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ne In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閒?」
岩泉一拉開了及川徹的房門——隔天是週末,及川的父母去到了外縣市探望祖父祖母,及川理應也要跟去,卻用了『要收拾行李啊』、『和小岩約了要拿書給他的』、『下禮拜吧、下禮拜一定去』諸如此類的話語搪塞過去,所以只剩及川一個人在家。岩泉被如連珠炮般地訊息轟炸,實在煩不過,嘆了口氣踏出家門,找到了及川藏在盆栽底下的備用鑰匙,熟門熟路地一路直達及川徹的房間。
「難道你不是嗎?」
及川徹身著家居服,懶洋洋地盤腿坐在桌前,電腦的螢幕是亮著的,房間的燈是關著的,太過刺目的螢幕白光打在高挺鼻樑上的眼鏡鏡片,那反光甚至亮於微微透過窗戶的自然光。現在是傍晚時分,暮夕的燃橘已被夜月的沉藍攪和,整間房藍藍暗暗的,科技的冷光勾勒著及川的輪廓,使他看來有些異樣的陌生與疏離。
「怕不是你會一直讓我的手機狂響狂震到沒電、也不善罷甘休,所以我才來的。」
「小岩就不會想跟及川先生多多相處嗎?明明我就快要不在日本了喔?」
岩泉默不作聲地撇開頭,及川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拍了拍身旁的地板,岩泉「嘁!」了一聲,滿臉不甘不願地在及川身側坐下,岩泉咕噥了幾句「這麼晚了為什麼不開燈」、「你一定還沒有吃飯吧廢物川」、「最好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
「小岩,你看這個。」及川將一箱物品從桌底拖了出來,他靠著岩泉的肩,仰起頭來瞇著眼朝他笑,像極了被搔得舒服得呼嚕呼嚕的貓,只有在岩泉面前才會卸下那些沒有必要的虛偽與防備。
岩泉困惑地探頭,然後——頃刻之間及川徹那張人神共憤的臉已被摜在地上。
「小岩你幹嘛啦——」「混帳川你買什麼酒啊啊啊啊啊——!!」
「喔?我買了一些不同口味的水果調酒,怕第一次喝不習慣,其他的都是啤酒,難得都買了就一起買來試試看——痛痛痛!好痛!小岩你再不鬆手及川先生的帥臉真的會陷進去地板啦!」
「那你還不閉嘴?!誰讓你買酒的?!你怎麼買到的?!你還沒成年欸?!」岩泉的聲音又驚恐又顫抖地,甚至語尾走調破音,不可置信一向言行難以掌控且脫序的青梅竹馬居然做出了違法行為。
「以要窩義尾窩要腫摸縮(你要我閉嘴我要怎麼說)……」及川無奈地輕輕圈住岩泉的手腕晃呀晃,他可不想要在出國前夕毀容。
岩泉遲疑了幾秒,手上的力道放緩了些,他的手腕一轉撫上了及川的臉龐,長著粗繭的拇指輕柔地來回摩娑印出紅印的臉頰,嘴上依舊不饒人地唸著:「你最好給我好解釋,我不覺得酒精對運動員來說是多多益善的東西。」
「你想想看嘛小岩,等我到達日本的合法年齡時、我已經在國外了耶!我想要和小岩一起喝酒啊——我等不到那時候嘛!」及川蹭著岩泉的手掌,雙手環上黑髮少年的腰,「小岩要陪及川先生練練酒量,免得在阿根廷被灌醉撿走!」
「你為什麼要以你會去喝酒為前提,不喝不就好了?」岩泉皺眉,卻不是因為及川的毛手毛腳。
「社交啊社交!小岩!難怪你會不受歡迎!」及川大大地哼了一聲,「及川先生可是早早就在未來做各種準備呢!」
「你就不要為你的所作所為找藉口了吧。」
