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Croissant

你是一個來自遙遠東方的神秘商人，你和你心愛的鎌鼬居無定所，以買賣香料、茶葉和一些地方特產維生。

最近你們趕上了魔法學院外頭的市集，還惹了一些麻煩，還遇上了難以解釋的怪事：你縮水成雜草那麼高，而你的旅伴則比原先大了整整一圈——他要是人立起來，足足有三個你那麼高了。

好消息是旅伴的毛皮是柔軟而舒適的床鋪，壞消息是這樁怪事在你舒舒服服的睡了一頓後……沒有解決。

你忍不住在石磚上繞著圈子踱步，微風帶走棉布長袍上的熱氣，卻沒帶走你的煩惱。

時序已然夏日，氣溫隨著太陽升起而逐漸上升。

鎌鼬還在睡，但你幾乎可以想像正午時分你們所在的石磚會變得多燙。

希望你的旅伴不是被燙醒的，你暗自想著。

「好熱啊……」你用手給自己搧了搧風。

存放在旅館的貨物應該不會被偷，看情況今天也不需要擺攤了。

你把主意打到這身營造神秘形象、還能避免被認出來的服裝上。

也許把頭巾拿下來會涼快一點？

還是要回旅館找塊布弄一件臨時的涼爽衣物？

但你又不想把鎌鼬留在原地，該怎麼辦呢？

你繼續煩惱的原地轉圈。

在你的鞋底把石磚磨出凹痕前，你終於定下目標。

你決定先喚醒鎌鼬，然後拜託他載你回旅館。

但是鎌鼬自顧自地沉浸夢鄉，還把腦袋換了個角度避開陽光。

該怎麼叫醒他呢？在旁邊烤起肉串、利用香味引誘他起床吧！

身為一個神秘商人，身上帶著可以生火的魔法道具也不足為奇吧？

雖然道具和衣服一樣，跟你一起縮小了。

連同你偷藏在保鮮和裡的食材一樣。

至於為什麼會攜帶生鮮食材……商店街那些魔鬼可是讓你準備了豪華大餐，你偷偷的藏了一些食材也是很合理的對吧？

「本來還想標榜來自魔法學院的特製醃肉什麼的……」

看著縮小後份量更有限的食材，你感到有點可惜，但轉念一想——反正待會也是你和你心愛的鎌鼬一起吃，又覺得損失不是那麼大了。

你從房舍的花園裡撿了幾支細細的樹枝，在池塘過了水，接著串起切成條的肉架在迷你版的柴堆上。

等待的時間你還準備了孜然、胡椒，還有一些辣椒粉。

油花在肉的表面翻騰出小小的泡泡，帶著油脂的肉香與調味料散發出勾人的香味。

鎌鼬忍不住動了動鼻子，他很快地找到了正在變熟的烤肉串。

肉、蔬菜、調味料，是熟悉的美食！他興奮的用鼬科動物特有的高音叫了兩聲，一下子睜大了黑亮的眼珠。

然後他發現了非常迷你烤肉串，還有他的微型旅伴。

「我就知道，」神秘商人翻轉著烤肉串，適時地在上頭撒上調味粉：「果然還是吃的比較重要，對吧？」

鎌鼬乖巧的收起尖爪，發出討好賣乖的聲音。

