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apprentice wizards in the misty forest

The apprentice wizards in the misty for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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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學院·男子宿舍樓。

夏日的氣息悄悄的續上春日的末尾,恆溫的魔法陣為宿舍維持了舒適的溫度。

寢室的窗戶叩叩作響,不請自來的角鴟一邊用鳥喙啄著窗框玻璃,一邊發出愉快的咕咕聲。

格倫塔哀嚎一聲,拉過棉被蓋住自己的腦袋,聲音悶在被子裡顯得有些模糊:「喂,雷歐,牠來找你玩啦⋯⋯去開窗戶吧!」

坐在桌邊翻著植物圖鑑的室友立即反駁:「才沒有,牠明明就比較喜歡你!你自己去開!」

***

那隻給眾多魔法學徒添上了深刻陰影的雕鴞在去年冬天來訪,在飛行學的期末加分題粉墨登場——擔任地獄排球賽的額外閃避項目。

也就是說,加分題的賽場上除了一大堆高速飛行的躲避球外,還有一隻貓頭鷹要躲。

只不過多了一隻貓頭鷹,那有什麼困難呢?在場的考生都是這麼想的,當然也包含格倫塔和雷歐

直到那隻有著可愛耳簇羽和圓潤眼珠的貓頭鷹展現狩獵者的一面,以高超的效率使挑戰加分賽的人快速敗退。

比會追人的「躲避球」更可怕的是什麼呢?是被特邀躲避球盯上。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那隻白天也精神奕奕的角鴟長耳格外喜歡這兩位考生,只要他們一踏進考場就會衝過去,把這兩位倒霉鬼送下場後才會盯上其他人。

直接導致他們連半分都沒有加到,還被全班封為從砲彈貓頭鷹手下拯救了大家的「貓頭鷹吸引者」。

不知不覺,長耳在魔法學院度過了整個冬天和大半個春季。

但牠對這兩個魔法學徒的興趣卻絲毫不減,時不時便會拜訪他們之中的一個,或是兩個一起。

就像現在這樣。

喀啦喀啦的聲音不斷傳來,格倫塔心不甘情不願的從被窩裡伸出一隻手。

「⋯⋯幹嘛?你要開始演鬼片了嗎?」雷歐看著那隻手幾秒,還是轉開了視線。

——眼不見為淨,雷歐想。

「不是啦,來猜拳,猜輸的去開?」

「好吧,剪刀石頭——」

雷歐只好開始說服自己,那是水苔球上的一支花苞,不是鬧鬼。

接著那朵花苞⋯⋯依舊是花苞,格倫塔懶的甚至連一根手指都沒動。

安靜下來的氣氛促使床上的棉被怪掀開一條縫隙,免強睜開眼看了下結果便縮回被子裡:「我贏了?那我要繼續睡啦⋯⋯」

雷歐看看自己伸出的兩隻指頭,又看看格倫塔出的拳頭,認命的起身。

走到窗邊前還不忘把多餘的毯子丟上去、蓋住那隻癱在被子外的手。

***

 

黎明的天光在東邊抹上青色,星斗隱去,清晨到來。

雷歐敲敲窗框,解開窗戶上的鎖,卻發現貓頭鷹長耳不見了。

「咕嗚——」長耳的聲音從櫃子頂傳來,雷歐轉頭看了過去。

「咦?你怎麼上去的?」

長耳對著雷歐發出一段笑聲,接著面向四柱床的方向擺出一個令人眼熟的預備姿勢——然後俯衝而下。

「嗚噢!」床上的棉被怪發出了肚子被撞擊的聲音。

很難說這時候是不是該為朋友默哀三秒,雷歐決定遵照內心的聲音,給朋友發自內心的嘲笑。

***

格倫塔最後還是起床了。

他一手撓著亂翹的頭髮,另一手拿出常備的肉乾餵食長耳。

「今天不是沒課嗎?怎麼這麼早起?」格倫塔打著呵欠問。

「你睡昏頭了嗎?今天是長耳待在這邊的最後一天啊!」雷歐走過來摸了一把長耳的腦袋,「你看,牠還帶了禮物來。」

長耳將一旁的樹枝叼過來放在格倫塔面前。

「一根⋯⋯樹枝?」格倫塔端詳了一番,新鮮的斷面、濕潤的水氣⋯⋯除了像是剛折下來之外,怎麼看都只是一根普通的樹枝。

格倫塔把樹枝放在床頭櫃上,伸手壓下長耳腦袋上的兩簇羽毛:「好啦,雖然明白假日叫我起床很不人道,但還是謝謝你的禮物。」

他把毯子丟還給雷歐,又繼續道:「不過這跟你一大早起床有什麼關係?草藥學已經考完了吧,雷歐。」

雷歐眨眨草綠色的雙眼,接住毯子放回床上,又把植物圖鑑塞進側背包,才騰出雙手解救「耳朵」被壓扁的長耳。

「你知道長耳是從迷霧森林來的吧?咖啡廳老闆拜託我們照顧它的時候說過。」雷歐把長耳托起來放在格倫塔頭上。

「⋯⋯等等?我怎麼不知道?」

「我沒告訴你嗎?」雷歐詫異的睜大眼睛:「因為長耳老是待在學院裡面,所以老闆才拜託我們多關照牠啊?」

格倫塔錯愕的歪了歪腦袋,發出疑惑的聲音。

長耳重新找到平衡後也跟著歪了下腦袋,兩雙眼睛一同望向雷歐。

「⋯⋯不然你為什麼準備那麼多肉乾給牠?」雷歐反問。

「因為牠喜歡吃啊,」格倫塔抬起手,用手背蹭蹭長耳的羽翅:「是吧,長耳?」

雕鴞發出愉悅的低鳴,回蹭了幾下。

「你不也看到新奇的植物就想種看看嗎?再怎麼說,好歹我不致於像師傅那樣⋯⋯」

——什麼都撿。

格倫塔黃褐色的眼珠對上雷歐草綠色的雙眼,自幼被神秘的森林魔女撿回去養大,隔幾年後又被交托給師傅的友人,一同長大的兩人此時默契十足。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好久了⋯⋯說好等我們進入魔法學院就會回來的,嘖。」

「師傅一直都沒什麼時間感嘛,哈哈。」

兩人都沒說出口的疑問是:師傅⋯⋯還活著嗎?

