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Elf in the library

The Elf in the library

https://www.plurk.com/p/oj9p9v

謝菲爾德是一個古老的姓氏,同時也是累積了龐大的資產與傳承的魔法家族。在這樣的家族中,即便是旁支成員也能享有優渥的生活。

然而家族成員的生活並不只有優雅的午茶、畫室裡的閒談或是書房中的高談闊論,也有在馬上奔馳追逐的狩獵季節及必須學習的技能。

薇洛妮卡.謝菲爾德屬於一個特殊的魔法師家族,一個尚武的家族。

雖然只有本家的人還嚴格維持著傳統,但家族成員間的關係仍然相當不錯。

來自繼承人表親的湖邊野餐之約也在情理之中。

「適應的還好嗎?你應該第一次進入寄宿制的學校吧。」薇洛妮卡那總是笑瞇瞇的堂哥說。

「有點新奇,但還不錯。」

在家中與寄宿學校的生活截然不同,但薇洛妮卡適應良好。

沒有幫忙更衣的貼身女僕,同時也意味著不需要天天換上那些美麗卻複雜的服飾。

不會有管家打點日常雜務意味著你要自己收拾一切,

但是能獨立打理好自己的生活方式讓人感到自己的成長,不得不說,薇洛妮卡確實喜歡這種感覺。

 

涼風徐徐,帶的細長的葉片沙沙作響。模糊的人聲從遠遠的地方隱約離去。確認了一下周圍沒有路人之後,薇洛妮卡壓低聲音問起好奇很久的事情。

婚約與自由戀愛,彷彿天生對立的詞語,偏偏有人能夠把它們變成同義詞。

「嘿,你和你的未婚妻處的如何?我聽說他也在魔法學院,對吧?」

「認真的嗎?你聽起來像是那些盯著所有未婚男女的老夫人,」他用特殊的魔法改變了嗓音,學著某位姑婆的聲音:「你在社交季上表現的很好,薇洛妮卡表親。告訴我,在你收到的邀請裡有沒有任何你心儀的對象?」

「天啊,我錯了!別那樣叫我,」薇洛妮卡笑了出來,「我只是好奇什麼時候能見到他。」

「繼續保持你的好奇心,我不會提前告訴你的——除非他答應我的請求。」湖畔微風吹起堂哥的髮梢,束髮的緞帶末端也在風中搖曳,堂哥低嘆一聲:「我還沒追到他呢。」

自從文森特堂哥在信中提到鄰居家的小朋友的頻率逐漸增加,薇洛妮卡便對這個人有了一點印象。

在下一任繼承人通常要會訂下婚約者的時期,卻沒有任何風聲的時候,薇洛妮卡有八成的信心這位傳說中的人物八成就是堂哥的婚約者了——肯定是悄悄約訂好了,只等對方同意公開。

然後等來了——「我們決定從朋友階段重新開始。」

萬千猜測像暴風雨中的雷電一樣在薇洛妮卡腦中轟隆作響,薇洛妮卡千方百計的試圖從表哥口中撬出更多八卦,卻只證實了他們的確是名義上的婚約者(只要對方沒有徹底拒絕堂哥),但對方的真實身分卻連一絲提示都不肯洩漏。

「說實話,在你以有心上人為理由拒絕了絕大多數的邀請之後,誰都會好奇好嗎?所以告訴我到底是誰嘛!」薇洛妮卡絞盡腦汁想找出一個吸引人的條件:「或者,我用最後一份三明治和你交換這個情報?我保證會保密。」

「還真是吸引人。」他大笑出聲,假裝猶豫了幾分鐘才說:「我只能告訴你一點線索——我約他一起參加巫師自由競賽,說不定你能在決賽看到他。」

「作為你的隊友?」你交出偷偷挪到自己盤子裡的三明治。

文森特一臉不解的更正了薇洛妮卡的猜測:「當然不是,是作為對手。」

「……文森特,你活該。」作為曾經的手下敗將,薇洛妮卡清楚知道這位堂哥作為對手的時候從來不留情,過往的陰影使他忍不住對堂哥投以鄙視的眼神。

他無辜的眨眨眼,彷彿不明白自己又做錯了什麼,但很快地又笑了起來:「別一直八卦我了,說說你的事吧。」

「好吧,你離開中學部還不到兩年,有沒有聽過精靈的傳說?」薇洛妮卡將視線轉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假裝自己沒有在想念失去的三明治:「我好像遇到他了。」

 