等著吃烤肉串的他們不知道這全名寫作「來自魔法學院外面的商店街，某間餐廳的特製醃肉」，其實有著帶來幸運之神眷顧的奇特效果。

很難說是幸運加持的緣故，還是鎌鼬的關係，被香味引來的野貓放棄了把那個奇妙的布團捉來玩的想法。

於是你和鎌鼬平安無事的享用了油滋滋但令人滿足的早餐。

吃飽喝足的鎌鼬總是很好說服，你爬上他的尾巴，順著厚地毯般的毛皮爬上他的後背。

鎌鼬是風妖，只要他願意，沒有人能抓住吹過街道的那陣風。

經過那條商店街時你稍微修正了一下想法。

——好吧，通常沒有。

鎌鼬的前爪搭上了和菓子店的招牌敏捷的攀上了屋頂，載著你在屋簷上飛奔。

微溫的空氣在此時化為涼爽的風，透氣的棉布長袍有著良好的散熱效果，但你還是覺得有點熱。

也許是因為你的家鄉在遙遠的北國，那也是你遇上鎌鼬的地方。即使走過了許多國家、適應了各式各樣的服裝，你偶爾還是會想起故鄉凜冽的氣息。

雖然你現在在十萬八千里之外，即使語言相通也沒有知己，但你還有心愛的鎌鼬——雖然他不會說話。

「還是你最好了……」你拍了拍夥伴的後背，街道和房舍在你的視線裡快速的後退：「等等，我們現在在哪裡？」

鎌鼬發出輕快的咯咯叫聲，從屋簷上一躍而下。

是高空彈跳的感覺。

你趕緊壓住你的頭巾和面紗，以免他們在下落的過程中離你而去。

新出爐的麵包整齊的擺在櫥窗後，你想這應該是一家麵包店。

屋簷下掛著的風鈴發出清脆的聲響。

使用不足以劃開肌膚的力道，你的旅伴正開心地使用魔法晃動它們。

「喜歡風鈴的聲音嗎？」雖然行李沒辦法掛風鈴，但下次擺攤的時候說不定可以掛一個試試看。

金屬門鈴的聲音忽然加入合唱，你看見一個小男孩推開了麵包店的門和你們揮手。

他從門縫中鑽出來，小心地避免門與門框發出碰撞聲，門鈴仍舊在門板扣上時叮鈴的輕響。

忙碌的麵包店老闆抬頭看了一眼，見小男孩還在視線可及處便繼續忙碌。

「怪怪商人跟壞狗狗！」男孩清脆的童音響起。

「咳，我可不是怪人，我的夥伴也不是……」

「鏘鏘——！」小男孩沒有聽見你的澄清，自顧自地將藏在身後的紙袋展示給你們看，還搭配了效果音。

——是可頌麵包？你疑惑的看著他表演。

杏白色的榛果醬淋在新鮮出爐的麵包上，又在小男孩的雙手上沾的到處都是。

你看著他把可頌麵包撕成兩半。

「給你們一人一半！」他燦笑著遞出麵包，又偏著頭思索要將略大的一半給誰：「可是壞狗狗變大了，你又變得好小啊……」

鎌鼬一下子竄上前，你感覺自己又搭了一趟無軌道的雲霄飛車，你的視線一下子跳到高處，好在麵包店的落地玻璃讓你看清現況——鎌鼬把其中一塊可頌切成兩半，把那四分之一留在小男孩的頭頂上、自己叼著另外四分之一，跳回地面後又另外半個可頌責備他甩到背上，正好讓你用臉接個正著。