長耳不明白為什麼忽然沈默,咕咕叫了幾聲中斷了沈重的氣氛。

雷歐恍然回神:「啊,先不說那個了,還要送長耳 回家。

你聽說過迷霧森林吧?瀰漫的霧氣和微弱的光線⋯⋯裡面一定有很多沒見過的物種!為了這個我還去圖書館借了圖鑑!」

「所以啊,你為什麼一大早把我挖起來?」

「嚴格來說是長耳叫的?大概是肉乾的功勞。」雷歐露出燦爛的笑容,伸出拇指:「長耳還在你頭上,你就一起走吧!迷霧森林耶!」

「今天是假日耶,饒了我吧⋯⋯」格倫塔倒回床上。落腳處突然移動,長耳騰空飛了起來,又降落在床單上,在格倫塔身邊咕嚕咕嚕的叫著,順便啄啄他的衣物配件,又扯扯他微長的頭髮。

「咕——」

***

對動物的抵抗力極低的人型貓頭鷹架格倫塔和植物愛好者雷歐,與貓頭鷹長耳一同出發前往魔法學院外的咖啡廳。

此時咖啡廳的老闆已經在花園桌邊等著了。

那是一個有著奶油餅乾色捲髮、褐色眼睛和一張娃娃臉的溫柔青年。戴米安.帕芙洛娃是他的名字。據說他來自沒有魔法的世界。

「早安,雷歐、格倫塔。還有長耳,早安。」

貓頭鷹發出一段像笑聲的奇異叫聲,飛到一張空椅的椅背上站著。

「早!」黑髮的學生拉開長耳右邊的椅子坐下,手臂交叉在胸前和熟識的咖啡廳老闆抱怨:「老闆,你知道雷歐他有多過分嗎?」

「哇這是什麼!」雷歐假裝沒聽見格倫塔的抱怨,挑了另一張椅子坐下,並伸手拿起寫了自己名字的飲料杯。

「是大廚幫我做的,別擔心。吃點早餐吧!」老闆從籃子裡拿出一些三明治分給大家,並向格倫塔眨眨眼示意自己在聽:「發生什麼事了?」

「他平常要不是在溫室就是捧著植物圖鑑在宿舍跟盆栽一起曬太陽,約他出門都不要,宅的不得了——」ಠ

雷歐咬著三明治插嘴:「那是因為平常在溫室的運動量已經夠了!而且是你自己晚起,我都快忙完一輪了你才剛起床。」

「隨便啦,在我眼中都你快變成死宅男了好嗎?」格倫塔拿起另一個三明治咬了一口:「溫室可不是什麼社交場合。」

「不,我才不是。」雷歐吞下生菜,反駁道:「我都沒有抱怨你每天都在說鬼故事了……到底哪來這麼多鬼故事啊?」

「我那是在幫你克服怕鬼的毛病耶!」

兩人鬥嘴之時,老闆把放在一旁的直徑有手臂長深盤拉近,盛著水的表面波光流轉,一下子吸引著長耳的視線。

捲髮青年朝貓頭鷹招招手,後者立刻跳進水盤裡一邊玩水,偶爾啜飲幾口。

確認過水位適中後,老闆撐著膝蓋直起身來,對著兩位學徒微笑:「你們感情真好!」

雷歐和格倫塔露出吃到酸梅似的表情,互看了一眼後異口同聲表示:「勉勉強強!」

***

長耳喝足了水,在水盤外的草地上攤開翅膀晾乾自己。

「對了老闆,待會要怎麼去那個什麼⋯⋯噢對了,迷霧森林?」

「我上次是搭『星空鯨魚公車』回來的,很厲害吧?」老闆將手伸入口袋,又用另一隻手蓋住掏出來的魔法道具:「這次也要用一樣的方法過去,所以我們需要這個——鯨之笛!」老闆攤開手展示放在掌心上的道具:「嗯⋯⋯雖然是巫師的東西,但既然借給我了,表示我們能使用吧?」

一隻半個手掌大的小鯨魚躺在老闆手上,墨藍色的底色上有著些許亮色的圓點,就像是星空一樣。

「我搭過的鯨魚是半透明的,晚上看起來就像這樣哦。」捲髮青年比劃著:「大概像是兩棟房子那麼大,但是飛起來很穩⋯⋯嗯,不過這個要怎麼用呢?」

兩個魔法學徒一左一右的湊近觀察,雷歐伸出食指戳了戳鯨魚的尾巴,在上面添了嫩芽的圖案。

「沒有反應⋯⋯」

格倫塔思索了一會兒才表示:「既然是給老闆的,那應該不需要魔力也能啟動吧?說不定我們想的太複雜了?」

長耳抖了抖羽毛、讓水珠都消失後飛了上來,站在格倫塔肩膀上親暱的啄啄他的耳朵,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牠神氣地鼓起胸膛,用翅尖指指鯨魚,又指向方才的水盤。

「要放進水裡嗎?」老闆捧著小鯨魚蹲低,將它放入水面。

水盤裡的水位迅速下降,如渦流般的被鯨魚吸收,而鯨魚身上深沉的藍色變得透明,星點逐漸變得璀璨,連帶著魚尾上的嫩芽圖案也變得蒼翠欲滴。

「哇⋯⋯」捲髮青年趕緊縮回手,讓鯨魚更快速的吸收水份。

雷歐再度伸出好奇的食指試圖觸摸鯨魚、卻在半途就被格倫塔拍掉。

然而他的注意力黏在飄浮起來的鯨魚身上,愣愣的開口:「有時候真的很難相信你不會魔法耶,老闆。」

捲髮青年撓撓耳朵笑著回應:「嗯?這是魔法道具的功勞啦⋯⋯啊你們看,噴水了耶!」

變得透明的鯨魚從背上噴出了巨大的水柱,與空氣接觸的部分逐漸摻入泡沫、最後在空中化作細小的水珠落下,在草坪上重新凝聚——是一個附帶遮雨棚的公車站牌,站牌的底部還生長著一些幼嫩的植物。