事情發生在上個週末。

正逢魔法學院的運動大會,同年級的好友們結伴去看比賽的時候。

「雖然我知道你有參加自由競賽,不過我沒有去看。」細碎的光點撒在湖面上隨著風閃爍,像是反射著午後的樹葉間灑下的點點金光,薇洛妮卡深深的呼出一口氣:「當大家在八卦的時候,要守住秘密實在太難過了。」

婚約者的事情是家族間的隱私,在真正宣布之前誰也不會貿然說出去。

「你知道的,要是最後人家不想嫁給你那就很尷尬了。」

「謝謝你多餘的擔憂,我會努力不讓這件事發生的。」文森特拍了拍堂妹的腦袋,建議他減少不必要的想法。

薇洛妮卡拍掉那隻作亂的手,繼續說起了那個午後:「那天大家都去看比賽了,圖書館幾乎沒有人。」

 

空氣中滿是木頭和紙張的氣息,細微的顆粒在陽光下漂浮,微弱的氣流在空中流動。

薇洛妮卡趁著難得的機會走向了禁書區,然後在那裡遇到了「精靈」。

對方用指尖指了指走道上方,禁書區的木牌大方地掛在那裡,想假裝沒發現也很困難。

 

「我本來想假裝被清新的空氣吸引,但是……」

書架間的「精靈」皮膚雪白、骨架纖細,淺金色的秀髮在陽光下映著耀眼的光澤。

他豎起食指阻止人開口辯解的同時,薇洛妮卡來不及止住的話音直接消失在空氣中。

 

「雖然他的耳朵被頭髮遮住了,但我覺得他一定有一雙尖尖的耳朵,就像世界百科全書裡描述的一樣!」

 

後來薇洛妮卡參考了對方的方法,帶上了紙筆以便溝通。有時能在圖書館的不同角落裡找到他,但對方總是回答完問題之後一轉頭就會不見。

 

「如果我又試著溜進禁書區的話,他還會把我送到門口……我還猜他會不會是圖書館精靈,但前兩天去的時後就找不到了。」薇洛妮卡鬱悶的嘆了口氣:「還被管理員逮到,被唸了一頓。」

「薇洛妮卡,我有一個合理的推測。」堂哥露出意味深長的眼神,但他的嘴角坦蕩蕩的翹著:「你有沒有想過,說不定圖書館精靈被你打擾怕了?」

薇洛妮卡抗議:「雖然他都不說話,但其實超友善的。他還幫我把解不開的習題解決了!」

文森特憐憫的拍拍你:「也有可能他嫌你呆,你說呢?」

氣憤的薇洛妮卡試圖撲過去扯壞心堂哥的臉頰,最後以失敗告終。

 

***

關於上個周末的圖書館,文森特知道的是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真的不來看我的比賽嗎?夏洛特。」二十出頭的青年已經退去了少年的青澀,體型更趨於成人。然而不變的是湖水藍雙眼中蘊含的耐心和笑意:「要是失手了,這就是我今年的最後一場比賽了。」

他說話的對象微微傾斜了陽傘的角度,確保兩人可以毫無阻礙的看見彼此,然後……

「不要,天氣太熱了。」陽傘淺淺的陰影隔開了過於耀眼的陽光,夏洛特毫不遲疑的對上了文森特的視線。

夏洛特面前這個人個性開朗、在學院活動上也十分活躍,長得也算是英俊挺拔。

這樣的人在魔法學院理應很受歡迎,但因為某些原因,這個人活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一個挑戰項目,甚至有傳言說他拒絕人的方式從不重複。

這種變相的表態方式致使大多數人萌生退意,也使剩餘的挑戰者更加堅定……然後被氣到轉而想在決鬥場上約戰一場

事實上,告白失敗的同學們組成了一個「後援會」——倒不是因為懷恨在心,而是文森特確實非常擅長決鬥,越挫越勇但還是屢戰屢敗之下,他們轉而組成了奇妙的團體:只要你的對手是文森特.謝菲爾德,就能獲得他們的支持。

