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 That Which is Endless as It Was Beginningless

　　威金森設想過許多回到血腥匕首號的方法。

　　他是認真的，真的很多，畢竟兩年的時間說長不短，若每天入睡前想上一個，累積下來也有六七百個——哪怕他一個星期只就此問題思考一次，那也得有一百個，以下舉其中精華，稍加示證：

　　一、登上一艘大船，於雙方海上交鋒時抓著繩索盪到血腥匕首號的甲板上。

　　誘人之處：英姿颯爽，威震四方，粉墨登場。

　　捨棄原因：大概盪到半路就被奇安或哪個神射手射死，直接海葬。

　　二、竊取一艘小船，在漫無邊際的大海上划行，幸運地遇到血腥匕首號並偷偷摸摸地攀著船身上船。　

　　誘人之處：神出鬼沒，難以捉摸，使船上眾人驚慌失措。

　　捨棄原因：或許還沒巧遇血腥匕首號就首先餓死於大海遼闊。

　　三、假裝是被拍賣的奴隸，被那群臭海盜買回船上，接著再換下偽裝嚇這些老東西們一跳。

　　誘人之處：好玩——就只是好玩。

　　捨棄原因：他就這張臉，偽裝再成功，現任船長卡勒姆都不可能認不出來。

　　諸如此類的奇思妙想在無數藍黃月更迭的夜晚交替出現，此刻兩年期滿，威金森離稱之為家的那艘海賊船已是一步之遙。商船奮發號的船艙溫暖潮濕，承載著三十位水手及貨物的重量，而他確信這艘友善的商賈帆船即將遇襲。

　　現在回首兩年前的往事，威金森會說自己當年選擇獨自離開著實欠缺考慮，然而十三歲的他對自己的追尋目標堅定不移，滿腔疑問與不甘，或許還有忿懣及向著未知探險的渴望，執意隻身獨航。

　　這兩年間他思考了很多，當能依靠的對象從一船紅髮莽夫一瞬變成他自己一人，所有曾經可以一笑帶過的莽撞都有了需獨自承擔的後果。他摔了跟頭，受了傷，因偷竊被公然懸賞，在往返島與島間的陌生船上聆聽不一樣的音韻悠揚。有很多悵惘寂寞的晚上，他看著無邊汪洋，想時間和距離是否沖淡了卡勒姆臉上的悲傷，想某具消失在翻湧波濤下的熟悉身影是否仍看顧著他，是否仍駐足世上，是否會對他下的所有決定大失所望。

　　參雜在諸多狗屎爛蛋的遭遇背後，還是有許多好事發生，比如他行囊中滿載的收穫，更高的個子，更熟練的本領，證明自己有足夠關照他人的能力，比如他身旁的比耶爾。

　　現年十歲的小傢伙是在亞利克島上加入威金森的隊伍的。當時後者正心血來潮過著一段從良的日子，剛領到了打零工的報酬，美滋滋地在餐館中快活飽食，享受順民應有的優良待遇——若非一隻瘦巴巴的小手不知好歹地選在此刻摸入他的隨身布包，打算偷走他腳踏實地掙來的辛苦錢，威金森或許真的會認真考慮職涯大轉彎。

　　——又或許不會。在海賊船上長大，偷拐搶騙已是生活的一部分，看到財寶不順手牽羊簡直全身發癢，所以不，或許職涯終究無法迎來大轉彎。

　　偷到我算你好運，金髮少年抓著年幼童匪的手腕低聲說道，笑容燦爛，另隻手上還抓著吃到一半的麵包，看來你需要個更好的老師。

　　自此，流浪小隊正式升級為二人團體。而數個月後的此時此刻，他正將這名小跟屁蟲塞入裝著新鮮蘋果的半滿大木桶中，將屬於綠渡鴉身分標記的綠色布巾仔細纏繞在比耶爾細小的手臂上，再替他掛上原先戴在自己脖上的銅幣吊墜。準備完成！威金森雀躍地道，讚嘆商船成員給予的足夠隱私空間。

　　「要躲好喔，否則被老弗格斯發現的話，這幾天的晚餐就是豪華比耶爾全餐囉。」

　　但到了那時候我會來救你的，別擔心。他眨了眨左眼，咧開嘴，揉了把小傢伙淺棕色的頭髮，那雙藍色的大眼回望著他，裡頭飽含對年邁船廚的真實畏懼，威金森不禁發噱，幾乎要對弗格斯感到抱歉——弗格斯的刀工確實了得，不過嬌小的老爺爺廚師可是從未將那把鋒利的菜刀插入任何人體部位。這可可惜了，他一向覺得瘋狂殺人魔廚師會是個極好的海上故事。

　　接下來即是等待。

　　好吧，重來一次，以下是綽號路路通的威金森精挑細選後脫穎而出雀屏中選的登船計畫，和他當年下船時約好的不一樣，不夠詳細，欠缺風險評估，但足夠可行：

　　時間：還是藍月的某個晚上，卡勒姆生日前後

　　地點：謐寧洋某處，派克島左近

　　人物：商船奮發號、路路通（他本人）、比耶爾、血腥匕首號、（用來對比耶爾開玩笑的）弗格斯、那群紅髮的海盜

　　簡述：奮發號即將離港，威金森帶著比耶爾假裝成外地商人的兒子，家人為了磨練他們而讓他們在島上多待了兩星期貿易，貿易結束後他們找上奮發號，表示希望花錢搭便船到下一座島上與家人會合。履行兩年約定即將到派克島上接威金森上船的血腥匕首號將在不久後順路襲擊奮發號，威金森混入海盜群，將貨物搬回家，嚇所有人一跳。

　　道具：偷來的好衣服（穿在身上）、搭便船的錢（即將被海盜回收）、行李、比耶爾楚楚可憐的眼神

　　可能的好結果：路路通帶著從糧食補給桶裡爬出來的新成員比耶爾回到家，全船倒屣相迎，路路通歷險歸來，分送好禮，所有人臉上笑意盈盈。

　　可能的壞結果：暫且不考慮壞結果，沒必要杞人憂天，因為——

　　砲聲響起，海盜來襲，海盜來襲！航行於海的狂暴一面於商船跟前鋪展開來，綠色的骷顱旗升起，惡名昭彰的綠渡鴉，一砲僅是警告，大聲通報，海盜來襲，切勿抵抗。

　　威金森將行囊甩上肩背，兩個年頭的重量實實一敲，敲得他胛骨發疼，久未展開行動帶來的興奮顫慄也一併激起，一路捲繞，直衝腦門。

　　好戲上場，路路通重磅回歸。

　　This is where the fun begins.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