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ek 5》

契約的更新總伴隨著一場疼痛，而約定的日子被莉格亞擅自訂在監護人失蹤的那一日。浸泡在為她專門闢出的浴場裡，莉格亞先感到她的魚尾被撕扯開，魚鱗被那些爭先恐後擠進間隙的影子給撐起後刮除，而那些企圖在傷口上汲取血液的影子在驅魔人投向紅髮惡魔的瞪視下被一個響指給驅逐。

被脫落魚鱗刮碎的裙襬間冒出氣泡，從氣泡中竄出的白皙雙腿在浴池裡擺動，將她送上水面，莉格亞雙手撐著地面爬出浴池，乾燥柔軟的毛巾披上她濕漉漉的身體。

「妳知道妳可以在這裡休息久一些，而不是每次都匆忙離去。」驅魔人的清冷語調從頭上傳來，接著是紅髮惡魔的一聲悶哼，接著是心不甘情不願的附和。

莉格亞伸手摸索到放在浴池邊的兔子布偶，將布偶摟在懷裡。

「以我監護人的名義發誓，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打擾別人戀愛被馬踢的糟糕事。」莉格亞擠出了個鬼臉，帶著兔子布偶離開了宅邸。

隱藏在嶄新裙底的雙腿彷彿走在刀尖上的發著疼，拎著兔子布偶長耳朵的莉格亞忍著疼痛的雙腿推開恰到好處出現的酒吧大門，她站在門口，低頭看了一眼兔子布偶被新替換上的深紅寶石雙眼，默默地解開綁起頭髮的白色絲帶，將兔子布偶的雙眼綁住。

沒有靈魂的兔子布偶理應無從告狀，何況告狀的對象也已經不存在了，但莉格亞還是心虛地覆上兔子布偶的眼睛。

走入酒吧的莉格亞靠近吧檯，並未見著平時會朝她打招呼的酒吧店長，而她的面前擺著一杯Blue Moon，以往的橙黃暖光被調成了詭譎的藍，在藍光的映照下，裸露在裙襬與鞋子之間的小腿浮現出的魚鱗也連帶反射出細碎的微光。

她對自己雙腿的異狀並不屑一顧，反而視線移向吧檯上的字卡，上頭本該端正的文字在她的注視下扭曲，像是在白骨與腐肉間攀爬的肥碩蛆蟲，在不知名力量的牽引下堪堪形成了Help yourself的文字，卻在下一秒扭動成了更為直觀的Drink me。

入口的飲品並非印象裡調酒該有的味道，反而透著熟悉的腥鹹，而莉格亞在失去了意識前抓著被她放在一旁高腳椅的兔子布偶。

彷彿被推入什麼洞穴一般，她感覺自己正在下墜，眼前一片黑暗。

她嘗試著想要凝聚起魔力，卻發現墜落已經停止，而自己正站在橡木製成的甲板上。

皎潔的銀色月光灑下，沁涼的海風撲在身上，船隻撞碎結構尚不穩固的海冰發出令人不安的聲響，印象裡總愛追隨在捕鯨船後的海鳥發出鳴叫，而莉格亞在那些雜亂的聲音裡聽見了悠揚的齊唱歌聲，彷彿在召喚她似的溫柔。

歌聲裡蘊含的魔力朝莉格亞湧來，卻像是碰觸到礁石一樣朝兩側被劃開，莉格亞香檳色的雙眼在夜裡散發著微光，她收回眺望遠處海與天空交界處的視線，眼神凝在不知何時在船邊掀起的白浪。

掌舵人鬆開船舵，任由船隻順著洋流朝著遠處巨大冰山的方向漂泊，船艙的門發出嘎吱聲，被由內朝外打開，水手們帶著茫然的神色魚貫地走出船員休息室。

「莉格亞。」

蔥白的手臂撥開擋在額前的濕潤黑髮，綿羊角與長捲髮間凝著碎冰，幽深的紫色眸子對上了莉格亞的視線，殷紅的唇角微微一勾。

赤身裸體攀在流冰上的女人同身旁的其他人魚唱著歌，一邊朝莉格亞伸出了手。

她承諾將古今的知識傳授予莉格亞。

莉格亞輕輕將手搭在船沿，她低垂著頭，搭在額前的瀏海遮住了雙眸看不出表情。

而不同於其他人魚外表的女人仍在領頭歌唱著。

她承諾將莉格亞護在懷裡，撫慰莉格亞迄今為止的悲傷。

莉格亞水色的長髮被魔力給捲起，尖銳的指甲劃破自己的手掌。

人魚的歌聲仍在持續，她聽著千篇一律的老套承諾。

她承諾會給予莉格亞比蜂蜜更加甜膩的愛。

噗通。掌舵人與船長打扮的人落入海裡。

莉格亞一臉平靜地看著水手們走過她的身側，越過扶手欄杆，接二連三的走向自己幻覺中的理想，投向自己毀滅的未來。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尖爪劃開水手們的胸膛，臟器被掏出並拋開，血淋淋地帶骨肉塊被瓜分著，而本頂著綿羊角的女人此時已經換了個模樣，失去了綿羊角的女人看上去與其他海妖沒有任何區別，本透過幻覺轉變的紫水晶眸子變成了妖異的墨綠，女人表情猙獰的俯下身去，咬向水手的咽喉。

鮮血將海面染成了腥紅，溫熱的血液灑在浮冰上，卻沒能化開一絲一毫，而莉格亞在船隻撞上冰山沉沒前從船上一躍而下。

神情恍惚的莉格亞手裡拿著杯沿抹過檸檬汁的空杯子往一小碟鹽巴沾，而兔子布偶歪歪斜斜地坐在吧台前方的高腳椅上，保持著莉格亞進門時隨手擺放的樣子，她朝著突如其來接近的人影看去，才發現是一臉抱歉的店長先生。

「抱歉……讓您顧了一會店，我剛剛真的有急事，只能用這種方式請第一個客人代勞了。」

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時變成了酒保服，少有的褲裝打扮讓莉格亞不自覺扯了扯褲管。

「店長先生……您這也是強買強賣。」莉格亞停頓片刻，仍帶著恍惚的神情，「但我做了很好的夢，哪怕夢裡的只是個廉價代替品，所以我沒有打算追究……」

「做了什麼夢嗎？」

瑪格莉特透過濾冰器濾出，倒入早已準備好的空杯子中，兔子布偶被莉格亞以魔法送到自己的懷裡，她單手摟著兔子布偶，單手舉杯喝了一口自己在無意識調製好的瑪格莉特。

「唔……只是跌入了兔子洞。」

許是莉格亞摟著兔子布偶的手勁太大，兔子布偶用來蒙著眼睛的絲帶滑脫了一邊。

而誰也沒有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