而這個目的為「在文森特落敗時集體拉禮炮」的奇妙團體意外的吸引了許多愛湊熱鬧的巫師加入,也包含了同學年的大部分學生。

但出於私心,夏洛特並不想為文森特的對手加油,儘管他們都是同學。

夏洛特只是用一貫冷靜的語氣說:「而且我相信你會贏。」

自打校慶同時例行舉辦的自由競賽到了最後關頭,關注參賽者的視線很明顯的增加了。

夏洛特重新壓低陽傘的角度,兩人順著圖書館的走道前進。

「真是受寵若驚……但你這樣一說,文森特愉快地眨了眨眼,長而柔順的低馬尾在背後晃動:「我可以當作這是祝福嗎?」

「如果你覺得『祝你今天走在路上安然無恙,不會被石頭絆倒』算是祝福的話。但」夏洛特的嘴角不明顯的揚起。

夏洛特隱去後面的話語,在心底想著謝菲爾德跟耶胡迪伊爾的家族傳統真可怕——畢竟實戰經驗已經化作本能的巫師在決鬥台上確實有著驚人的勝率。

「我聽說他在社團學到了一些基礎,大概想找個人驗收成果吧?」文森特加深了笑容提議:「要是你有興趣,而我又恰巧贏得了決賽的資格,我們也可以選一樣的比賽項目。」

「文森特,我是個巫師。」而且我也不想選一個註定會輸的比賽項目。夏洛特無奈的抗議:「我不覺得使劍——或是鐮刀——的巫師是常見的生物。」

「但也沒那麼罕見。好了,我得回宿舍一趟,晚點見?」文森特示意了下圖書館側邊的甜櫻桃樹,那裏藏了一條通往男生宿舍樓的小徑。

纖細白皙的手指忽然拉住了襯衫的一角,文森特疑惑地回頭——對方的表情依舊,但文森特卻嗅出一股不尋常的緊張感。。

「我想知道……你還在等那個答案嗎?」夏洛特有些羞窘的看向只有綠葉的甜櫻桃樹,又努力將視線拉回對方身上。

文森特的表情一下子柔軟下來:「那當然,你仍然擁有保留答案的權利。」

夏洛特不自覺的加重了握著傘柄的力道,小聲的說道:「我想我快要找到答案了。」

兩人在圖書館外道別,文森特步伐輕快的穿越甜櫻桃樹下的小徑。

——會是我希望的那個答案嗎?文森特有些期待地想著,忽然覺得夏末秋初的陽光都不那麼刺眼了。

夏洛特將傘留在大廳,順著扶手梯走進圖書館二樓的藏書區。

沒有來自其他學生的好奇視線、只有輕微的紙筆摩擦的沙沙聲。熟悉的環境使他感到放鬆,他想了想,向著書架深處走去。

存放於禁書區的書有些內容荒誕而危險,有些本身能引發異常現象,而大部分兩者兼具。

夏洛特在禁書區前止步,幾乎沒有人比艾爾蒙家的巫師更擅長應付這些魔法書,他深知書架上隱藏的魔法陣文會限制那些過於活潑的書,使之只能製造些無傷大雅的小範圍變化。

更何況他的目的也不是要從圖書管理員眼皮子底下偷拿一本出來。

夏洛特挑了一個一般學生不常靠近、想挑戰溜進禁書區的人也不會太感興趣的區域,對著一本假裝要要掉下書櫃的魔法書投去冷淡的視線。

不安分的書本還來不及搗亂,就被魔法束縛歸位。與此同時,夏洛特聽見小小的驚呼聲。

意外總是突如其來,但如果不是這樣也不能稱之為意外了,繞口令般的念頭滑過腦海,夏洛特轉過頭看像聲音來處,將食指抵在唇上。

「噓。」夏洛特發出了微弱的吐息,小範圍的靜音咒悄悄的發揮效果。

對方的未盡之語消失在開始之前,夏洛特認真的觀察了一下陌生的面孔。

午後的陽光為深棕色的頭髮鍍上朦朧的金邊,天藍色的杏眼瞪的圓圓的,飽含驚慌和一點點的好奇,彷彿沒有預料到會撞見別人。

——沒想到會有人來這個偏僻的角落呢。夏洛特心想。還是高中部……啊,是因為校慶嗎?

穿著高中部制服的女孩胡亂的打著手勢,因為對方毫無波瀾的表情而更加緊張。

「……?」看著對方手忙腳亂地比劃著,夏洛特眨了眨眼,指了指頭上的禁書區木牌。

以書架為量尺,走在後頭的夏洛特發現高中部的學妹似乎比自己略高一些。

……就一些些,夏洛特想著,提醒對方不要闖入禁書區後便回到無人打擾的安靜角落。

然後他召來一張圖書館提供的草稿紙,用隨身攜帶的鋼筆寫下:

