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dine

妖精一直以來都是最熱門的商品。

依據國家亦或地區的不同，妖精的外貌與能力也會有相應的特色。比如人魚，日本在《古今著聞集》記載的形象是：「頭似猿猴，有著像魚一樣細密的牙齒。」這和西方那些人身魚尾的美麗形象天差地遠，是吧。

想當然，茗和百貨不可能捕捉太多不符合顧客審美的生物。

這家以精緻奢華為代表的百貨公司非常注重品牌形象，拍賣會、展覽、高級會員的專屬茶會等等可從沒停辦過。

作為土生土長的日本人，篤人僅是聽聞過有一家神秘的百貨店販售不屬於人間的商品。但這種說法被認為是三越百貨店吸引顧客的一種手段罷了。

任誰都知道三越百貨是目前最奢靡的店鋪，不但配備了自動扶梯、電梯，還有完善的暖氣系統。並在樓頂開闢了庭園，設置茶室、音樂室等文化娛樂設施。

可這一切認知就在某天，他「看見」餘光掠過的黑色巨鷹灰飛煙滅。

篤人知道以常識而言，那是不該出現的事物。

──畢竟沒有老鷹的身形大到可以帶著人類飛翔的。

他知道自己的眼眸與旁人不同，那些盤旋於天空亦或隨風飄散的光暈並非普通人應該看見的東西。在幼時僅能看見模糊的影子，可隨著年齡增長，那些非人之物的樣貌正逐漸清晰。

篤人不敢說，可他確實看見了，看見街上擦肩而過的行人與班上同學都有非人的特徵。比起那些還保留人形的「混血」，這是他第一看到真正的非人。

即將飛過的老鷹忽然掉頭，很快，巨大的陰影籠罩著篤人，對方下降時帶起的風差點讓青年無法站穩。

「你『看得見』我啊？」巨鷹歪著頭。

「......」老鷹說話了。

「沒有被嚇跑？喔，看上去膽子挺大的嘛。」

似乎是很滿意篤人一動也不動的樣子，那隻老鷹緩緩湊近，金色眼瞳閃爍著詭譎的光采。「人類，有沒有興趣來茗和百貨工作？」

篤人嘆了口氣，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運氣好，在即將步入社會的那年被茗和百貨的駐點祭司招攬成為技術顧問，得到一份待遇極佳且人人稱羨的工作。

若百貨販售的商品不是活物，這個工作堪稱完美。但這也只是他的想像罷了，現實怎麼可能如此。

從起初的疑惑到初見美麗生物的驚奇，最後都因了解茗和百貨的黑暗後逐漸麻木。越是工作，青年才知道自己究竟陷入了何等泥沼之中。

這是眾人陷入奢靡浪漫的絕美時代，可越是沉醉，越是腐朽糜爛，直至烽火遍地，萬古悲鳴。

──如同這個國家。

「秋葉先生，這些是需要請您檢查的商品。」金髮侍者伸出手，黑絲絨布被一一掀開，關在籠子裡的生物們映入兩人眼中。

篤人瞪大了眼睛。「這些不是......？」

「理事會決定重啟妖精展覽會。」侍者明顯並非人類的紅瞳與尖耳在此時看上去令人格外不適。「這些是來自大英帝國的元素精靈，請務必仔細檢查。」

青年聞言朝對方身後的「商品」望去，所有妖精都被關在特製的玻璃櫃之中，大廳門口亦有重兵看管，以防有妖精逃走。

忍著心裡微微掀起的不適，篤人開始自己的工作：檢查這些混血或純血非人的種族是否與報告書上標明的一致。

然後，他看見了一雙難忘的眼睛。

層層緋紅如蓓蕾盛綻，舒展花瓣，爾後凋零。隱藏在奇麗絢爛的魔法之後，這是對方最真實的內裡，即本質。

那是一名有著黑色眼睛的人類。

篤人看著被關在玻璃櫃裡的水妖精，直接失去了思考能力，雙腳生了根，無法移動任何一步。

「秋葉先生？」

金髮侍從疑惑道。「您還好嗎？玻璃櫃施加了魔法，這些妖精的幻象並不會......」

青年似乎這才回過神，他猛然轉身，指著眼前的水妖精一臉不敢置信：

「他是人類！」

「請冷靜點。」

侍者擋在青年面前，就怕對方有過激行為傷到玻璃櫃。「這是名為『溫蒂尼』的水妖精，具有迷惑人類的魔法。秋葉先生，百貨是不可能將人類當作商品販售的。」

「但──」

原本想反駁的篤人霍然停下，他猶豫了一陣，最後只是小心翼翼地詢問。「這些妖精......是這一期的拍賣品嗎？」

「不，高層尚未決定。」

「那麼展覽的時間......」

「先生。」

金髮侍者打斷了青年。

他用一種難以形容、神色平靜卻令人感到詭譎與不安的方式仰頭看著篤人。「您詢問這些，是打算做什麼呢？」

青年微微一僵。

「啪。」

侍者與篤人同時轉頭，前者的視線焦點是妖精拍在玻璃上的手掌，後者直接與那雙艷紅雙眸四目相交。

篤人微微一愣。

「我為什麼......不知道你的名字？不，不對......」

如同撥開了迷霧，第一次看見隱藏在背後的物品。青年後退了一步，終於正視侍從的面容。

「為什麼玻璃櫃裡的少年，和你長得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