捲髮青年輕手輕腳地走近站牌,將路線圖上貼著的紙條,唸了出來:「雲在下而海在上的森林,迷霧之子的故鄉,吾等在此尋求道路⋯⋯?」

紙條如融在水中的棉花糖般消失,一股奇妙的波動自半透明的公車站向外擴散開來,濕潤的風拂過三人的髮梢和衣角、也穿過了長耳的羽毛。

「剛剛的聲音⋯⋯?」、「你也聽見了?」雷歐和格倫塔同時開口,只有始作俑者疑惑的回頭。

「我錯過了什麼嗎?」

——那不是普通紙條,而是有條件啟動的魔法捲軸。格倫塔和雷歐瞬間了悟。

「沒有,我相信老闆真的不會魔法了。」能把便條紙當魔法捲軸用的,的確不會是對魔法元素毫無感應的人,格倫塔想:「但也只能說經過偽裝的巫師實在太難辨識,劍士可能是巫師、牆壁可能是老師的休息室入口、路邊的動物可能不是動物⋯⋯我都快有陰影了。」

「就跟你說路邊的動物不要亂餵!」雷歐蹲在站牌底下觀察新出現的幼苗:「接下來只要等星空鯨魚來就可以了,對吧?」

「這個真的很像我剛才畫的幼苗耶。」雷歐哼著歌,小心的用魔力灌溉那些植物幼苗,於是幼嫩的莖開始生長,緩緩生出嫩葉。

「不過老闆,你怎麼會去迷霧森林啊?」格倫塔讓長耳站在扶手上,才在候車區的長椅上坐下,轉頭詢問還在研究地圖的捲髮青年。

「這是個很長的故事,不過迷霧森林的老樹爺爺幫了我很大的忙……就是他讓我和長耳搭上星空鯨魚的哦!」捲髮青年將地圖畫在隨身的筆記本上,在地圖上的畫上代表學院的城堡圖案,長鏈的鍊墜隨著他的動作輕輕晃動:「長耳在學院待了好幾個月了,你們的召喚學教授說牠該回家一趟,所以趁著送牠回去的機會,我也準備了一些禮物想報答老樹爺爺,希望他會喜歡。」

「這樣啊……」

站牌底下的幼苗悄悄地擴張領地,從站牌一陸蔓延到長椅邊,接著一鼓作氣的開出星空顏色的花朵 ——一開始是近乎黑色的深藍,接著銀色和橘金色的亮點浮現在花瓣上,最後在盛開時逐漸退去深色,留下晨曦後的天藍色。

「雷歐!」格倫塔將鞋底抬離地面、避免踏到花朵:「你怎麼又隨便澆花?要是又澆到食人花怎麼辦!」

站牌旁的雷歐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塵,比了個展示的手勢:「欸——但這不是很漂亮嗎?」

爪子抓握在扶手上的長耳跟著張開翅膀,模仿雷歐的動作。

「問題不在那裡吧?這是咖啡廳的花園耶。」格倫塔隔空挑眉:「小心被老闆或凶巴巴倉鼠趕出去。」

「哈哈哈,沒關係的。」捲髮青年笑著打圓場:「對了,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

兩名學徒停止拌嘴,側耳傾聽。

「好像是歌聲?」

「你們看那邊,那就是……鯨魚公車?」

星星在晨曦中隱去,但由光點構成的大翅鯨逆著陽光在天空中游向咖啡廳的上空,偶爾從背上噴出一些水花。

「很壯觀吧?」捲髮青年用簡筆畫快速地留下紀錄後便將筆記本收回口袋:「雖然我聽不見,但據說鯨魚會唱歌喔!我想,說不定你們能聽見?」

雷歐放下放在耳邊的手掌:「是一種很悠長的聲音!」

「不過,我們聽見的應該是和魔法元素共鳴的聲音吧?」

「正確答案,你們的召喚學老師也是這麼說!」咖啡廳老闆將視線轉向天空:「那麼,我們該怎麼上去呢?」

長耳發出得意的長嘯,盤旋著飛了起來,在半空中等著底下的人類們想辦法跟上。

「這時候就該我上場了,嘿嘿。」格倫塔抽出魔杖,搭配簡短的咒語召喚出親手雕刻的木雕老鷹,又揮揮手解除了縮小魔咒。

「咦?聽說你上次召喚過獅鷲啊?」雷歐熟門熟路的靠近巨大的木雕,抓住了其中一隻腳爪:「我還以為你成功簽到契約了呢。」

「你的消息太落後了!」格倫塔揮動魔杖,木雕表面閃過淺淺的藍色,接著木雕老鷹活過來拍動翅膀暖身:「上次召喚的是個獅鷲獸人,還未成年——我可不想壓榨童工——啊,老闆,你待會乘在它背上吧!我和雷歐一人一隻腳就好,反正雷歐也讓我載過很多次了,摔不死的——」

「你不要不說鬼故事就詛咒我啦!」雷歐在在一旁抗議:「而且長耳都快到了哦,我們也得加速才行。」

「說的也是,那麼大家抓緊囉——」

木雕老鷹振翅,乘著上升氣流高速攀升,超越長耳時格倫塔對著牠吹了聲口哨,愉快地繼續操縱木雕向上。

老鷹的腳爪向後貼近腹部,雷歐趁機召喚出藤蔓固定好每一個人。

高度持續攀升,地上的公車站牌與咖啡廳的花園就像是微型玩具,直到穿過了微涼的空氣,老鷹的姿態改為盤旋,緩慢而平穩的滑翔到巨大的大翅鯨背上。

「啊哈,我們贏啦!」格倫塔伸出手臂讓追上來的長耳站上去,一旁的木雕老鷹緩緩縮小。

「謝謝你的藤蔓,雷歐。」捲髮青年笑瞇瞇地道謝,不忘把木雕老鷹撿起來遞給格倫塔:「你飛得很好耶,格倫塔。」

「那當然,我可是練習過超多次!」

***

星空鯨魚的體積與方才的老鷹相比,堪比郵輪和木製小帆船。儘管鯨魚背上平穩的不似航行,向下仍然能看見比平常更廣闊的風景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後退。