「前面的書有點調皮,別過去。我送你出去吧。」

或許是被逮個正著,對方安安靜靜地走在前方,時不時回頭,用可憐兮兮的眼神表達著「真的不可以過去嗎?」

夏洛特指了指禁書區的反方向,用實際行為告訴他不可以。

圖書館的一隅再度恢復無人打擾的狀態。

或許是手上的書已經讀到了結局,又或許是靜謐午後的訪客並不讓人討厭,夏洛特不由得看著在書脊上緩慢移動的陽光發起了呆。

深棕與藍色的組合、像是會說話的眼神……還有身高。

——有點像呢,讓人想到文森特……晚點要不要告訴他呢。淺金色長髮的女巫兀自出神。

 

***

 

「那一定是圖書館的精靈。」薇洛妮卡語氣堅定。

「是小仙子嗎?」左邊的人魔杖一揮,變出一個閃閃發亮、拍動著翅膀的小小人影。

薇洛妮卡的魔杖朝著那個光人形點了點,光芒拉長成一個和普通人相似的身形。

「不不不,沒有那麼迷你。」薇洛妮卡補充:「他有被月光祝福的鉑金色長髮、像寶石一樣璀璨的紫色眼睛,以及牛奶一般的肌膚⋯⋯」

「天啊,聽聽你說的。」後座的人發出驚嘆:「這是個人類嗎?」

薇洛妮卡鼓起臉頰:「所以我才說是精靈嘛!」

「你成功勾起我的好奇心了⋯⋯」又一個人語氣輕快的加入了話題:「但是機會難得,我還是更想去看自由競賽。精靈應該很長壽吧?總覺得以後還有機會遇到——反正我們遲早會升大學部,對吧?」

話題逐漸轉向剩下的幾場比賽,眾人討論著可能晉升決賽的人選、以及他們會決定自訂項目抑或是抽籤。

大家收拾了文具打算提前前往賽場佔位置時,薇洛妮卡忍不住往古老的木造建築,大學部那棟圖書館的方向看了一下。

他忍不住想著——精靈一定是見識多廣,或是見過太多場學院內的比賽了,否則他為什麼不想去湊熱鬧呢?

這個問題也許只有精靈本人才能回答。

 

薇洛妮卡不打算錯過晚餐,他和朋友們約好晚點要去校外的商店街逛逛。

在那之前還有一小段時間,他打算先把上回借的書送回圖書館。

當然,還有趁著傍晚再去挑戰一次後方的禁書區。 

夕陽的暖光落在接近禁書區的轉角, 「精靈」陷在沙發裡,闔著眼睡著了。

——這說不定是個好機會!薇洛妮卡躡手躡腳的溜過轉角,踏上通向禁書區的半層樓梯。

前方就是第一次遇見「精靈」的地方,禁書區木牌靜靜地懸掛在上。

 

過於順利的過程反而使人警惕,在忽然令人壓抑的寂靜中,一本薄博的黑色冊子「啪」的一聲落在走道上。

心跳聲在無聲的環境中肆無忌憚的跳著, 薇洛妮卡突然有些後悔獨自前來,好在「精靈」就在不遠處,這個事實帶來了些許的安慰。

薇洛妮卡謹慎的後退到書架邊緣,回頭看了看——回到半層台階下的轉角不用三分鐘。

就在此時禁書區的書架上,一本又一本和第一本一樣的黑色薄書的冊子從書架上跳了下來,每一本都更加接近薇洛妮卡。

像是被壓扁的漆黑手掌搭上了聞聲回頭的薇洛妮卡,濃墨一般的扁平人形咧嘴一笑,露出了和翻開的本子一樣的泛黃色彩。


薇洛妮卡反手抽出魔杖,使了個擊退咒,然而咒術的衝擊像是落入海面的水滴一樣無聲無息。於是他當及選擇了求援,甚至連樓梯也不走了,按著最近的扶手翻身而下。

大膽的年輕女巫巧妙的卸去落地的力道和聲音,卻沒能消除外袍在空氣中窸窣的聲音。

「精靈」便是在衣料與空氣摩擦的聲音中醒來,半睜的眼眸正好捕捉到薇洛妮卡快速接近的身影。

幾縷頭髮從半長的髮辮裡溜出來貼在頸側,披在身上的外袍滑落在腿上,與其說是冷靜更像是剛睡醒的茫然——薇洛妮卡簡直想抓住對方的肩膀大力搖晃,但最後只是壓著略顯急促的呼吸急忙指向上方的黑影。

而半層樓上的黑影用誇張的肢體動作吸引了兩人的目光:伸出手臂直直的指向對方,接著誇張的一跳,躲到書架後半探出上半身往下看——它在模仿薇洛妮卡的動作。


「精靈」在半分鐘內完成了一系列的思考:

我在自由競賽的看台上嗎?沒有,這裡是圖書館。

高中部的學妹在炫技嗎?顯然不是。

樓上那是什麼?禁書區特產?