「不過小岩你看這個啊,」及川不知何時已經枕上了岩泉盤起的腿,拉過筆電放在自己肚子上,岩泉還來不及叫他不要躺著用電腦,「原來調酒有這麼多意思耶,小岩你知道嗎?」
「什麼?我看看……」岩泉成功地被轉移了注意力,瞇起眼睛看著螢幕上顯示的網頁。
「Martini(馬丁尼)是雞尾酒之王,代表成熟且紳士的男性、交融著時尚與魅力……35%到40%怎麼聽起來很烈?」
「小岩不覺得這款酒很適合我嗎?」及川得意洋洋地說,「因為007詹姆士龐德而聲名大噪……及川先生也是一樣神秘有魅力呢!」
「你是聒噪而且輕浮吧。」岩泉不理會及川的抗議,逕自滑著筆電繼續閱讀著, 「Margarita(瑪格莉特)是雞尾酒之后,起名於一位男人緬懷初戀情人瑪格莉特的逝去,並創了這杯調酒……象徵深情的愛情故事、浪漫的悲劇,有等待愛情的象徵。嗯?鹽口杯?」
「很酷吧?我剛剛去查了一下什麼是鹽口杯……」及川叫出另一個網頁,朗聲唸出上頭的文字,「『在製作雞尾酒的時候放一點點鹽,可以讓檸檬的酸味明亮起來,讓原本清新的味道變得鮮活起來,而且它還能均衡苦澀的味道、平衡甜得發膩的口感。』」
「嗯哼,很有意思。」岩泉興味盎然地繼續看著,「Bloody Mary(血腥瑪麗)……裡面有辣醬?真是難以想像。Cosmopolitan(柯夢波丹)……喔?慾望城市的女主角點了這杯酒而聲名大噪……Sex on the Beach(性感海灘)?」
岩泉一挑眉,瞪著及川徹,「『女生點、有宣告一夜情的意味;男生點、有稱讚女性性感火辣的意思。』」
及川笑嘻嘻地沒有說話,只是將游標再往下拉,「Long Island Iced Tea(長島冰茶)男生點給女生的話,就是『我想帶你回家』;女生點給男生,就是『我欣賞你、但就要看你有沒有點本事了』。」
「Around the World(環遊世界)也是一樣的意思,只差在後勁更強、是更嚴重的失身酒,而且它沒有像Long Island Iced Tea有名,所以更危險呢!」及川浮誇地嘆了一口氣,一副自己走進夜店就會被人搭訕並請客的自信模樣。
「你知道這些,到底是想請別人酒、還是以防自己被請客啊。」岩泉無語地說著,即使他早就知道答案。
確實,及川知道這些也比較好保護自己。岩泉很不甘不願地承認,及川從童年時就極為出眾的外表、求學階段總是突出的身高與比例完美的身材、一張滿口甜言蜜語的嘴……不管放在哪裡,都是受人追捧的那顆星(在了解及川的殘念與極端性格之前,是的)。
「當然是……都想啊。」及川從箱子裡撈出了一罐——上頭有著Long Island Iced Tea字樣的罐裝調酒,笑得不懷好意地塞進了岩泉懷裡。
「那箱裡面有沒有B52 Stratofort(B52轟炸機)[註1]?」
「小岩太過分了吧!!」
夜幕低垂,岩泉竟然也逐漸習慣了黑暗中特別刺眼的螢幕白光,兩人藉著房內唯一的燈源辨識著及川買的罐裝酒,チューハイ[註2]都是超商架上常見的一個牌子、一個口味各一罐,及川叨叨絮絮地說他逛了很久的網拍,還有至少一打以上的ASAHI SUPER DRY,聽說這是最容易入口的啤酒、上市後在全世界都非常受歡迎,還有札幌黑標生啤酒,及川怕口味太重、一時無法接受,所以只買了一罐,三大啤酒絕對少不了麒麟一番搾,味道介於前面兩款之間,只是多了些啤酒花的香氣,及川說他不知道啤酒花喝起來如何,但還是帶了兩罐來試試。
