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Hardest Part》─2

「相親」失敗的結果，雖然他的養父並沒有表示什麼，但善於察言觀色的九条天還是能敏銳地感覺出那股隱隱的失望。儘管並不是針對自己，但總是近乎苛求地要求自己達到對方期望的年輕哨兵，還是無法對其視而不見。

身為九条家的繼承人，九条天的一言一行總是會被放大檢視，所以，當他發現自己被和泉一織甩掉這個消息傳遍整個哨兵塔時，僅覺得這是相當正常的。反正他也不是第一個被嚮導甩掉的哨兵，他並不以此為恥，讓他感覺煩躁的是來自各方勢力的打探，畢竟是九条家繼承人的伴侶，這個人的身份，很可能會是九条家未來發展的方向暗示。

上流社會真讓人噁心。九条天心想，而，他已然為其中的一員。

哈，他才是最噁心的那一個人。

「天，聽說你相親失敗了？」

剛踏進辦公室，九条天就聽到來自他的下屬——八乙女樂的揶揄。

「你的報告做完了嗎？我說過今天早上我要看到新行星的戰略分析報告。」九条天坐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使用電腦查看了軍網的信箱，但他並沒有收到新郵件通知，於是他對著八乙女樂揚起了嘴角，嘲諷意味十足，「看來，八乙女上尉的能力也不過如此。」

「我在做了啦！」八乙女樂回道，他翻了個白眼，並不想跟九条天繼續拌嘴，「而且現在才十點，還是早上。」

「狡辯之詞。」九条天冷哼，「那你最好在十二點前給我，只要晚一秒，你今天下午訓練量就翻倍。」

「遵命，少尉大人。」八乙女樂對九条天行了一個軍禮，繼續寫他的報告。

雖說八乙女樂的軍階比九条天高上兩階，但八乙女家向來是九条家的附庸，所以他們的軍階與實際的上下屬關係是相反的。八乙女樂能比九条天早成為上尉，也不過是因為他多吃了幾年的米。

八乙女樂相當清楚，四年後，他很可能僅成為少校，而那時，二十二歲的九条天很可能已經成為中校，甚至是上校。

這個人就是有這樣的潛力。

也因此，對於對方相親的結果，八乙女樂其實是抱持著困惑與不解大於看好戲的心情，儘管他剛才習慣性地出言調侃了。

幾乎確定繼承九条家族長之位的九条鷹匡養子、就算在哨兵中也出類拔萃的能力與認真負責的性格，不僅單憑實績便能令其他哨兵心服口服地依附於其麾下，也同時是嚮導趨之若鶩的乘龍快婿。

這樣的九条天居然會被嚮導甩掉，簡直無法理解。

那個嚮導一定有毛病吧。

畢竟理論上來說，那場相親可是九条家主導的。要說是九条家、九条天挑中了那名嚮導也一點都不為過，老實說對方根本沒有什麼選擇權。旁人也普遍認為這場相親結果幾乎是注定的，所謂「相親」也只是為了表面功夫而走的過場形式罷了。

誰也沒想到那名嚮導居然做出了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決定，看來這場暗潮洶湧的「政治聯姻」情勢又要更加複雜了。

「⋯⋯」

就算身為附庸家族，這件事情其實也跟八乙女樂本人沒有太大關係，他所要做的一直都只是配合父親、配合九条家的意思行動而已，更詳細的私情與複雜緣由，就算他知道了也沒有什麼用、更不可能幫到什麼忙，不過徒增困擾，不如不要去瞭解。

……如果那個「九条家族族長繼承人」不是眼前這個人的話，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畢竟在對方成為「九条天」之前，他就已經將「七瀨天」視作朋友了。

「所以，你接下要怎麼辦？」過了一小時便將那份戰略分析報告交到對方桌上，八乙女樂順勢問道，彷彿他只是隨口一提：「你那個老爸應該會希望你早點找到嚮導吧，所以你要繼續相親？」