「精靈」掙脫了沙發陷阱,然後被滑落的外袍絆了個趔趄。

薇洛妮卡忍不住噗嗤一笑。

「⋯⋯。」

上頭的黑影更是笑的前俯後仰,將薇洛妮卡的表現放大了一百倍。

——我可沒有那樣。薇洛妮卡忍不住在心裡抗議。

插曲緩解了薇洛妮卡的驚慌,然而「精靈」對上頭的動靜毫不在乎,只是用拎起那件隱約帶著木質玫瑰調香氣的柔軟外袍,彷彿在思考這柔軟的陷阱從何而來。

「精靈」最後抖開那件偏長的半透明的外袍披在身上,向斜前方跨了一步,站在薇洛妮卡前方直面黑影。

被無情的忽視的黑影終於得到關注,它激動地捧著臉頰,扭曲的五官仍然由泛黃的紙構成,卻沾上了墨色的污漬而顯得晦暗不明。

它意識到現在的尊容似乎無法給新來的愚弄對象壓力,於是它融合了下頭兩人的外觀,黑影面孔上的濃墨斑塊狀的退色,而那些顏料脫離了本體形成了新的物體——維妙維肖的半透明的外袍隨著它的動作在暗下來的橙紅色夕陽中無聲翻動,它手中甚至握著一枝細長的魔杖,用那隻手轉了幾圈並將上半身前傾——忽略那薄如紙張的身軀,這顯然是個華麗的鞠躬。

那是他的魔杖,薇洛妮卡驚駭地想著,他不在乎黑影從哪裡習得那種浮誇的敬禮方式,他在意的是那意味著對方正提出一場決鬥邀約。

精靈是一種愛好和平的生物,而對面的怪物可是輕易地吞噬了擊退咒……他會因此學會這個魔法嗎?

薇洛妮卡才回到原位的心又提了起來,他眼睜睜的看著精靈鞠躬回禮,在他直起身的霎那黑影一揮魔杖,擊退咒便直衝而下。

「精靈」漫不經心地抬起左手,不可見的屏障便憑空而生,最前頭的在抵擋擊退咒時發出了耀眼的白光,幾滴墨水順著屏障的邊緣向下流淌。與此同時,「精靈」鬆鬆的攏起手指,魔杖便自然而然地出現在他手中。

在他的指揮之下,成排的木質書架、黑影倚著的欄杆,甚至是地毯未覆蓋的木地板上生出了細而長的樹枝。雪白的杏花成片綻放,像是書架森林在夏末秋初的季節裡堆滿了雪。

薇洛妮卡忍不住輕觸了下最靠近自己的花朵,發覺它們溫和且無害。對於樓上的黑影便不是這樣了,密集的樹枝攔住了它的去路,而散落的花瓣化為束縛符文,黑影被勒得不成人形,像抹布一般被擰出深色的墨汁,餘下一疊被墨色浸染過的紙張和黑色封皮。富含魔法的墨水被收集至空玻璃瓶,瓶身的空白標籤自動浮現出文字。

「精靈」拾級而上,樹枝溫馴的將薇洛妮卡落在身後的十數本黑色薄冊子托了過來,在薇洛妮卡的見證下合而為一,變成一本該待在書架上卻成功逃脫的禁書。


座鐘的聲音「噹」的響起,無數的樹枝化作星屑,觸動禁書區邊緣的警示鈴,於是清脆的鈴響加入了報時鐘聲的合唱。

專門逮偷溜進禁書區學生的圖書館員很快地循聲而來,同型的還有一匹高大而健壯的美麗獨角獸。

圖書館員將提燈塞進薇洛妮卡手裡——即使是這個時候,他居然也不忘在圖書館保持安靜——快速地打起了手語,詢問「精靈」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薇洛妮卡頓時後悔自己因為各種原因而只記得幾個常用的手勢,他來回看著兩人無聲溝通,卻只讀出幾個關鍵的字詞。