他們先從チューハイ入手,及川搶先拿了一罐白色的三得利ほろよい,岩泉則是拿了綠色包裝、上面畫著白葡萄的那罐,及川笑說這好像青葉城西的配色啊——『啪』地清脆的一聲,及川嗅了嗅瓶內的液體,好甜的感覺啊,他嚷嚷著邊伸出拿著罐身的手——『硄啷』岩泉看著兩人的酒罐相碰,他將酒罐湊到嘴邊,仰頭飲了好大一口,咕嚕咕嚕,真的好甜啊、這是飲料吧,岩泉抱怨著。
『啪嘰』。那年夏天也是,在與玩伴們解散後他們來到了商店街的雜貨店,第一次一起買了像是臘腸連在一塊的冰棍,岩泉的手往下膝蓋一頂,將冰棍分成了對半,和及川一人一支,那是他們第一次用自己的零用錢買了冰、再一起分享。依稀記得夕陽餘暉,及川肉肉的臉頰不知道是因為運動過後還是暮光輕烘,一片通紅地揚笑著。
第一次一起買了彈珠汽水,他倆絞盡腦汁最後把瓶身打破才取出了晶瑩剔透的彈珠、岩泉不小心還劃破了手指才從及川姊姊的口中得知瓶口是可以轉開的,第一次看到盛著滿滿滿的草莓蛋糕、兩人乾瞪眼了好久口水都要流到桌上卻還是捨不得吃,第一次上烘培課及川把餅乾烤焦了、還是岩泉分了他一半自己烤的餅乾才止住了那淚眼汪汪(及川不忘抱怨著餅乾怎麼這麼硬)。
及川總愛巴著岩泉去做任何嘗試,街頭巷尾的人看到他隻身一人開口招呼語就是:「咦?小一今天沒有和徹一起出門嗎?」岩泉聽到都煩了、也做盡了各種嘗試,仍然擺脫不了黏人精,久而久之習慣了,岩泉甚至看到新穎的事物,下意識第一個也會想到要和及川一起。
但是及川第一次做了一個沒有拉上岩泉一起的決定。
或許這是在倒數的其中幾個第一次吧,岩泉拉開一個新的拉環,剛剛手上那瓶被及川拿去嚐味道了,這罐的果香在一開罐時就撲鼻而來,岩泉一喝,發現明顯與ほろよい有所差別,他努力辨識著瓶身包裝,什麼STRONG ZERO?好像也是三得利的?有9%?難怪苦味變重、也更酸了,岩泉咂咂嘴,又喝了一口。
小岩——不要只顧著喝酒嘛——及川湊了過來,把下巴卡進了岩泉的肩窩,在他的頸側磨蹭著,岩泉皺了皺眉,他不確定及川是不是醉了,畢竟這人平常就瘋瘋癲癲的,他沒有推開及川,只是又喝了一口酒——
岩泉沒來得及把這口酒吞下,下巴被及川掐著一轉、嘴對嘴地渡了過去,及川一口吞下,也皺起眉頭,顯然對於衝擊的酒味有些不習慣,及川沒有退開,他的舌頂上了岩泉的齒列,撬開了雙排堡壘長驅直入,他舔遍了岩泉口內每一角落,上下顎的內側也不放過,最後吸吮了岩泉的雙唇好幾下,才放開了岩泉。
嗚哇,那個後勁太強了吧。及川一個哆嗦,岩泉翻了翻白眼,三兩口把手上剩下的酒喝完,又抓了一罐準備打開,喂喂,小岩你喝得太快了吧?及川想要阻止岩泉,被岩泉一個側身成功閃避,不是你找我喝的嗎?你手上那瓶空了,快開新的、我也要喝。什麼啊小岩,及川低低地笑了,你自己也很想喝嘛。
嗯,我想喝,也想喝你喝過的,想知道你現在口中的味道如何,岩泉暈呼呼地想著,你以後去了哪裡、做了什麼,我再也無法和你一起;所以我想趁還能夠的時候、和你一同經驗與感受,岩泉又胡亂地喝了一大口,呃?鹹鹹的、好像和甜味搭配在一起挺不錯地。岩泉把手上鹹梅乾口味的燒酒雞尾酒塞進及川手中,拿走了握在及川手裡的那罐,那個滿好喝的、你喝喝看,岩泉喃喃著、看都沒看手上的包裝又灌了一大口。
那個我也很喜歡喔,小岩給的我也喜歡。及川又啜了一口,狡黠地笑了,小岩喜歡嗎?啊?嗯、嗯,喜歡喔,岩泉嗅了嗅,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我是說酒喔。這個梅酒調酒挺不錯的。岩泉的表情很淡定,臉上的紅暈又深了一階。
