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Great Escape

The Great Escape



利西恩(Lithium)要所有人叫他利,我猜他不過是沉浸在自己過往的名聲中罷了,某個樂團為他寫了一首歌,他在任何場合用他的身體彈奏出來,走到哪裡都可以聽見扭曲的吉他哭號從那兩個愚蠢的,每次都被他操壞的音箱裡傳出來。

事實上我不討厭利,尤其在他的音箱壞了的時候,不能把音量轉到最大對利來說不如無聲,於是他會拿出他背著的木吉他,翹著腳哼出即興小調。我曾經說他一開始彈的幾個音不在調上,他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直到那些跑位的音符多到掩蓋了升降記號,我才猛地感覺到我的手因停在半空中而酸麻,我沒有彈錯,利說,手上的pick刮過弦像訊號被碾碎,因為我沒有停下來,直到它再也不是錯誤。

我用傘柄想都知道克洛澤(Clozapine)不是我擅長應付的類型,即便他遠不如他看上去那樣非典型,他的骰子頭還是太會翻面了,總有一天他會翻出一面黑箱似的顏色。

墨菲(Morphine),漂亮迷人的墨菲,永遠和他人保持一個針筒的距離,我從他頸部以上的煙霧裡看不出任何表情,他也從不用他細長的手指在我腦海注入眠咒。

沒有人 — — 我的意思是「人」 — — 不喜歡墨菲,他繼承了夢神的名字,為迷失的羊群編織柔軟的夢境,他用身上的鐵鍊栓起他們,直到他們因疼痛而驚醒,又因麻木而入眠。

寇肯(Cocaine)比我晚出現在這裡,他愛笑,充滿活力,像任何一本故事書裡最討喜的孩子,和墨菲有著相似又相反的魅力,即便挑剔如我也覺得他背著大型飛鏢的身影靈巧得可愛,可惜在克洛澤面前,這一切都跟他腳下的接收器一樣不值一提。

利曾和我打賭過帝亞茨(Diazepam)大概從來沒有任何不喜歡或是不討厭的對象,老實說如果不是為了跟利唱反調,我會向這句話收傘致意,但我想那是因為他是他們那三個字母的組織裡最年長的領導者,在光照進來前我們圍著雙眼舞蹈,而他們得坐在一個個相似的名牌與閉起的單眼後討論酒精,睡眠,以及如何扼殺夢境。

...

噢,親愛的弗洛希(Fluoxetine),利伸手撥弄他頸部的弦,扭曲的顫音從他的音箱中傳出來,穿過我面具上的螢幕變成一道惱怒的波,你不是應該要是最開心的那個嗎?瞧瞧你面具上連笑臉都不顯示了,難道你的傘裡也下著雨嗎?

你過來和我一起撐就知道了。

噢謝謝,但不了。吉他頭輕聲笑著,該死的是他的聲音真好聽,我從來沒對他說過,至少在我的螢幕被他滋滋作響的電流給炸開前。

去你的 — — 我斟酌了一下詞彙,去你的煤油娃娃。

...

我感覺我曾經經歷過這一切,無數個我在最後同時想著,在無數個輪轉中的劇場,我們彼此面對,在如同死亡一般的萬花筒裡拼接成沒辦法再踏進一次的河流。

利轉身面對我,頸部的弦在顫抖,就像這又是一場演唱會一樣,他說操,我就說會是一把槍。

...

弗洛希還是撐著他那把傘,問我好過一點了沒有,我搖了搖頭,餘光瞥見他在傘下的面具上微弱的紫光,我想弗洛希終究不是最溫柔的,他從不暗下的笑臉是他傘尖綻放的花,而他的傘柄怎麼看都是一把槍。

但在槍聲響起之前我會先在大雨中倒下。

我出生在飄著細雨的冬日,挾著渾身的濕氣要和全世界打一仗,戰爭的硝煙模糊了遠景,冷漠的雨水匯集成水窪,混著年歲把我屬於人的一面埋進土壤,於是我在成為人之前先成為了我自己 — — 我不知道怎麼表達我的孤獨,所以我選擇繪畫,我不知道怎麼呈現我的情感,所以我開始寫作,但我就像一台還沒遇見艾倫圖靈的Enigma,沒有人喜歡解碼,所以心臟被攤在光下。

以後等我學會了用平板作出一張專輯,我相信所有人都會發現他們根本不認識我。我對弗洛希說。

弗洛希伸手拍了拍我的頭,說在那之前,你要先活著,他面具上的笑臉依然沉默,像他陪伴過的人眼裡無數個夢死去,像我不能在他的傘下度過永不停止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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