然後看著圖書館員的目光懷疑的盯上自己。

圖書館員指了指薇洛妮卡,又將手指轉向禁書區。

任誰都能輕易讀出「你該不會又想溜進禁書區吧」這樣的意思。

薇洛妮卡的視線心虛的漂移,圓睜的杏眼正好對上沿著台階下樓的「精靈」。

「精靈」看著可憐兮兮的女孩眼神裡亮起了光,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拍了拍圖書館員的肩膀把墨水瓶遞給他,又用指尖指向薇洛妮卡,再轉回自己。

——「他應該是來找我的吧。」

圖書館員還想再問些什麼,但獨角獸輕輕的碰了碰他的同伴——高達三公尺的獨角獸與人類力道的差異讓圖書館員差點撲進地毯裡,圖書館員踉蹌了幾步,對著薇洛妮卡和精靈擺了擺手放棄追究,要「精靈」把閒人帶離危險地帶的邊緣。


薇洛妮卡乖乖地向外走,忍不住想著剛才那招——無聲咒的施展條件相對嚴格,必須對施展的法術瞭若指掌,否則少了咒語的輔助,最終使出的魔法可能會有各種意想不到的偏差。

——「精靈」願不願意教自己這個魔法呢?學會了的話是不是就會允許我進禁書區了?薇洛妮卡忍不住想著。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到了圖書館二樓入口,牆上依次亮起的燈光提醒了薇洛妮卡時間不早了。

看透了對方不擅長手語,「精靈」從櫃檯拿了一張草稿紙,寫了寫遞給對方。

——「你待會要去哪裡?」

薇洛妮卡趕緊接過羽毛筆寫下:我的朋友們和我約在學院大門碰面,我們要去商店街。

「精靈」點點頭,羽毛筆在學院大門下畫了條線。薇洛妮卡的眼前一花,再睜開眼時已經到了學院大門。


比較早到的幾名同學鼓譟著,問薇洛妮卡怎麼又有新的出場方式。

「欸?那不是我做的啦。」薇洛妮卡對著友人們說起剛才的經歷:「你們一定不會相信,我剛才又遇到圖書館精靈了!」


高中部的學子們趁著自由活動的期間,打打鬧鬧的向著商店街前進。

對他們而言,朋友的奇遇固然有趣,但沒什麼事情比即將發生的未知更令人期待了。

 

***

 

只有學院舉行活動時,中學部的學生才能正大光明的在週末以外的時間離開中學部的校區。

薇洛妮卡不確定下一個週末還能不能找到時間來大學部的圖書館,也不曉得是否能再見到神秘的「圖書館精靈」。

——這幾天越來越難遇到他了。薇洛妮卡站在禁書區的掛牌前看著空蕩蕩的走道和座椅微微出神。

原先讓人想挑戰的禁書區,少了可以挑戰的精靈——是的,薇洛妮卡還沒放棄從「精靈」手下獲得許可——頓時令人興致缺缺。

明天就是決賽了,今天大概是最後一次來了吧。

 

「精靈」今天也安安靜靜地窩在靠窗的軟墊上。

比起閱覽室,他似乎更喜歡書架轉角的扶手椅或是藏在角落的軟椅。

蔚藍色的雙眸盛滿期待,薇洛妮卡湊過去將紙條展開在他眼前。

——「可以帶我參觀禁書區嗎?」

他將紙條翻面,在上頭寫下:「好吧,但不可以碰書。」

深棕色頭髮的女孩杏眼微彎,無聲的握拳歡呼,又在對方平靜的目光注視下感到有點不好意思,於是伸手指了指禁書區——我們要出發了嗎?

 

有史以來第一次,薇洛妮卡成功的深入了禁書區……的第二排書架間。

在他短暫的探險歷程中,原先只有被攔住,以及被攔住然後罵一頓,兩種選項。

薇洛妮卡跟在精靈身後,小心的維持距離以免踩到他的裙擺,但又不敢離得太遠。

應該不錯覺,冷空氣刺人,薇洛妮卡在手臂上摸到了整片雞皮疙瘩。

一本冰藍色的書吸引了他的視線,薄薄的冰霜在書脊上蔓延。

薇洛妮卡停在原地,猶豫著要不要做點什麼,但寒冷的氣息使人不自覺的在冰涼的手臂上搓了搓。

「……?」或許是發現身後的人沒跟上,他疑惑地折回來。

只見薇洛妮卡指向那本正在結霜的書——像是惡作劇被逮到的現行犯,那層薄霜迅速的溶化,細小的水珠滲進書脊,留下略深的水痕。

「精靈」抬起手快速的做了一個手勢,禁書區的怪異乍然消失,水痕與低溫彷彿不曾存在。

接著他維持著那副淡然的表情指向了外面的方向。

薇洛妮卡眼巴巴的對他舉起紙條:「可以帶我參觀禁書區嗎?」的痕跡才存在不到一堂課的時間。

但他這次沒有同意,在他的提醒下,薇洛妮卡才注意到肩膀處的衣物沾著濕氣,就像是霜融化在肩頭。

 