及川噘起嘴,這是岩泉最熟悉的表情——及川又再表現他感到不滿了,他不服氣、他不甘心。岩泉突然覺得有些不妙,明明喝酒喝得有些身體燥熱了,此刻背後卻冷汗涔涔。
「小岩,我們來玩個遊戲吧。」
岩泉覺得自己瞬間清醒不少,正襟危坐地甚至跪坐起來,防衛等級上升了十級,直接開啟國家警報系統。現在的及川徹絕對要小心對付,岩泉一在心底默默告訴自己,要小心,剛剛不應該一口氣喝那麼多酒的,岩泉有點後悔。
「這是一個喝酒遊戲……它叫『我從來沒有』。」及川徹打開一個Youtube的影片,標題寫著『教你玩喝酒遊戲!在家也能喝超茫!』,及川若無其事點開了影片,把它當作背景音樂撥放著。
「首先,我們要一人拿一瓶酒,並且發誓不能說謊!要發誓!」及川頓了一下,確認岩泉有認真在聽他說話,「然後我們會輪流當發言人,當發言人說『我從來沒有怎樣怎樣……』的時候,有做過那件事的人就要拿起酒瓶喝!」
「……感覺花卷也會很喜歡這個無聊的遊戲,你怎麼不找他一起玩?」岩泉一臉無奈——果然及川想的遊戲準沒什麼好事。他在心底暗暗地想。
「因為我比較想知道小岩的事啊——」及川的雙手搭在岩泉的一邊肩膀上,一邊討好地眨了眨眼。
「都認識了這麼多年,哪有什麼不知道的?」岩泉扭了扭身體,發現擺脫不掉及川,只能頹下肩任由及川巴著,大大地嘆了一口氣。
「誰知道呢——」及川徹整個人都要纏上岩泉,扯著他嗔著喊著。
「我又不是你。」岩泉一面無表情,試圖無動於衷。
「小岩好過分!好過分啊!」
「你好吵啊。」
「——難道小岩禁不起這種無聊的挑戰嗎?還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丟臉事蹟嗎?」及川徹窮追不捨苦無結果,決定卑鄙地使出挑釁大絕。
「啊?怎麼可能?」岩泉一臉上的面具被激得直接崩落,面露兇狠地朝及川大吼大叫。
「那就來玩呀——」及川貼上岩泉,抓著他的手臂蹭在他胸前搖呀搖地,一臉泰然自若、不知情的旁觀者會以為那就是自然而然的動作罷了。
「——玩就玩、誰怕誰。」岩泉咬牙切齒地答應。
當及川徹笑得邪佞地將箱子底部剩餘的啤酒全部拿出來擺在地上,岩泉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落入了及川徹設下的陷阱,打從他踏入這間房間開始。
岩泉接過及川遞過來的ASAHI SUPER DRY,學著及川一手拿著酒瓶、一手緩緩舉起、呈九十度舉著。
「我發誓……」「我發誓,」岩泉跟著及川複誦,他們緊盯著對方,像是兩頭繃緊了神經、弓起身軀處於戰備狀態的猛獸,小心翼翼試探著彼此,「接下來的遊戲裡……」「接下來的遊戲裡,」他們眨眼都不眨一下,甚至輕輕屏住了呼吸,「我絕不說謊。」「我絕不說謊。」
語畢,房內凝固的空氣突然得到了釋放,兩人壓抑地吐了口氣、又大大吸了好幾口,一前一後地打開了手上的鋁罐。及川打量著看似有些不安地岩泉,故作大方地說:「看來小岩對於這個遊戲還有點困惑,不如及川先生先來做個示範好了!」
「首先……我從來沒有因為飯碗裡面出現茄子而吃到哭!」
及川得意洋洋地看著岩泉因回想而糾在一起的臉,岩泉忿忿地拉開酒灌拉環,他邊喝——失去了水果的甜味,更加純粹的麥子香氣與厚重的酒味讓岩泉擰了下眉頭,卻又越喝越順口——邊開始(逼迫微醺的自己)動起腦筋。
「我從來……沒有被昆蟲嚇到尿褲子!」
兩人的表情瞬間對調,及川一邊慘叫一邊摀住耳朵,為什麼小岩要記得這種事情!!岩泉吼著要及川必須喝一大口酒,褐髮少年只能可憐兮兮地噙著淚照做。
