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One and Only
妹※黑澤安達
※日劇衍伸
※此篇為豐川櫻桃農業推廣協會包場禮包中的其中一篇
黑澤先生第一次來到店裡時，那高挑挺拔的身材和英俊臉龐讓型錄上的模特兒都相形失色，只消淡淡勾起嘴角，就能使整間店的女性店員為他傾倒。
即使尚未正式進入公司，黑澤先生就已經確定自己將來必然會被分派為業務，「這傢伙可是在第一次面試的時候就直接被破格錄取了呢！」身為引薦人的大學學長滔滔不絕地說著關於黑澤先生的傳奇事蹟，在一旁的主角卻只是謙虛地對我點了個頭，「因為接下來必須打扮地體面一點，佐藤學長才推薦我來這裡訂做西裝，聽聞您非常細心也很專業。」言行舉止得體地毫無剛畢業的痕跡。
在其他店員的熱切注視下，我將黑澤先生帶進了店內的諮詢室，他在挑選款式和布料上非常有主見卻不失圓滑，溝通過程順利而愉快。
就這樣，我為黑澤先生製作了他人生中第一套高級西裝，以及之後的每一套，至今已超過七年。
＊
我對黑澤先生的瞭解也在一次次相處下逐漸深入，任職於文具公司、老家在關東地區、在東京獨自租屋──還有，即使從未明說，但我總覺得他有一位心上人。
起因於某次他來領取西裝時，不同於往常的泰然自若，神情恍惚且若有所思，在等待期間不停盯著手裡的某個東西，靠近一看，才發現那是一條棉質的深灰色手帕，在我的印象中，黑澤先生並不會使用這樣的款式。
「黑澤先生，讓您久等了，這是您的西裝。」
「謝謝。」
「那條手帕⋯⋯應該不是您的吧？」見他愣了一下，我才意識到這個問題有些踰矩，「抱歉，如果您不想回答的話沒關係，我只是看您好像很重視的樣子。」
「啊、真是不好意思。」黑澤先生這才回過神來，對我露出一個從未見過的靦腆笑容，「這確實不是我的手帕，是同事前兩天借我擦雨水用的，等等得送去乾洗之後還給他呢。」
「原來如此，您的同事很貼心呢！」
「是啊，他確實非常貼心。」
語畢，黑澤先生的視線又落回那條簡樸的手帕上，而我永遠記得，他當時的眼神特別地溫柔。
下一次見面時，黑澤先生已經恢復有禮而幹練的模樣，手帕也換回絲質的印花款式，更不曾再次對我提起那位借他手帕的同事，而這段經歷被埋在我的記憶深處，直到他在某個沒有預約的假日午後突然來到店裡，才再度被喚起。
「黑澤先生，怎麼了？是西裝有哪裡需要修補嗎？」我訝異地看著身穿便服的黑澤先生，而他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今天是想來挑領帶的。」
「您預計要出席什麼樣的場合呢？」
黑澤先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不是，我想要買來送禮。」
「這樣啊！那您想看看什麼樣的款式呢？」
「對方他⋯⋯不太喜歡花俏的東西，麻煩您推薦簡約些的。」
黑澤先生說著說著不自覺勾起了嘴角，連帶那總是深邃的眼睛也彎成半月狀，甚至牽動了眼尾的細紋。最後，黑澤先生挑了一條深藍底色、有著白色斜格紋的基本款領帶，離開之前，他將那包裝過的小紙袋提到手裡，目光一如當初望著手帕般溫柔而深情。
＊
「高橋，剛剛那通電話怎麼了嗎？」店長輕拍我的肩膀，將我從恍神中喚醒。
方才的來電者是黑澤先生，電話中，他跟我預約了下週末的時間，一切都與往常無異，直到結束前他突然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還有，我會帶一位⋯⋯朋友共同前往，屆時再麻煩您了。』
我幾乎不記得自己是怎麼掛上電話、並在預約表上註明『黑澤先生、二位』，這是黑澤先生睽違近一年的到訪，這段期間我也曾通知過他店內的促銷活動，但他的工作似乎相當忙碌，連週末都抽不出空閒。
我想起他上一次來店裡時，確實看起來有些疲憊，但心情倒是意外地相當愉悅。
「謝謝您推薦的領帶，對方非常滿意。」他拿出一個紙袋，外包裝看來是有名的蜂蜜蛋糕，「這是上次去長崎出差買的伴手禮，不成敬意，請收下。」
那次，他特地挑選了防水性較佳的西裝布料，似乎是因為前些日子不小心淋了場大雨差點毀掉一套西裝，說起這件事，黑澤先生竟少見地有些害臊，「都已經三十歲了還這樣毛毛躁躁的，讓您見笑了。」不過他的表情看起來可一點都不懊悔，相反地，當時他的笑容非常溫柔而燦爛，摸著布料樣品反覆摩挲著，彷彿要將淋雨的回憶揉進尚未成形的新西裝裡。