「精靈」陪著薇洛妮卡走到圖書館一樓大廳,沒有留下任何偷溜回去的機會。

路過的學生壓低聲音討論著最後幾天要去看哪些比賽,變相的暗示著校慶已經到了尾聲。

薇洛妮卡匆匆寫下一行字,將紙條送到他面前。

——「精靈,下次可以再見面嗎?」

他的表情有點困惑,但最後還是在旁邊寫下了「可以啊。」

薇洛妮卡滿心雀躍的離開,此時的他並沒有預料到「下次」來的猝不及防。

 

校慶期間舉辦的自由競賽,每一場的內容都千奇百怪——可以抽籤、也可以由參賽者協議決定。

譬如某場比賽的內容是現場調製魔藥,但最後參賽者卻因為材料裡混進了外觀相似、作用不同的藥材,導致調製失敗而雙雙落敗。

有趣的是,這場比賽的看點在於空出來的後半場:參賽學長姐把剩餘的時間都拿來追魔藥學系的教授了,據說就是他因為好玩把藥材混進去。

也有人想趁著這個機會和文森特堂哥進行決鬥——可能有被虐傾向吧,薇洛妮卡想——有沒有贏不知道,但似乎一直都是熱門觀賽選項。

——反正都是決賽了,去看看也好。況且薇洛妮卡也有些好奇文森特堂哥說的人有沒有進決賽……畢竟愛情故事總是令人在意。

「總而言之,先去打聽比賽內容吧。」

 

謝菲爾德家傳的技藝建立在元素魔法的基礎上,接著是轉換魔杖和武器的型態技巧,最後才是武術的部分,得要有十二萬分的耐心才能踏上這條漫漫長路。

但不管哪個時代的魔法師,他們總是不會讓自己無聊,因此歷史悠久的家族魔法中也記載了各種奇怪的技巧——像是仿聲、或是和飛鳥溝通。

家族成員和飛行生物的關係一向很親近。

當十數張長桌上碰的一聲擺上了美食,薇洛妮卡暗自猜想著文森特堂哥會召喚巨鷹還是海鷗——決賽是場大胃王比賽,對方提出讓召喚物進食,以最終消耗的食物量來決定獲勝方。

——畢竟大胃王比賽也沒有規定進食的對象,對吧?

 

「⋯⋯所以說,為什麼是大釜啊。因為容量大嗎?」不對,薇洛妮卡深吸了一口氣:「到底誰會想要在大釜上做一張臉啊!」

計時開始前,文森特甚至和那個大釜聊了起來。

薇洛妮卡捏了捏鼻樑,決定等比賽結束後再問問堂哥為什麼要召喚大釜。

場地另一端,堂哥的對手也召喚了他的進食選手:粉白深紫漸變的洋桔梗。

——你已經不想吐槽他們挑召喚物的邏輯了,但這株洋桔梗再怎麼說也太巨大了吧?

 

所有的吐槽在看見巨型花植株後的人影時戛然而止。

「⋯⋯『圖書館精靈』?」

「怎麼了嗎?薇洛妮卡?」同行友人轉頭詢問。

「沒、沒什麼。」

當大釜在長桌上掃過每一道美食,甚至咀嚼著狀態上的蠟燭;當那朵形似玫瑰的洋桔梗張開血盆大口津津有味的享受桌上的料理,看台上的觀眾們緊張的討論著究竟大釜和食人花誰吃得比較快,而賽場上的兩人悠悠哉哉的在一旁閒聊。

薇洛妮卡滿腦子都在想,「精靈」也會參加自由競賽嗎?文森特堂哥是不是認識「精靈」?

「時間到——」裁判按下象徵結束的鈴響大聲宣佈,比賽進入了清點空盤數的環節。

薇洛妮卡匆匆起身,和朋友交代一句晚上會和家人吃飯便溜到了和堂哥約好的地方。

——比完賽之後,「精靈」會一起出來嗎?