「我從來沒有在泳池裡偷尿尿!」「真的沒有啦!」「怎麼可能啊小岩!這不是每個少年都得擁有的大秘密嗎!」「你就沒有嗎?!」「我也真的沒有啦我發誓我沒有說謊——!!」
及川和岩泉氣喘吁吁地瞪著對方,緩過氣來才發現揪著對方的衣領,他們靜默了幾秒,不知道誰先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再不約而同地放聲大笑。他們笑了好一陣子,才又喘著氣說要接著繼續。
「我從來沒有被女朋友甩過。」岩泉一臉正義凜然,像是在譴責某位平均一任女友任期長不過三個月的、眾人口中的『花花公子』。
「小岩你根本沒有交過女友——不是啊這件事我已經解釋過好幾次了!我——」
「好了,安靜喝酒。」岩泉粗魯地把鋁罐塞進及川手中,及川嚶嚶假哭著,只好又喝了一口。
「我從來沒有考試得到個位數分數!」
「喂喂、那是——」「嗶嗶!安靜喝酒!」岩泉方才說的話被回懟回來,一口氣出不去也嚥不下,悶悶地灌了一大口酒。
「我從來沒有一場比賽發球失誤超過五次!」
「嗚嗚……等等!小岩也得喝吧!」及川急嚷嚷著,「發言人說的事情、如果自己也有做過,那也要喝喔! 」
「原來如此。」岩泉鎖緊眉頭,「但你確定我有嗎?」
及川被堵得支支吾吾地,「……有!小岩一定有!小岩的數據都在我的腦袋裡了!」
也不知道是及川在強詞奪理,還是真的有過這件事。不過有發生過確實也合理,岩泉知道現在自己的腦袋很鈍,乾脆大氣地說:「我信你吧,喝就喝。」
他甚至笑了一臉燦爛拿著啤酒和及川的碰了瓶,及川被那突如其來的笑容懵得傻了好幾秒,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匆匆喝了一口。
「我從來沒有知道阿松跟小卷搞在一起!」
兩人笑嘻嘻地一起輕輕敲擊了對方的酒罐,岩泉仰頭才發現自己的已經空了,剛放下拿著酒的手、隨即被塞了一罐開好的新的啤酒,岩泉抬眼,看著及川把自己的空瓶扔到一旁的空罐堆,也拉開了一罐新的。
岩泉默不作聲,胡亂喝了兩三口——突然覺得眼前景物開始有些搖晃,這是喝太快的後果嗎?岩泉努力穩住自己,不動聲色地說:「我從來沒有聽過松川或花卷聊他們上床的事。」
「怎麼可能啊!」及川從鼻子哼了一聲,舉起鋁罐想要再喝一口,帶著氣泡的液體卻有大半從他的嘴角流洩而出——及川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有些抖,酒罐拿都拿不穩。
「我從來沒有……」及川歛下雙眸,視線開始渙散、無法聚焦,可是岩泉還在等他,岩泉怎麼就糊里糊塗地被他拐來玩這種看就知道是專門灌別人酒的遊戲,以後他不在日本了、岩泉會不會也就這樣輕易地被灌得一蹋糊塗,小岩、小岩,「我從來沒有羨慕過阿松跟小卷。」
昏暗中的岩泉微張著嘴巴,眼神朦朧,額頭雙頰鼻子全都紅通通地,及川看著岩泉沒有反應,為了掩飾尷尬而吞了一大口酒,又一口,再一口,咕嚕咕嚕,岩泉也默默喝了起來。
「我從來沒有想像過沒有你的日子以後會多麼……」岩泉欲言又止,最後只狼狽地喝起酒,又因為操之過猛而嗆到,咽喉語鼻腔裡滿滿的氣泡讓他嗆咳不止。
及川趕忙地坐到了岩泉身旁——酒精使然讓他差點摔在岩泉身上——及川笨拙地操控著自己愚鈍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拍著岩泉的背,及川有些鼻酸,他想聽到岩泉沒有說完的話,也不想聽到。他或許知道,卻不能肯定,所以還是不知道。