群山之中的魔法學院被大片的森林環繞,西邊的湖泊順著地勢分出一條小溪,匯集了許多分支後流入了平原,最後曲折的流入遠方的海洋。

而那片青藍色的海洋正逐漸靠近,沿岸的浪花與白色的水沫越來越清晰,三名乘客才忽然意識到星空鯨魚正在向大海俯衝。

「糟糕,接下來好像有點刺激。雷歐,格倫塔,待會蹲低一點、記得保護眼睛……」捲髮青年用幾秒鐘評估下降的速度,難得以嚴肅的口吻吩咐:「否則用臉跳水會很痛的。」

近在咫尺的海面壓迫感十足,兩人下意識的壓低重心護住臉部,但預料之中的衝擊力並未到來。

取而代之的是濡濕臉頰的觸感,輕柔卻綿密、像是走進一片濃霧。

雷歐將雙眼睜開一條縫隙,與格倫塔對視一眼,往前方看了過去——『海水』被雷歐下意識召喚的藤蔓分割成大顆的氣泡,墨藍色帶著星點的小鯨魚在三人周邊遊弋,將氣泡與『海水』化為細小的泡沫。

「長耳呢?」鳥類是不會在水裡飛的!格倫塔一下子瞪大眼四處張望,開口時氣泡隨之由嘴角邊飄起:「該不會被沖走了吧?」

「咕嗚——」、「在我這邊。」貓頭鷹的腦袋從捲髮青年懷裡冒出來,呼嚕了幾聲後振翅飛到格倫塔頭上——長耳的特等席。

「他在安慰你呢。」捲髮青年笑著說,沒注意到鯨之笛悄悄的游回野餐籃裡:「這次的衝擊力比較小,是藤蔓的功勞吧?真是太好了。」

雷歐訥訥開口:「我想不完全是我的功勞……等等?我們可以呼吸?」

「咕呼呼呼呼——」長耳發出奇妙的笑聲,順便拍動翅膀。

好奇的觸摸著藤蔓的捲髮青年回頭說道:「應該是鯨魚公車帶我們到特殊的『道路』了。你們看,這裡的海洋生物和平時不太一樣吧?」

陽光因為穿透水面而減弱,不遠處成群結隊的白海龜反射著明亮的光,乍看如同銀河。半透明的星光鯨魚穿梭在奇妙的海洋,如同星星劃過午夜的天空。

又是一聲低沉而優美的鯨歌,周遭的景色逐漸模糊,重重疊疊的樹影在下方顯現。樹木間的「海水」化為真正的霧氣流動開來,像是雲層在山間流動。

「……真的是『雲在下而海在上的森林』耶。」

和星空鯨魚道謝後,雷歐的藤蔓編織成下公車,或者說是「下船」的樓梯,三人(和做在特等席的貓頭鷹)小心地踏上了迷霧森林的地面。

一隻坐在樹根上的黑豹張開口,他問:「你們為何而來?」

雷歐看著黑豹,又轉頭看看站在格倫塔腦袋上的長耳,疑惑道:「我們送牠回來啊,這是牠的故鄉吧?難道你們不認識?」

長耳活靈活現的演出捂心震驚,發出控訴的聲音:「咕嚕嚕!」

「我當然記得!」黑豹不自在的抖了抖毛,咳嗽一聲才踱步過來。「我是問你們幾個。」

黑豹在捲髮青年戴米安腳邊繞了一圈,又湊近嗅聞他提著的野餐籃。

「和上次一樣?加了檸檬的。」

「是西西里咖啡,上次樹爺爺似乎很喜歡。」捲髮青年彎腰雙眼透出期待,將手掌停在黑豹背脊上方:「可以摸嗎?」

豐厚而油亮的黑色毛皮顯然很有吸引力,旁邊的兩人也的著黑豹看。

黑豹默默地後退幾步,人立起來後身形霧化重塑,變成一位高挑的黑髮女性。

「可以不要性騷擾嗎?」他面無表情的回答。

捲髮青年立即將手收回,誠摯的道歉。

「怎麼又是不正經的動物⋯⋯」格倫塔不掩失望的嘆了口氣,換來黑髮女子的一個瞪視。

「咕——」

「休想,不准站我頭上。」

雷歐噗哧一笑,覺得與動物說話的樣子有些熟悉——讓人想起故人。

黑髮女子的視線在兩名魔法學徒之前來回移動許久,他眯起雙眼表示:「你們帶了什麼?有迷霧森林的氣息。」

雷歐翻出口袋裡的雜物,但沒有一樣通過,於是他打開了側背包依序檢查每一個隔層:「欸,你有帶植物圖鑑嗎?」

「誰出門會帶那個啊?」格倫塔同樣翻找著自己的側背包,抽出一本黑色封面的書冊:「啊,但是我有學院怪談。」格倫塔翻找著自己的側背包。

誰出門會帶那個啊!

旁觀的捲毛青年好奇的問:「帶有迷霧森林氣息的會是什麼樣的物品呢?」

「通常不是祝福就是詛咒,還有一種我同類的氣息。你大概分辨不出來。」黑髮女子看了下對方的項鍊表示:「你可以問問給你項鍊的人,他應該能分辨。我看看,這上面是……」

「嗯?等等,真的分得出來嗎?」捲髮青年詫異的雙目微睜,趕緊打斷黑髮女子接下去的內容:「等等,先不用告訴我……呃,我想自己問他。」捲髮青年詫異的

「喔。」

另一邊,長耳決定幫助兩個傻呼呼的人類一把,他飛下來用爪子勾住格倫塔背包前緣的拉鍊向外一扯,又飛到雷歐那邊如法炮製。

「是這個嗎?」格倫塔和雷歐分別拿出一個面料高級、有著細緻繡線但略顯陳舊的小香袋。

「啊,就是這個。」黑髮女子沒有伸手拿走,僅是仔細判斷了香袋上的氣息:「好吧,你們也合格了。我可以帶你們去找老樹爺爺,不過在那之前,可以告訴我這些小香袋是誰給你們的嗎?他是什麼樣的『人』?」

「是我們的師傅啊。」雷歐與格倫塔異口同聲回答。

「雖然他被稱作森林魔女,但他其實一點也不可怕。」雷歐在離地一米多的地方比劃著:「因為他只有十二根拐杖糖高,村裡的人都說他嬌小可愛。」

「還會被塞糖果。啊,但他跟你有點像,就是有一頭黑色的長髮,也會剛才那種變形術。」格倫塔對黑豹變成的女子說:「他偶爾會變成威風凜凜的樣子出門,但是還是沒辦法扭轉附近居民的印象——大家會鼓掌稱讚師傅好厲害,然後塞糖果給他。」