小男孩咯咯笑的聲音傳進你耳裡。

——這下子你也沾滿榛果醬了。唉。

「這是我做的可頌喔！」

玻璃櫥窗前有著讓人歇腳的長椅，男孩小腿離地的晃呀晃的。

「⋯⋯雖然麵團是媽媽揉的，但是是我用桿麵棍把它們變成一層一層的！」男孩興高采烈的揮舞著捏著麵包的手。

鎌鼬放鬆的趴在長椅的另一端，鼻子在麵包上嗅聞著，尾巴不自覺的晃了晃。

反正以你現在的高度，小男孩就算揮舞桿麵棍也碰不著你。

「為什麼要給我們這個？」你問道，順便張口咬了一口可頌。

「因為可頌要趁熱才好吃啊！」小男孩理所當然地回答：「冰過的也很好吃！」

「是嗎？」你咬了一口對你而言非常巨大的可頌。

可頌酥脆的表面被榛果醬泡得發軟，內裡倒還可以，就是摺疊的次數可能不夠。

鎌鼬倒是舔的挺開心的，也有可能他喜歡的是味道，你想。

「這個麵包要當商品還有點早，」你又咬了一口，畢竟吃人嘴軟：「不過像我這種人吃起來倒是勉強還可以。」

「哇，媽媽也這麼說！」小男孩一下子露出驚奇的表情：「你是占卜師嗎！」

「……你知道勉強是什麼意思吧？」

男孩笑嘻嘻地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從長椅上跳下來：「不知道——」

「……好，很棒，繼續保持。」

「對了，最近街上有出過什麼怪事嗎？」你問他。

像是誰突然變大或變小了。

「欸⋯⋯之前有股怪風會搶走一些吃的？」

——啊，是我和鎌鼬搞的鬼。

你心虛的應和一聲，假裝認真的啃可頌——先咬一大口，然後咀嚼，五秒後再咬一口。

「還有那個『食譜小偷』⋯⋯」

——也是我。你掀起面紗一角，又咬了一口可頌。

「呃⋯⋯還有沒有其他奇怪的事？」

「每天都有奇怪的事！不過我第一次看到有人挑戰這——麼多店，」小男孩蹦蹦跳跳的上台階，給了你一個拇指：「你現在是第一名！」

——第一名的怪嗎？還是第一名的傻。你暗自腹誹。

「喂，送你啦！」在小男孩推開麵包店大門前，你從袍子裡抽出一支細長的黃銅管扔了過去。「不知道裡面是什麼卷軸，拿回去玩吧。」

縮小成牙籤長短的黃銅管落在小男孩掌上，他握住意外的禮物，欣喜的對著你們揮手。

＊＊＊

再度吃飽的鎌鼬奔跑的速度非同凡響，麵包店與小男孩很快的落在身後。

鎌鼬載著你從窗戶鑽進房間——幸好防盜魔法認出了旅館的鑰匙，否則你還得想辦法進去。

你翻出一些零碼的碎布料，看著比小腿還長的針陷入了沈思。

你總覺得你忘了什麼。

是什麼呢⋯⋯啊！你可是個走南闖北的神秘商人！

你從調味料的箱子裡找出（本應分類在惡作劇道具區的）打噴嚏胡椒鹽，你記得這個特別的胡椒鹽有讓人自由縮放身形的效果。

當然也有副作用——讓人瘋狂打噴嚏起碼半個小時，堪稱訓練腹肌的好朋友。

「總之先試試看吧！」你把打噴嚏胡椒鹽放在桌子邊緣，在瓶口繫上棉線，然後曲折的經過椅背、坐墊以及鎌鼬的後背——他似乎蠻喜歡這種緩衝墊遊戲——然後到了桌腳邊。

你用力一扯，打噴嚏胡椒鹽頓時傾倒下來。

「哈、哈、哈啾——」

鎌鼬也忍不住打起噴嚏，他用他短短的手抱住鼻子揉了揉。

好不容易熬到連環噴嚏暫停，你為自己變回正常的大小感到滿意。

「話說回來，既然可以控制大小，那是不是……」你發覺自己正在緩緩地變大，露出驚恐的表情：「噢不，快停下！」

用碎布縫衣服已經很慘了，要是放大豈不是要浪費辛辛苦苦帶著當商品的布疋？還要拿迷你針？想想就令人害怕。

鎌鼬還打著小小的噴嚏，他本人也變小了——或許有點太小了？

他歪著頭用黑亮亮的眼珠盯著你，發出疑惑地細細叫聲。

「啊？怎麼控制？這就要憑感覺了，這個用量哈、哈啾！」你蹲下來順了順他的毛髮：「……應該可以維持九個小時左右，也不曉得之後會恢復正常還是……哈啾！」

你努力地撐著講完大半句話，接著打了個驚天大噴嚏。

感覺鼻子要飛走了——現在你也想學鎌鼬揉鼻子了。

你站直身軀深了個懶腰，決定先去洗個澡。

考慮到打噴嚏胡椒鹽的時效過後，你和鎌鼬或許又會回到像是受詛咒的狀態，你猶豫著要拿哪一套換洗衣物。

你的手伸向舒適柔軟的家居服。

「我去洗個澡。」你對著把自己放大縮小、在箱子和細頸寬耳的器皿間鑽來鑽去，自得其樂的鎌鼬喊了一聲。

他回以愉快而連續的笑聲。

魔法學院附近總是可以見到各個世界的痕跡，你不確定這長的像蓮蓬頭、功能也和你所知的沒兩樣的設備究竟是進口的、還是哪個無聊的魔法師用魔法仿製的，但你很滿意他的水流強度。

