韋伯教授——韋伯是男人的名字——說完「沒有其他問題的話,這堂課到此為止,下課」後,就離開了教室。

  米雅看著他的背影,和其他乖巧目送老師離去的學生看上去所差無二。

  

  


  第二晚,她又回到了那個夢裡。這次視野清晰多了,不再有那麼多濃霧遮掩腳下的路。可是她卻發現離自己好遠好遠的彼端又出現了那個身影。筆直的、頎長的、帶著一頭長髮,像是韋伯教授。

  米雅著急著要邁開步伐的時候,才發現這次自己完全無法動彈。那些不再遮擋視野的濃霧全都纏在身周,眼前是漆黑星空,腳下是玻璃階梯,而紫藍色的小花不見蹤影。對面的男人卻正一點一點放大,緩緩地動著腳步。這次,輪到米雅停在小路盡頭,等待眼前人不知所措地朝自己走來,她可以看見他的猶疑與困惑,看見他左右張望的臉。什麼都看不到的。她想。只有一點點星光和怪風指引方向。

  男人循著她走過的路緩緩來到眼前,腳下也踩著紫藍色的花瓣,不是花瓣圍繞著男人的腳踝,是隨著男人每踏出一步,地面便生出許許多多殘碎的花朵——並未被摧折,本就凋殘零落——鋪了滿滿一條花道,他來到奶色濃霧前,小路的盡頭,男人看見了米雅,而米雅清醒地注視著對方。

  這好像是屬於他的夢一樣,沈默一陣,他表現出了主導權——韋伯開口說:「我見過妳。」

  米雅回道:「是的,我們見過。」米雅還是無法動彈,她想了想,問:「你從哪裡來?是一片濃霧之中嗎?」

  韋伯在這裡看上去比外面都還要柔和許多,米雅記得他在課堂上智慧而果斷,臉上不經常出現其他表情。可在夢裡的韋伯明顯為了這個提問在回想,他說:「⋯⋯走著走著,就來到了霧裡。我本來,嗯⋯⋯」說到一半卻又皺起眉,「想不起來了。」他反問米雅:「妳是?」

  米雅問:「不記得我⋯⋯卻記得見過我嗎?」

  韋伯沈吟:「是一個莫名肯定的感覺。」

  米雅沒有再說話。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總是碰見這個男人,迎來的終點是這個人,等來的來者也是這個人,這是一個很美的夢,卻充滿模糊的朦朧。米雅輕輕地嘆息:「也許當你觸碰到我的手,我們都可以從這裡離去。」——然後你只是做了一場會遺忘的夢,而我卻要停留在困惑中。


  韋伯依言將骨節分明的大手沒入濃霧裡,找到米雅的腕骨後將其握住。

  這次,那些美好的消亡都沒有出現。米雅就只是突然地醒來了,在自己房間的床上,熟悉的擺設與窗外風景,早晨的鳥鳴叫得歡快,時間也已經靠近上學。
  她並不一定要尋求現實中的韋伯教授到底會不會記得這個夢,也許昨日白天的韋伯教授只是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臉,也或許夢中韋伯教授對自己的熟悉只是因為課堂上一面之緣。


  他們一定還會再次在夢裡見面的。
  米雅輕輕搓了搓自己夢中因手交握而觸碰到的指尖,上面還有微微的溫度。

  


                                   -Fin


──────────────────────────────────────────────────────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