「然後師傅就會超生氣的把糖果塞給我們,哈哈哈。」

——黑髮,身材嬌小,收了兩個徒弟的魔女。

這些聽起來有點熟悉,黑髮女子若有所思,熟悉地形的他不需思考的帶著幾人穿越迷霧。

「⋯⋯不過他其實不是人類。」

「咦?」換捲髮青年發出疑惑的聲音。

「我們本來以為師傅是獸人,你應該見過吧?就是那種可以在人形跟原形之間變化的。」格倫塔跨過一個突起的樹根,「但就算是狐猴也不能光喝水就能活吧。」

「咕嗚——咕——」我也可以!喝水就能活!長耳發出聲音,然而在場只有黑髮女子能聽懂。

「而且他有時候會變得有點透明⋯⋯後來他說他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我們一直很擔心他。」雷歐補充:「如果你有他的消息,再麻煩你告訴我們。」

黑髮女子努力控制自己不要笑出來,並想著:喜歡聽故事的老樹爺爺肯定很喜歡這種巧合。

「樹爺爺,我幫您把客人帶過來啦!」黑髮女子朝著最大的一棵樹大喊,又轉頭對幾名客人表示:「好了,我就幫你們到這邊,你們可以和樹爺爺說故事——剛剛你們師傅的故事就很不錯——說不定他會告訴你們一些,呃,情報。」

「再會。」黑髮女子重新化為黑豹,左彎右拐的消失在樹後。

——好消息要跟「好朋友」分享,他已經等不及要暢快的大笑了。

***

長耳拍拍翅膀飛到老樹爺爺的枝幹上,咕嚕咕嚕的說著近況。

夜空色的鯨魚頂開野餐籃的蓋子游了出來,冒著小水柱在老樹爺爺的樹幹邊繞圈圈。

「哎呦,年輕人好久不見,原來你是夏洛特的朋友啊!」老樹爺爺和藹的看著繞圈的鯨魚和隨之來訪的幾人:「他最近還好嗎?」

樹爺爺提到的人是咖啡廳老闆的多年好友,同時也是雷歐和格倫塔的召喚學教授。

「好久不見,我帶了您上次說喜歡的飲料來!」捲髮青年打開野餐籃,展示出裡頭的特大號西西里咖啡:「我會代為轉達您的關心。

另外——夏洛特他很好,他還打算把期中考不合格的考卷傳送到考卷主人的寢室,讓他們知道畫錯的召喚陣會不會爆炸。」

「呵呵呵,是他的風格!」樹爺爺的樹枝捲起了杯子(老闆還趕在杯子離開前補插了根吸管),接著他充滿好奇的目光落在後面的兩個心虛假咳的學徒身上:「這兩個孩子有熟悉的氣息呢⋯⋯讓我想想,非常熟悉。」

「啊,樹爺爺您好!」兩人趕緊打了招呼。

「對了,不曉得可不可以問⋯⋯您是什麼樹啊?」雷歐按捺不住好奇的發問:「長耳送給我們的樹枝跟您的很像呢!」

「想知道嗎?」老樹爺爺以某種老人家特有的俏皮眨眨眼:「那就用一個故事來換吧!一個故事可以換一個問題。」

「那就我們先來吧!」雷歐快速的壓住格倫塔的包包,避免後者開始朗讀鬼故事:「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

很久以前,「森林魔女」和冒險團的夥伴們旅行時,並不是嬌小可愛的樣子——為了維持魔力高強的厲害魔法師形象,他總是會走成熟性感的大姊姊路線,搭配一身貼身的黑袍與學院認證的徽章,可以說是出名的火辣。