 

橡樹下的長椅留不住薇洛妮卡的腳步,他把制服的薄斗篷留在長椅上,佯作在樹下散步、卻不時轉頭看向四周。

「⋯⋯那個大釜?我上次在廚房認識的,他說他也想吃那些被擺在盤子上的餐點。」低沈如大提琴的聲音從走道那端飄了過來,薇洛妮卡理所當然的認得那是文森特堂哥的聲音:「既然有這麼一個好機會,我當然得幫他完成心願啊。」

深棕色髮的女孩從橡樹後探出頭,發現文森特堂哥笑笑的對著自己招手。

於是他順著坡度小跑過去,發現他把黛藍色的學院斗篷披在手臂上,還別上了學院和家族徽章。

同行的人將斗篷披在肩上,學院徽章別在胸口,在淺色的長髮底下映著陽光。

——此時薇洛妮卡才恍然想起大學部不需要穿制服,只有正式場合會披上學院斗篷。

「雖然自由競賽很自由奔放,但也要給對手足夠的尊重。」也許是眼神太過直白,文森特在薇洛妮卡額頭上戳了一下,然後神神秘秘的對你說道:「跟你介紹一下,這是我之前提過的可敬的對手,夏洛特.艾爾蒙。」

「夏洛特,這是薇洛妮卡.謝菲爾德。」

「⋯⋯喜歡探險的學妹?終於知道你的名字了。」

「圖書館精靈」的眼神和先前一樣專注的望著對方,然後露出一個淺笑:「你好,薇洛妮卡。」

 

經過了將近一週斷斷續續的筆談,薇洛妮卡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像這樣溫和的聲音念咒語應該很好聽。

「你們見過?」文森特揚起眉毛好奇的發問,饒有興趣的觀察著兩人。

薇洛妮卡回想了一下在圖書館做過的經歷,當時的自己以為對方是年長沈穩、而且魔法高深的精靈。

……現在看來「年長」這個部分可能要打個巨大的折扣,要是對方說了什麼的話,壞心眼的堂哥肯定會記下來,並時不時的嘲笑你。

「剛好見過幾次!」於是薇洛妮卡搶在他開口前回答:「我有點好奇,為什麼你會去圖書館?」

「噢,親愛的薇洛妮卡。」文森特一陣大笑,朝著堂妹伸出魔爪:「這問題和『謝菲爾德會不會跳舞』一樣可愛。」

薇洛妮卡懷疑他想順手弄亂自己好不容易整理好的髮型,立刻往後跳了一步。

文森特露出遺憾的表情收手時,另一個聲音響起。

「才不一樣,不要欺負小朋友。」夏洛特抿唇表達意見,接著面向薇洛妮卡回答先前的問題 :「關於我為什麼去圖書館,因為我喜歡書,而且圖書館⋯⋯很安靜。」

——所以不是為了惡作劇才故意騙我⋯⋯什麼嘛,又不是無聊的堂哥,想也知道不是。薇洛妮卡壓下大聲嘆氣的想法。

「抱歉,一直沒找機會澄清精靈的事。作為交換,教你一個小小的魔法吧。」夏洛特靠近薇洛妮卡,在他耳邊語帶歉意地低聲說著。

薇洛妮卡順著他的視線看向站在原地等著女孩們的對話結束的堂哥。

「用魔杖會簡單一點,像這樣。」夏洛特用指尖在空中畫了小小的弧線,引來一股靈巧的風——扯散了堂哥的髮帶。

和薇洛妮卡相似的深棕色長直髮披散在肩上,他一把捉住在空中繞圈的髮帶。

「嘿,我什麼都還沒做。」文森特抗議。

「『還』。」

薇洛妮卡看著表情淡然的夏洛特和笑得無奈的堂哥有來有往拌嘴,決定修改先前的印象。

「噢對了,精靈⋯⋯呃,夏洛特。」薇洛妮卡開口試圖引起另外兩人的注意:「文森特和我待會要一起吃晚餐。」

「啊,那我就不打擾⋯⋯」

「不不不,我是想問——你要不要一起來?」天空藍的杏眼閃過狡詰的光芒,薇洛妮卡豎起大拇指:「反正文森特請客。」

夏洛特看著對方誠懇的眼神,再次露出有些猶豫的表情。

「來嘛——我還沒學會剛剛那個魔法!」

堂哥一隻手握著重新聚攏的馬尾,懶洋洋拖長尾音的表示抗議:「嘿,我聽見了。」

——堂哥的抗議才不重要。

邪惡的髮型毀滅者和友善陣營的新朋友,誰都會選擇和後者再相處久一點。

 

 

——The End——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