「我從來沒有喜歡過我的青梅竹馬。」
岩泉猛地抬頭,撞進了及川含淚的雙眸裡,剔透的淚珠把褐色眼眸切成了好幾塊破碎卻閃閃發亮的玻璃碎片,每一塊碎片都蘊含著不同的情緒,岩泉讀懂了、也沒有讀懂,像是每個單字都會唸,組在一起卻成了不認識的單詞,是不是這個狀態的及川徹更能老實交代他的真心,這個遊戲到底在迫害誰、岩泉一已經不在乎了,他只想著——及川徹你他媽到了國外最好也不准跟任何人玩這該死的遊戲。
岩泉一含了一口酒在嘴中,一手攬過及川徹的雙肩,把他用力地往自己的方向拉,一個歪頭,岩泉的鼻子磕到了及川的下巴,他的臉反射性蹭著及川的輪廓,嘴巴找到了另一個,堵上去就把嘴裡稍微含熱了的酒往及川的嘴巴塞。
「我從來沒有想要跟我的青梅竹馬做愛。」
岩泉一喝了過多酒精的嗓子十分沙啞,及川徹卻一個激靈,全身雞皮疙瘩起來,覺得——
也太他媽混帳的性感了吧。
滴乾了酒精的鋁罐七零八落地倒在房間各處,早被擱在角落的筆電持續堅持自我地充當唯一光源,交纏扭動的影子在酒瓶間的細縫被拉得好長好長,急促又沉重的喘氣聲此起彼落,隨著急躁的動作碰倒的酒罐框啷框啷,沒有人去做任何收拾挽救的動作,更多的是壓抑的悶哼聲與呻吟。
「小……岩……」
及川被岩泉壓在地上——身下是岩泉進屋後脫下的外套,不知何時被岩泉眼明手快地塞到他身後才讓他倒下——岩泉呈現跪坐的雙腿將及川的大腿硬生生分開、卡在岩泉的身側兩邊,岩泉微微壓背低伏,一邊雙手往前把及川的往他自己的頭頂推、一氣呵成地把及川的雙手手腕扣在他的頭頂,一邊順著身軀往前的動作、用犬齒叼著及川的家居服往上掀直到鎖骨的位置。
一下子暴露在微涼空氣中的上身忍不住顫抖了好幾下,及川可以看見自己的乳頭飛速挺立起來,他的腦袋浸泡在混合了數種的酒缸裡,勉為其難浮出『酒』面,嘗試召喚自己的理智與羞恥。
「哈、哈啊……嗯……」
及川下意識想蜷曲起身子,好阻擋一波又一波更加敏感的衝擊,可是不止酒精軟化了他所有的掙扎、岩泉更是牢牢禁錮他。岩泉的下巴輕輕抵在及川的胸肌下緣,伸出舌頭試探性地舔了一下及川的左乳——
「啊、啊……!!」
岩泉由下往上看的眼神興奮極了,在聽到及川克制不了的反應之後。
「該不會這樣就要射了吧?」岩泉開始又啃又吸,及川感覺到自己的硬挺就這麼剛好地卡在岩泉的腹肌中間,隔著好幾層衣物還是卡在那深刻的線條溝槽裡隨著岩泉的動作來回磨蹭,來回了十幾下及川才遲緩地開始懷疑岩泉根本是故意的,「早洩川?」
明明是損人的話,靠在耳邊低沉的酒嗓卻讓及川忍不住哀鳴出聲,他可以感受到自己抵著內褲徹底濕了,他真心受不了岩泉不論有心或無意地呼氣在他耳窩,還有一次一次撞在自己下盤的堅挺柱狀體。
岩泉的嘴游移在及川赤裸的上身,他的吻落遍了及川的每寸皮膚,煽情且黏膩的,及川扭動著腰幹嘗試閃躲、對岩泉來說卻更像欲拒還迎的誘惑,空著的手繞過了及川的後腰,緊緊摟住及川,將泫然欲泣的青梅竹馬幾乎嵌進自己的骨肉中。
及川不太習慣這樣的岩泉,喝了酒的岩泉比平時還要主動太多太多,密閉的空間內瀰漫著濃濃酒氣,此刻更添加了旖旎曖昧的氣息,身體比平時還要燥熱好多好多,及川也好不習慣這樣的自己,好想要可是又好害羞,可是又好想要。