直到某天他有些懷念宅在家裡拾花弄草、養養小動物的日子,他與冒險團的兩名夥伴道別後,在靠近山的村莊買下了一棟木屋。

他的休假生活與計畫相去不遠,除了……不小心撿到兩個人類嬰兒。

「……?」

對於出身迷霧森林的娜塔莉而言,養活小動物根本不是難事,就算是人類也一樣。

不過……維持形象還挺麻煩的,對兩個人類嬰兒應該就無所謂了吧。他是這麼想的。

結果幾年之後,兩隻人類幼兒學會了說話、也學會了簡單的魔法 。

——真不愧是自己帶大的小朋友,他常常得意地想。

但是,最令人不滿的——他們都長得和他一樣高了。

「娜塔莉你看,我們都有十二根棒棒糖高了耶!」金毛的人類幼兒在門邊的高度刻痕旁邊堆疊拐杖糖,黑毛的人類幼兒正一支一支的從糖果罐裡遞給他。

「沒大沒小,叫師傅!」

偶爾,娜塔莉也會變換成曾用的成熟外貌,譬如說冒險團的老熟人來訪的時候。

來訪的是一名年約而立的男子和看似十幾歲的「青少年」。

「好久不見啦!」

「你過得如何?」

娜塔莉勾勾手指拉來兩張椅子,茶壺飛起來往茶杯裡添了茶,這時細細嫩嫩的童音從後面傳了出來。

「原來不用早睡早起就可以長那麼高嗎?」金髮的小朋友從門後探頭。

「還可以挑食沒關係,好好喔——」黑髮的小朋友也從另一邊冒出來。

「娜塔莉,這是……你兒子?」壯年男子謹慎地開口。

「是!我!徒!弟!」娜塔莉翻了白眼澄清,「我也沒有長高,師傅我本來就這麼高,哼。」

「「騙人——」」

經過十幾分鐘毫無進展的對話,娜塔莉決定——形象什麼的,隨它去吧。反正一起冒險時,結束任務的時候誰不是一身狼狽。

「你們兩個到椅子上坐好,可以喝茶,但不要打破杯子。」娜塔莉盯著兩名前同伴:「我去換身衣服待會回來。」

幾分鐘後,十二個拐杖糖高的娜塔莉穿著常服回到客廳。

「是平常的娜塔莉!」

「是平常的師傅!」

壯年男子很認真地試圖把:「這是誰?」吞回喉嚨裡。

只有穿著祭司袍的少年哈哈大笑。

然後被藤蔓扔了出去。

畢竟森林魔女不是浪得虛名。

某一天,格倫塔在後花園的樹上發現了一隻狐猴。

狐猴看著他的動作,沒有太大的反應,還讓他摸了一下長長的尾巴。

儘管狐猴身長不足半米,對小朋友格倫塔來說仍然不是可以輕易捕捉的大小,他在掌心放了一點零食試圖引誘牠靠近。

然而狐猴只是聞了聞他手心的零食,並沒有吃。接著狐猴出乎意料地跟著格倫塔一起跳下樹,並待在他的肩膀上一起進了廚房。

「雷歐!你看,我在後院發現了新動物!」

雷歐此時正抱著娜塔莉放在櫃子最高層的糖果罐,他抓了一把糖果試圖餵食格倫塔帶來的新朋友。

狐猴見狀嗤的一聲便跳下地溜出門了。

時間悄悄的流逝,幾週後格倫塔觀察到幾項疑點後,開始有了懷疑……

「聽起來像是瘋了,但我覺得……」格倫塔對著正在修剪樹葉的小夥伴說:「狐猴會不會是師傅啊?」

金髮的小男孩疑惑的眨眼:「欸?為什麼?」

「你看,自從我們遇到牠之後,一直沒有給師傅看過。」黑髮的小男孩豎起一根指頭:「換句話說,師傅跟牠沒有同時出現過。」

「而且,只要牠也在的時候,不管是偷偷把討厭的食物藏起來、還是偷拿魔藥材料出來玩」黑髮的小男孩豎起第二根手指:「都會被師傅發現!太可疑了,對吧?」

「那……下次狐猴來的時候我們故意做些師傅不喜歡的事吧?」雷歐歪著腦袋說。

於是他們把曬乾的辣椒泡水、在迷迭香的葉子上撒鹽,翻開師傅的魔法書準備在上頭塗鴉——

終於受不了了的娜塔莉把兩個小混蛋倒掛在樹上,用被禍害的食材與藥材準備了一鍋黑暗料理讓他們享受,

順便讓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朋友知道真正的魔法生物的確不用吃飯。

「我就說了我喝水就能活,哼哼哼。」娜塔莉把冒著泡泡的濃稠液體——或許是某種濃湯——擺在雷歐與格倫塔面前,「至於你們兩個,知道亂來的下場了吧?不可以浪費食物——吃光。」

***

暴露了原型並沒有帶來太多改變,娜塔莉多數時候仍然維持嬌小的人類外表——輕鬆愜意,還可以靠魔法解決大部分身高會造成的困擾——只有想待在樹上時會化為狐猴,畢竟方便爬樹。

森林魔女的兩個徒弟知道娜塔莉不討厭晴天,但他確實不愛曬太陽。

比起流汗,他更喜歡濃霧或是下雨的日子,待在有屋簷的走廊上享受外頭的空氣。

一個這樣的日子裡,娜塔莉聽見格倫塔反駁的聲音漸漸靠近:「——應該不存在吧?村子裡的人過世之後也沒有變成幽靈啊!」

「存在吧?有那麼多故事都提到那個!」雷歐與格倫塔推開門加入乘涼的行列,順便帶來日常的一百個問題:「師傅,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鬼啊?」

「這個嘛……可能有哦?」

「因為幽靈這種存在——」

雷歐不記得娜塔莉當時一本正經的胡說了什麼,反倒是陽光透出雲層的光束、娜塔莉一看就很可疑的笑容和格倫塔半信半疑的表情,與鬱鬱蔥蔥的花園深深地刻在他心中。

這是他的家人,也是他掛念多年的擔憂。

也因為有那麼一瞬間,他看見直射的陽光穿過了娜塔莉抬起的手掌。

「時間不多了嗎?」

「咦?師傅,你……」

「師傅你又偷偷買了冰棒!」格倫塔聞言轉頭時,娜塔莉又恢復了正常,還握著一支檸檬黃的冰棒:「對了雷歐,你剛剛說什麼?」

「欸……我好像看錯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娜塔莉笑嘻嘻的把冰棒變為三支:「不快點吃,冰棒就要融化啦!」

平安無事的日子又過了兩年,娜塔莉的朋友偶爾來訪。

壯年男子隨著時間變得更為幹練、而穿著祭司袍的少年依舊是少年。格倫塔和雷歐的身高正式超越了他的那天還單方面成為了紀念日。

但這次來訪有些不太一樣。

森林魔女鎖上了木屋的大門,令花園中的植物沉睡,又把兩名徒弟託付給好友。

這下子連長不老的「少年」也擔憂的皺起眉頭。

「……幹嘛?別一副這種表情,怪不舒服的。」娜塔莉叉著腰嫌棄自己的朋友:「我只是要回一趟本源。」

「本源?是我們不能跟去的地方嗎?」黑髮的小少年發問。

「嗯……」娜塔莉靈光一閃,彈指道:「總之是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金髮的小少年抿著嘴,有些擔憂地問:「那你還會回來嗎?」

「會啊,但是需要一陣子。所以接下來的時間,師傅我沒辦法再教你們魔法——嗚哇你們兩個怎麼回事,這個喪氣臉難道是會傳染的嗎?」

娜塔莉思索了一下:

自己的本源,迷霧森林,的確很遠。

要回家一趟需要很久,也沒問題。

「難道你們不習慣沒有作業?」

「那就這樣吧,我剛好知道一個好地方,」自以為想通的娜塔莉表示:「要不要試著挑戰魔法學院?那可是師傅我畢業的地方。」

「聽說狐猴……咳嗯,這個族群養大的雄性會被趕出群體呢……」格倫塔靠近雷歐小聲說:「師傅是不是不要我們了?」

「欸真的假的?」

「喂你們兩個,我有聽到喔?

不然我們來打個賭吧?」森林魔女攤開手掌,特殊的線條在上頭浮動:「我打賭我可以在你們從學院畢業前回來,怎麼樣?」

雷歐嘟囊著:「但你要是回不來,我們也沒辦法找你啊……」

「而且你每次都記錯時間。」格倫塔盯著線條流轉的魔法,嘴硬道:「幹嘛不順便帶我們去?」

森林魔女撓撓臉頰:「這個嘛……其實我也不是沒想過,但實在沒辦法嘛!」

他的友人忍不住插嘴:「雖然通常不會有人這麼問,但你的本源在哪裡啊?」

「在天空的另一端,海的另一面,嗯……總之要穿越一片海,」娜塔莉伸手拉扯兩個徒弟的一側臉頰:「你們還沒到就要變肥料啦!」

娜塔莉的兩位友人疑惑的對視了一眼。

——那是什麼地方啊?