將近一年無消無息的黑澤先生，突然說要帶朋友一起來訂作西裝，多年來培養的敏銳直覺告訴我，他這次的到訪非比尋常。預約日當天，我提前做好了準備，甚至忍不住到櫥窗邊徘徊，試圖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捕捉兩人的身影，終於，在離預約時間剩下十分鐘時，我看見了一如往常英俊挺拔的黑澤先生和跟在他後面一位不起眼的男子出現在街角。
我為他們拉開木門，清脆的鈴鐺聲迴盪不已，「歡迎光臨。」
「高橋先生，好久不見。」
「您、您好，初次見面，敝姓安達。」
＊
安達先生和我想像中的──黑澤先生的朋友──並不一樣，未經造型的黑髮、格子襯衫和寬鬆的連帽外套，連打起招呼都是謹慎而膽小的模樣，進入諮詢室後，甚至不自在地將雙手都安放在大腿上，如受驚幼犬般的模樣讓黑澤先生拍拍他的肩膀，「別緊張，高橋先生很專業的。」
安達先生不置可否地喔了一聲，視線掃過鏡子、人體模型和各式各樣的配件，最後落回我身上，漆黑的瞳孔澄澈得近乎透明。
「安達先生平時都穿什麼樣的西裝呢？」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我平常都習慣穿現成的平價西裝，像這種訂做的還是第一次，所以對布料和款式都不太瞭解。」
「那您喜歡簡單點的還是花俏點的款式呢？」
「硬要說的話，我對花俏的有點⋯⋯」語畢，安達先生略顯不自在地拿起水杯啜飲。
「這樣啊，黑澤先生倒是很常穿呢。」
「咳！」被我的回應嚇了一跳，安達先生剛喝下口的水有一半嗆了出來，黑澤先生連忙從口袋裡拿出手帕為他擦拭，那是一條使用痕跡明顯的棉質深灰色手帕。
接著，黑澤先生左手無名指上一道閃爍的光芒奪去了我的注意力，我微微勾起嘴角，沒有再多嘴詢問兩人此次訂製西裝的用途。
討論的過程在黑澤先生的主導下如預期中流暢，與以往不同的是，黑澤先生在提出想法後總會等待安達先生點頭應允後再繼續，語調像棉花糖般輕柔而甜蜜，而安達先生也會時不時將目光投向黑澤先生認真的側臉，那洋溢著幸福的氛圍讓我不禁懷疑空調是不是比平時高了兩度。
「這個好舒服！」安達先生搓揉著其中一塊樣品布料，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這是黑澤深褐色那套西裝的布吧？」時間在兩人對視之間靜止了一秒，似乎是發現這樣的對話過於曖昧，安達先生羞澀地收起燦爛的笑容，將布料擱回桌面，耳根更在不知不覺中紅成一片。
為了打破沉默，我拿起一旁的布尺，準備幫第一次來店的安達先生測量尺寸。寬鬆的外套被脫下後，微駝的肩膀顯得格外單薄，在黑澤先生一旁看起來更是嬌小，「安達先生，請挺胸。」消瘦的胸膛吸飽了氣，安達先生瞬間高出半顆頭，我將手和布尺貼上了那僵直的後背，「請您再放鬆一點。」
安達先生有些不知所措，「抱歉。」
「沒關係，」布尺繞上肩膀的瞬間，我聞到了和黑澤先生一樣的洗衣精香味，「這樣就可以了。」
肩膀、背部、手臂，到了測量胸圍時，我瞬間感受到一道凌厲的目光透過鏡子的折射掃向我繞過安達先生胸口的手，當然，正面向鏡子的安達先生也看見了，他抿起嘴、回過頭，對自從接過他的外套後便不曾離開他方圓半公尺的黑澤先生說道：「優、黑澤，你可以先坐下嗎？你這樣高橋先生看不到鏡子。」
黑澤先生一臉不願意，卻還是聽話地坐回椅子上，我在兩人忙著以眼神你來我往時忍俊不禁，並下定決心要製作一套將為他們的新生活畫上起點的完美西裝。
等兩人再度來到店裡，是一個月後的事了。
穿上成套的訂製西裝，黑澤先生頎長的身形更加高挑挺拔，連原先不起眼的安達先生都顯得自信了許多，他們望著鏡子中的彼此，眼底如夕陽照映下的大海閃爍著波光，久久沒有言語。
試裝結束後，我將他們送到了店外，深深地鞠躬，「那麼，先預祝二位新婚愉快。」
安達先生愣了愣，正不知所措，右手便被黑澤先生緊緊握住，兩人相視而笑，向我道謝後轉身走進人群裡。
一陣風颳過，吹亂了兩人的頭髮，卻始終沒有掩住臉上的笑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