「及川……」岩泉的嘴貼在及川的頸側,他的名字從岩泉的口中唸出,是他聽過最動聽的讀法,及川又一陣輕顫,「你怎麼喝了酒之後……現在好安靜……」岩泉開始吸吮,已經不去管會不會留下瘀痕、而及川明天還有沒有要見人,「我想聽你的聲音……你想要做嗎……我想要幹你……」岩泉的語尾逐漸微弱,好不委屈的模樣。
及川整個人都要炸了,「——我要!小岩……我要……我怎麼可能不要……!」
他被撐開的雙腿勾上岩泉的後背,岩泉順勢將及川寬鬆的家居褲連同內褲一起脫了下來——及川仍舊羞恥地閉上眼撇過頭去,但他也知道自己顫巍巍的陰莖已經被流淌不止的前列腺液弄得整根濕透,岩泉輕笑,手指蘸著及川的體液順著柱體往下直至洞口插了進去。
「嗯——!!哈啊、哈啊、哈……」一次就是三根手指!小岩到底多想開幹啊!及川的雙唇拼命抖動著,忍過了起初突然被撐開的撕裂疼痛感(畢竟也不是第一次做了),他本能地更加纏緊了岩泉,被解放的雙手也環上了岩泉的頸脖,他覺得不夠。
「不夠也要先擴張啊……等等受傷了怎麼辦?」岩泉輕輕親在了及川的眼皮上,及川邊喘著邊半睜開了眼,他什麼話都還沒說,「你剛剛把你的心聲講出來了。」岩泉面部潮紅,笑容卻很溫柔。
及川怔著好幾秒,最後只好羞赧地把臉塞進了岩泉的肩窩,「小岩……小岩……」及川喃喃地呼喚著他的兒時玩伴。十幾年來,他們袒裎相見了不少次,更多時候他都是主動的一方,沒想到酒精讓岩泉取得了主導權,他實在不知所措,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唸著抱著他的人的名,小岩、小岩,這是他愛的人的名啊。
岩泉的手臂突然收緊、手指倏地抽出,用力插進及川的是硬到爆炸的性器。及川被撞一個猛地睜開眼,岩泉緊咬著下唇,腰幹一下一下蠻橫地前後擺動,抓著及川一下一下粗魯地往自己的性器上撞,及川的浪叫高亢地在房內迴盪著,嗯啊嗯啊,隨著操幹的頻率瘋狂地抵達高點再快速墜落,嗯啊嗯啊。
「嗚嗚……小岩……」及川吃到了自己的鼻水、還是眼淚,都不重要,他用力地吸了吸鼻,「我沒有喜歡……我真的沒有……」我有喜歡,我真的有,及川哭得亂七八糟,「從來沒、沒有……一直喜歡……」沒有從以前就看著岩泉、沒有一直看著岩泉,沒有、沒有,「嗚嗚……我沒……」沒有牽掛、就不會有不捨,就不會有難過、與寂寞難耐。
「嗯,」岩泉再度吻上及川的唇,熟悉的啤酒味再度淹進及川的口腔,及川咳了幾聲才狼狽地吞下,岩泉的吻還沒有結束,濃濃的酒味讓及川覺得好苦好苦,可是他停不下來這個吻,「我知道你沒有喜歡……」岩泉在換氣空檔含糊地說著,「我也沒有喜歡……」
及川哭得更兇了,岩泉嘴上安撫著他、胯下兇猛地佔有他,及川兩個口都被塞得滿滿地,整個人被晃得快要無法思考,如果可以不要思考也好,把所有不安與焦慮全都晃出體外然後扔掉,他只要專注於當下、和岩泉的當下,不去想未來的必定會發生或者可能會遭遇,他只要享受於現在。
酒精讓岩泉比平常更硬也更持久,他想要把及川翻過身、換個姿勢繼續,可是及川死活巴著他不放,扭著屁股將自己往岩泉的陰莖上釘,岩泉嘆了一口氣,緩慢繾蜷地挺進又送出,他們彆扭慣了、只有在酒精催化下才會偶爾迸落一兩句真心話,用身體來訴說更適合他們,是吧、是吧,及川回吻了岩泉,一次又一次。
「小岩、我……」及川帶著軟糯的哭腔,話都還沒有說完,「好……我也快、」岩泉扶著及川的後腦杓,前胸貼著前胸地,加快了拔出插入的活塞運動,啪啪啪地響亮撞擊讓及川徹更加頭暈目眩,已經沒有喝酒卻更醉了、醉倒在岩泉一句又一句無聲的愛你。