——別看我,我的本源又不在海底。

「欸——你不是很厲害的魔法師嘛,你一定有辦法嘛?」半邊臉頰變形的雷歐含糊地開口。

「不,我應該教過你們魔法分為很多類型。非要說的話——我可以操縱你們跟上,」娜塔莉放開手指讓徒弟們的臉頰自由。

格倫塔揉按著發疼的臉頰:「但是我們會被海水淹沒?」

「不過呢,我準備了臨別禮物給你們!」娜塔莉從寬大的斗篷內側翻出兩個繡著精緻圖案的小香袋:「護身符哦!」

雷歐與格倫塔心想,師傅的護身符多半是有效的,但是什麼效果還真不好說。

兩名少年戰戰競競地接過後,娜塔莉又繼續道:「要是我來不及趕回來,或是你們成長夠快的話……這個可以成為通往我老家的路引,怎麼樣?開心了吧?」

***

那是兩名魔法學徒最後一次見到他們小個子的師傅,從那之後他們開始了身在冒險團的新旅程。

聽說了團長差點被黑心水晶商人騙走一袋金幣時被看不下去的師傅阻止的故事。 還注意到團長寫日誌的字跡非常優美,還神祕的與各個城鎮的書商相熟——關於這點,格倫塔獲益最甚,因為他趁機買到了許多題材特殊的恐怖故事。

「好耶!」

「不!!!」

也聽聞了團長遇到反過來打劫山賊的祭司的故事。

團裡長不老的祭司是名妖精——據說原形是神木……的小時候。

或許是同為奇幻種族、或是同樣心軟的個性,祭司才會和娜塔莉成為好友。

「也可能是因為他們都很矮?」

祭司的手杖跟早餐的麵包籃砸中了他們的後腦。

在那之後很多年,雷歐都非常害怕幽靈。

——要是,遇上了師傅怎麼辦?那就表示師傅真的走了。他是這樣想的,但彆扭的青少年始終沒有告訴其他人。

直到有一天,他們在團長的故居見到了意識尚存的幽靈,貨真價實的逝者的殘影。

「總覺得跟想像中的不太一樣……」

「那你以後應該不怕了?」格倫塔在雷歐臉上看見了一絲釋懷,怪笑著指向他背後:「你看,那是什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也意外的結識了旅伴,譬如說剛認識的時候是劍士,到了魔法學院才發現真面目是魔法師的傢伙。

「騙人——」

喜歡半夜在圖書館放死靈音樂、以及偷偷泡一種叫做「泡麵」神奇食物的學長。

「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但真的很好吃耶!格倫塔你吃吃看。」

還有學院外奇妙的咖啡廳老闆,一個貨真價實、不會魔法的人類。

「最近我聽說了一些消息,關於我們都認識的人。」消息靈通的咖啡廳老闆某一天端上肉桂可可時,笑瞇瞇的說:「聽說他要回來——當召喚學老師了。你們會遇到他的課嗎?」

「我主修植物溝通……可能不會耶。」

「我的話說不定會,如果可以召喚動物的話?」

***

「總而言之,我們和師傅的故事大概就是這樣……」

「都過多久了還沒回來——果然超沒有時間感的。明明都會收信、結果都不回信,超可惡。」

「……子,哈哈哈。」

「嗯嗯——」老樹爺爺發出長長的聲音。「這個故事很好,我很喜歡。所以我決定多回答你們幾個問題。

那麼,你們有什麼想問的呢?」

「那我想請問您,關於這個森林裡的生物的特性?」雷歐開心的舉手發問:「植物的、或是動物的都想知道!」

霧氣繚繞的森林另一端,趴臥在樹枝上的黑豹抬起豹掌在半空中招了招:「喂娜塔莉,快起床,瞌睡蟲娜塔莉———」

一團霧氣凝結成打著呵欠的狐猴,黑白相間的尾巴高高立起,不滿的晃著:「幹嘛啦?你好吵……」

「哼哼,森林今天有新客人呢。」黑豹的尾巴愉快的左右搖動:「上次那個捲髮年輕人帶著一個金毛和一個黑毛一起來了,你猜猜看是誰?」

***

「這片森林啊,雖然有很多樹人,但裡頭有幾棵樹……」樹爺爺笑呵呵的說著:「都是爺爺我的分身!」

「欸——」

捲毛青年意外道:「我還以為您會走路,畢竟樹根附近的土壤都很鬆軟……」

「唉呀你觀察的真仔細呢,年輕人。」樹爺爺從土壤裡伸出一隻腳——或者說是樹根——揮動兩下又收回土裡:「至於樹和樹人之外,那可是只有我們這裡才會有的特殊生物呢!」

地上的人們與老樹爺爺正進行著森林生物外觀簡介,高處的兩個迷霧之子則壓低聲音交談。

「怎麼樣?很眼熟吧。」黑豹一臉得意:「他們帶著的你給的護身符,我認出來啦!」

「這沒道理啊!」另一根樹枝上的狐猴懊惱的搖晃腦袋:「雖然我給了他們路引,但那是為了避免我睡過頭沒趕上……咳咳,我是說以防萬一,但再怎麼說,他們不應該成長這麼快吧?迷霧森林明明這麼難抵達耶?」

「這我就不知道了,我看他們應該是搭便車來的吧?跟著他來的,至於他們怎麼搭上公車我就不知道了。」黑豹伸出一根指尖指向捲髮青年,幸災樂禍道:「他們應該還不知道你在這裡吧?你打算怎麼做?」

黑豹周身滿溢著愉悅的氣息,迷霧森林裡可不常有同伴的樂子,他想。

下頭的魔法生物介紹還在持續。

「就和元素精靈一樣,我們這邊的霧有時候也會變成精靈。他們各有各的型態,外型並不統一,但是每一個都會變身術——在我們森林出生的孩子們都很有天賦呢!」

狐猴抱著樹枝無聲吶喊,卻沒想到樹葉的沙沙聲引起了捲髮青年的注意。

「上面……是不是有什麼聲音?」他說。

雖然不明白看起來仍然不夠強大的徒弟們究竟怎麼出現在迷霧森林,也不清楚他們從樹爺爺透漏的線索裡猜到了多少——樹爺爺的情報可是很珍貴的,但他對於有好感的生物非常大方。