「⋯⋯怎麼？你對這個話題這麼熱衷？我怎麼不知道你有八卦的興趣。」還沒能看過文件的九条天便先因對方的詢問挑起眉：「還是你那個親愛的父親要你來探探口風的？」

「什麼啦！關我家臭老頭什麼事！我就不能關心你嗎！」

「⋯⋯」較年輕的哨兵非常自然地忽略掉了後半句，只露出了更加嘲諷的笑容：「啊，還是你覺得我比你早找到嚮導會很沒面子？真是幼稚呢，八乙女小少爺。」

畢竟他知道對方說出來的全是發自肺腑的真心話，而他也絕不會承認這些話語的確觸動了他心中的什麼。

幸好那個人也很容易被激怒。

「蛤？才不是那樣！還有，不要用那種稱呼叫我！」當然無法察覺出對方這不知拐了幾個彎的小心思，八乙女樂只覺得自己根本是好心被雷親。

「這是因為被說到點上所以生氣了？」九条天知曉自己可以用別的方式直接結束這段對話，但還是忍不住繼續逗弄八乙女樂，大概是因為看到對方如此鮮活的模樣，會讓他好受一些吧。

「才不是！」八乙女樂向來不善言辭，他有心想要反駁，但最後吐出來的卻是：「像我這種卡在四級三年的哨兵，是不會這麼輕易找到嚮導的啦，我也是有自知之明的。」

九条天訝異地抬起臉，他沒有想到八乙女樂居然會在這種時候對他⋯⋯示弱？撒嬌？不管用哪個詞彙說明八乙女樂的行為，都讓他感到雞皮疙瘩，但同時又覺得有些好笑。

「你不用太妄自菲薄。」九条天拍了拍八乙女樂的肩膀，說：「至少你還有八乙女家繼承人的身份啊。」

「⋯⋯就說不要這麼說了！」八乙女家的小少爺大崩潰，「⋯⋯不跟你這傢伙講這種事了，我要去吃午餐！」

「慢走。」九条天隨意揮了揮手，簡直就像是在打發路邊的小貓小狗一般，可說是相當惹人嫌了，氣得八乙女樂轉頭就走。

目送完對方離去的背影，九条天低頭研讀起八乙女樂特意印下來的戰略分析，其中的幾個細節讓他感嘆起對方的能力。雖然哨兵天賦不高，但在出兵的計策上，他確實對那傢伙心服口服，每一個策略都那麼恰好地與他的想法不謀而合，僅需在一些探索順序上做出微調。

確認這份報告沒什麼大問題後，九条天從郵件中把電子檔下載下來，修改其中幾個順序，便寄送給了他的直屬上司——九条鷹匡。

這時，八乙女樂帶著食物回來了，他臭著臉把九条天的午餐放到他桌上，說：「這是龍叫我幫你帶的！」

九条天聞到了蛋包飯的味道。

他喜歡什麼東西，他的兩名友人顯然都非常清楚。

「⋯⋯你在我這裡受委屈了就跑去找龍討拍？還沒想到堂堂八乙女樂竟然是這種哨兵。」然而當九条天抬起頭望向來者時，口中吐出的卻是與道謝相差了十萬八千里的話語，就連嘴角那道因食物香味而勾起的弧度都因此看起來充滿嘲諷的味道。

「你講話一定要這個樣子嗎！我才沒有好不好！我們是在聊你的事情！」理所當然地被這樣的態度激怒，原已在十龍之介的開導下打算先開口道歉的人此刻已完全將和好的目的拋到九霄雲外：「龍也很擔心你！不要辜負他的心意！」嚴格說起來，他最氣的並不是這個人總是用這種難相處的態度回應自己，而是在這種狀況下、對方這行為形同把另一名嚮導抱持著的好心與善意踩在腳底。

顯然也意識到自己犯了個嚴重錯誤的九条天難得地噎了一下：「⋯⋯幫我跟龍說謝謝。」

「哼，這還差不多。」用鼻子發出了一個單音，八乙女樂的臉色馬上和緩了不少，甚至還伸出手友好地拍拍對方的肩膀。

「⋯⋯」

對於這自作主張形同和好暗示的舉動，連道歉都還沒說就被原諒的九条天反而是無言的那個人。

⋯⋯這樣就滿意了⋯⋯？

他覺得自己永遠都無法習慣對方轉換情緒的速度，這大概就跟對方永遠無法理解他拐彎抹角的表達方式一樣吧。

但這樣的狀態最近似乎已經達成了一種平衡，九条天有種感覺，不只是自己，連八乙女樂也非常適應、甚至可以說享受這樣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