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Last

The Last

小孽 @shary101569

五条悟伸手關上不斷輪播著情歌的廣播頻道,車裡的空間只剩下雨落在車頂和雨刷摩擦玻璃的聲音,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還有點冷,但車裡的暖氣已經開到最大,即便他是最強,依舊無法抵禦寒冷的天氣。

車子緩緩在依然充斥著聖誕節氣氛的街道上行駛,隔著厚厚的車門,他還是能聽見店裡播放的輕快音樂,可是現在的他就連跟著音樂打拍子都沒有力氣。

「這裡應該是要左轉。」副駕駛座上的夏油傑單手撐著頭,另一隻手指著窗外,「之後再直走五百公尺。」

雖然對方並沒有打開手機導航,但卻清楚知道五条悟的目的地,他在抵達路口時轉動方向盤,用右手打了方向燈,車子駛入一條安靜的道路。

「你不知道我要去哪裡吧。」五条悟專注地看著前方,在遇見紅燈時慢慢踩下煞車,他沒有看向一旁的夏油傑,否則對方一定會叫他專心開車。

「我知道。」夏油傑躺回椅背上,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你曉得我知道。」

的確,這個世界上除了他自己以外,也只剩下對方知道了,但五条悟也不太肯定,夏油傑是否真的知道他究竟要去「哪裡」。

車子在綠燈亮起時繼續向前,雨勢沒有停歇,五条悟也沒有停車,他一路跟著夏油傑的指示開,在哪裡右轉,在哪裡會有岔路,不同以往,他靜靜地沒有發表自己的意見——又或者此時的他也不知道該和夏油傑說什麼。

「你開車比以前穩了。」經歷一段陡峭的上坡,夏油傑語帶笑意地說道,「你第一次開車到高專,看起來像是在演《玩命關頭》的唐老大。」

「那你不就是韓哥?」五条悟笑了一下,刻意用力踩下油門,車子猛然加速到了坡頂,「或是布萊恩?」

「韓哥?」夏油傑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論技術,我應該是布萊恩。」

你又沒開過車。五条悟把到嘴邊的話又吞回肚子裡,他將引擎熄火後,拔起車鑰匙,雨刷停下之後,窗戶很快就被雨水模糊,但還是能看出他已經抵達了終點。

他從座位旁抽出雨傘,打開車門前不忘回頭再看一下,然而副駕駛座上早已空無一人,五条悟在被雨淋濕前打開雨傘,夏油傑趁機湊到他的傘下,微長的頭髮掃過他的肩膀,輕得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一樣。

「真沒想到你也會知道這種地方。」一邊走著,夏油傑一邊唸著,彷彿是在稱讚五条悟,也像是在挖苦他,「當老師果然不一樣。」

他還沒來得及回話,前方迎面走來的住持邊向他彎腰鞠躬,五条悟停下步伐,也跟著微微鞠躬行禮,穿著袈裟和長袍的老住持領在前頭,帶著五条悟走向墓園的中心。

豎立在兩旁的墓碑寫著家族的姓氏,過目即忘,他沒有多留意那些斑駁的文字,他們穿過狹長的石子走道,來到中央的祭祀中心,五条悟脫下了黑皮鞋,踩著黑襪走進木製佛寺內,白髮的住持向著大廳中的佛像念念有詞,他聽不懂,也就只能站在原地等著。

「我以為你會選最簡單的。」夏油傑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他身邊,雙手抱胸看著前方金銅色的佛像,他記得在高專裡也有幾尊相似的,但沒有這麼巨大,稍微再小一點,但不論是五条悟或是夏油傑,早已在成為咒術師之前就沒有信仰神佛。

能夠在詛咒前保住他們性命的,只有他們自己,求神拜佛,起求上蒼,都是無用。

「我以為你喜歡這種。」五条悟的頭歪向矮上他一點的夏油傑,故意壓低了聲音,「不喜歡?」

「也沒有什麼喜歡或不喜歡的吧?」身旁的人笑了出來,可能是在笑五条悟的錯估,也可能是笑他的徒勞無功,「我還能有什麼選擇。」

從一開始,夏油傑就已經選擇了,選擇了和他踏上不同的道路。

搖響手中的銅鈴後,住持轉身交給他一塊小小的牌位,上面已經寫上他熟悉的名字,五条悟小心翼翼地捧在手裡,深怕自己又把他忘在什麼地方,就像他曾經也把那個人遺留在高專一樣。

住持穿過他的身旁,嘴裡依舊念著他聽不懂的咒語,五条悟慢慢跟在後頭,走出佛寺前,他把身上的毛料大衣脫下,撐起傘,往墓地裡前進,手裡的牌位很輕,卻重重壓在他的心上,阻礙每一次呼吸。

他走在冰冷的雨裡,耳邊盡是祝禱聲和雨聲,五条悟又一次小聲地喚了夏油傑,可是這一次,再也沒有人回應他。

以身分而言,夏油傑是不該有所謂的葬禮,被他殺死的人不得善終,從他手裡存活下來的人不得安寧,但即便如此,在這一天,五条悟依然換上一身全黑的西裝,為自己唯一的摯友舉辦了葬禮。

他們最終停在一座灰白色的墓碑前。

他的襯衫是黑的,西裝是黑的,雨傘是黑的,眼鏡是黑的,唯有夏油傑喜歡的頭髮是雪白的,五条悟站在大雨中,望著已經先行翻鬆的泥土,空氣裡瀰漫著淡淡的腐爛腥味。

沒有開啟六眼的他看不清已經被埋進土裡的骨灰罈,但五条悟比誰都清楚夏油傑最後的樣子——他親手鑄成的模樣,大概這一輩子都無法忘懷。

「呦,很帥嘛。」穿著高專制服的夏油傑重新站在他身旁,將他從頭看到尾之後,調笑似的說了一句。

「還不是為了你。」五条悟把手裡的花隨意地撒在墓碑旁,紅的黃的,白的藍的,花瓣漸漸被雨水打落,爛了一地的斑斕。

「謝了,悟。」夏油傑看向逐漸被住持以泥土覆蓋的骨灰罈,向五条悟道了謝,「這是最後了。」

「是啊,是最後了。」五条悟收起了黑傘,頭頂傳來巨大的轟隆雷聲,他分不清這時自己臉上的,究竟是空中落下的雨水,還是為了夏油傑而流的淚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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