既然時間還沒到,主動下去也算是在時限內完成見面的約定嘛!娜塔莉這麼想著,於是他翻身由高處落下,落在地面時化為在外行走時最常使用的嬌小外貌。

「是我,初次見面你好,喜歡咖啡的人類。」娜塔莉落落大方的朝捲髮青年頷首,又側頭和兩名長的更高了的徒弟打招呼:「嗨,雷歐、格倫塔。」

超出預期的,兩名魔法學徒並沒有欣喜若狂的相認,反而謹慎的觀察起久未謀面的師傅。

「嗯,不是透明的。」雷歐說出了觀察結果。

老樹爺爺模稜兩可的回答:「我們森林的孩子也很擅長幻術沒錯,呵呵呵。」

「聲音也很清晰……」格倫塔跟著附和:「迷霧森林的幻影居然這麼厲害嗎?」

反倒是常被魔法師朋友戲弄的捲髮青年忍著笑打岔:「我想這應該不是幻影。」

「才多久不見你們居然覺得我是幻影?」娜塔莉雙手叉腰憤怒道:「我比回家前不透明多了好嗎?」

「可是你都失蹤十年了!突然出現超可疑的吧!」格倫塔反駁:「我們都懷疑你是不是——」

「你們可以找到這裡才不可思議吧?等等,什麼十年?」娜塔莉歪頭:「不是才五年嗎?唉呀差不多嘛!」

「**差很多!**」兩名學徒再一次異口同聲,久違的師徒拌嘴戲碼在迷霧森林裡再次上演。

***

儘管迷霧森林裡時間變化並不明顯,迅速暗下的光線暗示著斜日向晚,遠處的星空鯨魚與在眾人身邊游動的鯨之笛的星光逐漸亮起。

「我暫時不會離開森林」娜塔莉補充:「我還想再補充一點能量。」

森林魔女操縱一旁的樹木把再次被倒吊的兩名徒弟放下來——他們每次惹師傅生氣都會是這個結果,某種意義上也算是重溫童年回憶了,雖然他們並不想要。

「反正你們也知道我在這裡了,有什麼事情寫信或是直接來找我都是一樣的。」

「不,還是不太一樣。」雷歐靦腆的笑著,彷彿期末考低空飛過的考生:「我們好像沒辦法自己過來,哈哈哈。」

格倫塔補充:「要不然大概會變成魚飼料。」

「……你們真的好菜哦。」

「還不是師傅失蹤十年的關係。」

「但是說不定可以跟老闆借鯨之笛。」

「啊,也是。」雷歐與格倫塔對視一眼,揚起笑容對娜塔莉說:「那個鯨之笛又是另一個有點複雜的故事了,下次再說給師傅聽。」

「嗯哼。那麼要再來打個賭嗎?」娜塔莉揚起一側眉毛:「看是你們先學會用那個笛子,還是我先休養完畢去學院找你們?」

「那當然是……」

把空間讓給重逢的師徒,走到一旁的捲髮青年拿起已經空了的咖啡紙杯,與老樹爺爺對話著。

「來自『科技世界』的年輕人,你沒有想問的問題嗎?」

「原來您知道啊。無論是在『這邊』、還是『老家那邊』都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見證,我喜歡慢慢的了解不同人事物的過程。」捲髮青年微笑著搖搖頭:「我在原本的世界和『魔法的世界』之間迷路的很有經驗了——您看,我都開了咖啡廳。 」

「別太介意世界的分隔線,年輕人。對於旅行魔法師而言,那只是從一個國度到另一個國度的距離。」

「說的也是呢,旅行久了的確有這樣的感覺。」

老樹爺爺點點頭,滿樹冠的樹葉跟著搖晃:「既然這樣,爺爺我能問幾個問題嗎?就當作滿足我的好奇心。」

「你上次意外來到迷霧森林之後,有人追到這邊找你……」得到捲髮青年的同意後,老樹爺爺用回憶的語氣說道:「不過那時候你已經搭上星空鯨魚啦。」

捲髮青年給出了肯定的答案:「的確是這樣沒錯。」

「那個年輕人後來有追到你嗎?長頭髮那位?」

「您記錯了,應該是短髮的……嗯?」戴米安下意識的更正。

「看來是追到了啊。」老樹爺爺滿足的晃晃樹葉。

「您剛剛……是在套話嗎?」

「呵呵呵呵。」

***

乘著星空鯨魚踏上歸途,少了貓頭鷹、卻多了更多的星點,以及散落在各處的燈火。

學院的城堡與周遭的燈光彷彿打翻的珠寶盒,而細看能發覺戴米安的咖啡廳亮著暖黃色的燈光。

——肯定是絲毫不見外的魔法師友人們做的好事。他想著。

回到咖啡廳上空,靈巧的風與柔軟的雪堆緩衝墊接住了歸來的三人。星空鯨魚再次吟詠著與魔法元素共鳴的歌聲隱匿在星空中。

「歡迎回來。」短髮的巫師收起魔杖點點頭。

「喲,帕芙洛娃。」長髮的巫師笑嘻嘻的把手肘跨在表兄的肩上:「有些人緊張兮兮地說要等你回來。喏,你看。」

「我回來了。」咖啡廳老闆先回應了短髮的巫師,才沒好氣的回應他的老友:「你好煩,怎麼沒見到夏洛特 ?」

「啊,他在裡面。他找了大廚來做甜點,說是可以大家一起吃消夜。」說是找,其實是綁架。長髮的巫師彎著嘴角看向後面的兩個學徒:「每次都被長耳送出局的兩位,也有你們的一份喔!」

「「不要提醒我們這個啦!」」

學徒們的抗議與廚房中大廚的尖叫——我今天明明不用上班!——形成了奇妙的合音。

蘋果派的香氣從廚房飄了出來,與花園裡的花香交織成溫馨的氣味,星空色花朵悄悄地綻放於學徒腳邊。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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