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topia

飫抖了抖尾巴，黏膩的海風讓狐狸的毛髮糾結成團，陰沉的天空像是隨時準備洩下雨水。

身後海浪一下又一下拍擊堤防，巨大的聲響刺激著飫的聽覺，他手掩住耳朵，試圖降低傳入耳中的音量。

覦呢？稻荷神使東張西望，但沒能找到熟悉的身影。

翻湧的浪潮彷彿隨時要將人吞噬，然而往前走，煤氣燈的陰影下，沉重石磚堆砌的街道也不像歡迎人的樣子。周遭灰白霧氣近乎凝結，擠壓在他身上，飫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他試著抬起手，關節卻像是被灌了膠，動作緩慢得如同默劇。

沒有任何痛楚，但身體似乎逐漸離自己遠去，飫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灰白霧氣緊緊包裹著他，他連顫抖都做不到，只能用嘴型呼喊：

「覦……」

砰一聲，一塊木製的告示牌突然落到飫腳邊，打斷了什麼的進度，失去控制的身體重新回歸自己的管轄。飫踉蹌幾步，搶在他跌倒之前，熟悉的綠色觸手便扶住了他。

「覦！你剛才去哪了！」

「我被攔在外面。」覦簡短地解釋道。

能把覦攔住？飫沒針對這點細想，反正覦也回到他身邊了，現在他更好奇那塊告示牌上寫了什麼。有了倚仗的稻荷神使頓感輕鬆，搖著尾巴把告示牌翻了個面，看著上面的單詞唸了出來。

「烏托邦？這是這個小鎮的名字？」

「你看到的是烏托邦？」覦低頭，緊閉右眼的視線落在告示牌上，「我看到的是『雅南』。」

「我們看到的不一樣？會是雙人解密遊戲嗎？覦你看那邊！你看到什麼！」

覦看向飫手指的方向，那是間與周圍環境顯得格格不入的小店，門頂的招牌寫著「溫蒂麵包坊」幾個字，祂很確定直到剛才麵包坊的位置都還不存在任何事物。此刻剛出爐的香甜穀物味從門縫溜出，溫暖光線襯得玻璃窗內一盤盤麵包更顯誘人，覦不用看也知道自家小狐狸想說什麼。

一根觸手替飫拭去嘴角的唾液，隨後將他捲起，直到覦走到麵包坊門口才放下。

沒有危險預感，在祂眼中也的確只是一間普通的店面，但正是這份普通讓覦無法忽視。在覦思考的同時，被麵包的色與香蠱惑得不行的飫已經推開了門。

清脆的鈴鐺聲打破了小鎮的沉默，覦跟在小狐狸身後一起步入了麵包坊。這是間乾淨整潔的小店，牆上的煤氣燈提供了充足的照明，足以驅散外頭的濃厚霧氣。

「歡迎光臨，兩位是外地來的嗎？真是難得。」櫃檯後方，頭髮灰白的老婦人放下帳本，瞇著眼睛似乎想把來者看更清楚，「風暴季節不太有外鄉人，你們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吧。那邊的小先生餓了嗎？等我一下。」

老婦人從櫃檯走出，她從架上拿了一條吐司放到木砧板上，動作俐落地切了厚厚一片下來，飫鼻子動了動，聞到柑橘類的香味從切面飄散開來。

「我們烏托邦特色的水果吐司，離開這裡就沒了，我敢說全魯恩最好的食物都在這了。」老婦人將鑲著水果塊的吐司放在盤子上，遞給了飫。

飫是想接過，不過看了看年邁婦人慈祥的笑容，還是老實說道：「奶奶，我們沒帶錢。」

「沒關係，餓著孩子就不好了。」

既然奶奶都這麼說了！

從進副本以來還沒吃過半口東西，飫早就饞得不行了，然而才剛伸出手，從進入店內後就不發一言的覦突然伸出觸手抽打老婦人，老婦人手中的盤子向旁飛出，砸碎在了地上。

飫婉惜地看著落在地上的吐司，以前聽人類說過「三秒定律」，現在撿起來還來得及嗎？飫還在思考這問題，突然一條表面滿是模糊花紋的黏膩觸手從吐司中竄出揮舞，在幾個呼吸後又崩解成十多條蠕蟲散落一地。

哇啊！這不能吃吧。

正這麼想著，此時一個嘶啞粗糙，帶著詭異迴響的聲音傳入了飫的耳朵：

「不屬於這時代……來自異界的外神和其眷者，為何在這裡。」

飫看向聲音來源，是方才的老婦人，現在她右臉依舊笑得和藹慈祥，左臉呈現半透明，能看到底下是一條條扭曲爬行的蠕蟲，那些蠕蟲身上的花紋似乎跟方才從吐司跑出來的觸手一樣。

不過飫也只看到這一眼，因為覦飛快蒙住了他的眼睛，不留一道縫隙。

在祂的注視下，老婦人的身影逐漸拉長，扭曲，最後變成了無形漩渦，漩渦中是一條條抱在一起的蠕蟲組成的灰白觸手，在覦的感知中，上頭的邪異花紋盛載了和祂右眼相同的力量。

那團漩渦又重複了一遍問題，「來自異界的外神，為何在這？」

「我的力量碎片落在這裡。」覦語氣平淡，緊閉的右眼稍稍放開了些限制。

漩渦沉默了幾秒，隨後灰白觸手在虛空中翻攪一陣，拉出一小截顏色不同的綠色觸手，並將它扔給了覦。

「離開，別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