岩泉專注地摩擦著及川的前列射腺,且精準地撞在及川的敏感處,就像身為主攻手的責任,是要把每一顆送到自己手中的球,擊在對方的痛點,迅速又乾脆,岩泉的速度越來越快,熾熱的棒狀體帶來的快感一波又一波,及川快被淹沒、無法再堅持,他就要融在岩泉懷裡了。
「——啊!!」
及川緊緊絞著岩泉的性器,全身不住地痙攣著,浪潮尚未退去,他覺得自己像還浮在水中一般輕飄飄、明明實則後背還在地板上刮著,一股灼燒灌進了他的體內,隱忍的情慾噴射了好幾次,過了一陣子才停歇,他知道濃濃的白濁淹初還被塞著的後穴,直直流到地板、蹭到了他的後腰。
「……小岩、我……」
最後的意識是一片白光吞噬了眼前的景物。及川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及川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自家房間的天花板,日光燈已經被打開,他已經躺在床上,身上套回了原先的家居服(及川慶幸著這並沒有被弄髒),捂實的背窩裡十分溫暖,身體也不再黏膩,應該被清洗過了吧,小岩真的很偉大(也很像媽媽)——
等等,小岩?
及川翻身坐起,才發現岩泉坐在他床邊的地上、趴著睡著了。不止及川的身體被從裡到外好好清潔一番,連原先杯盤狼藉的地面都被收拾得一塵不染,所有的鋁罐全被裝在一個大大的塑膠袋裡,打了一個死結放在房間角落。
岩泉被及川的動靜吵醒,揉著眼睛也坐了起來,滿臉不悅但溫和地問著:「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及川一臉心虛,「嗯……頭還有點暈,這樣而已。」
「第一次喝酒,這樣的經驗你滿意了嗎?」岩泉沒好氣地說,爬上了床把及川擠到內側,「剛剛查了一下資料,其實不應該一喝完酒就馬上做愛,是我太衝動了,抱歉。」
及川搖了搖頭,把岩泉的手臂拉過來枕在自己的頸側,「是我一開始拉著小岩喝的啦,幹麼這麼客氣,三八喔。」
難得坦承的兩人不過幾秒又開始因為過於直白而尷尬。岩泉再度打破沉默,語氣兇狠地說:「你以後還敢這樣約人喝酒嗎?去阿根廷之後?我看你的酒量似乎也沒有很好吧?」
「酒量有沒有很好,及川先生是不知道啦,」及川縮了縮脖子,「不過我只會主動約小岩喝酒!其他人要約我,都要經過小岩同意!小岩是及川先生的經紀人!」及川的大聲宣言被岩泉揍得滿地找牙,又開始假哭起來。
「就算這麼說,我在日本啊,你真的想要怎麼做,我也管不著你,」岩泉聳聳肩,「我就只是你的,青、梅、竹、馬。」最後四個字岩泉加重重音特別強調著。
「可是小岩總有一天會來阿根廷找及川先生的吧!」及川故意睜大了雙眼,巴眨巴眨地緊盯著岩泉,可是從岩泉漆黑的瞳裡及川看見了反射的自己,滿臉寫著大大的不安。
「你也太——自信了吧,」岩泉一脫長了尾音,臉上卻咧出一個大大的壞笑,「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去阿根廷找你喔。」
及川倒是聽懂了,也跟著燦爛地笑了。
註:
- B52 Stratofort(B52轟炸機):回嗆酒。意思為『別纏我,你滾邊去吧』。
- 酎ハイ/チューハイ(Chuhai):焼酎ハイボール(燒酒+汽水威士忌Highball,是一種燒酒雞尾酒)的簡稱,是用含有氣泡的飲料將蒸餾酒稀釋的低酒精性飲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