洗個澡然後在旅館放鬆一下吧，反正有九個小時呢，不急這一會兒，你這麼想著。

你卸下隱形眼鏡，閉上眼按著鼻樑忍過一陣痠痛，

接著拆下頭巾、摘掉面紗，又把頭巾下的假髮也扯掉——為了能在各種緊急情況下變換造型逃跑，你可是下了很大的苦心。

卸下各種的偽裝之後，你現在的樣子和市集上那個擅長招攬客人的可疑商人可說是判若兩人。

「嘶——早上覺得熱，該不會因為是穿太多層吧。」你看著層層疊起的沙漠服飾，後知後覺的咋舌。

你的家居服是一套深色的麻製單衣，側邊以繫帶固定、衣長及膝、七分長的筒袖，原本是男性穿著居多。

——涼爽多了。

你舒服的喟嘆一聲，翻出裝點心的袋子袋口向下的抖了抖。

「只剩一顆？」

一邊打著噴嚏一邊把自己變長的鎌鼬蹦到你肩膀上，他現在像是條圍巾似的——後足踏著你的左肩、上半身從後頸繞到右肩——尾巴還不時掃過你的上臂。

「當然是給你的，我才不會跟你搶。」

你將糖球捧至他面前，鎌鼬伸出爪子握住、親暱的蹭蹭你的臉頰後才咬著糖球跳下去。

還為了讓糖球變大而縮小了體型。

「我看看，尖叫茶葉的銷量普通⋯⋯」或許萬聖節會賣的更好？你在記錄冊上添了幾筆：「香料還可以，食用香料和薰香賣得都不錯⋯⋯」

使用香水或是在衣袍上薰香的魔法師還真不少，事實上你的「商人行頭」也帶著馥郁的東方香，除了神秘、還可以給那些嗅覺靈敏的傢伙留下刻板印象。

外袍一換他們就找不到你了⋯⋯吧。

「魔法捲軸也買了不少，學徒的習作還真便宜。」但品質就不好說了。

「倒是蜂蜜要沒了嗎？啊，我想起來了，上次做蜂蜜糖球用的差不多了⋯⋯」

「嘰⋯⋯哈啾！」鎌鼬聽見了關鍵字，正想著附和卻打了噴嚏。

看來鎌鼬的副作用還沒結束，很難不想起剛才泡澡時瘋狂打噴嚏的感覺，你捏了捏鼻子。

＊＊＊

你從窗戶翻了出去，沿著外牆跳下後巷——只要不從大門出去，就沒人知道你和「神秘商人」的關係，你堅信。

還在瘋狂打噴嚏的鎌鼬可憐兮兮地看著你，最後你用「帶三種不同的蜂蜜回來做糖球」成功的說服他待在旅館等你。

你想了想，決定繞道去看昨晚待過的地方。

胸前有疤痕的高大女子在昨夜強行闖入的店前花園環著手打量，嘴裏還叼著一支草。

你認得那種草，草汁酸中帶甜，還富含水分。

你在他和你對上視線前趕緊轉開視線，暗自想著也不知道後來那家店還有沒有營業。

你順著暗巷狹窄的石道向前走，轉了幾個彎之後看見那棵獨自徜徉在大片草坪上的樹。

你想像了下黑長髮的女孩坐在樹上的場景，又搖搖頭甩掉那個畫面。

昨天那個女人還說據說樹根盤據了超大的範圍，

而麵包店的男孩說樹下有魔法捲軸。

就是在那裡，你神秘的變小、而鎌鼬奇異的變大。

「還是不要過去好了。」你掙扎了許久，決定不要冒險。

你轉身走向熱鬧的商店街，咖啡廳的三人組和你擦身而過。

「讓凱特顧店沒關係嗎？」金髮女巫完全沒注意到你，倒是棕髮的巫師轉頭看了你一眼，還露出友善的微笑。

「怎麼了嗎？那邊有什麼？」捲髮的青年跟著轉頭，茫然的看著路上來往的行人。

「發現了一件有趣的小事，沒什麼。」

「⋯⋯。」不是我、絕對不是在看我，你心裡默念，加快了腳步。

——友善才怪，要不是鎌鼬不會說話，你一定會跟他打聽清楚鎌鼬怎麼被逮的。

＊＊＊

你站在窗下吹口哨提醒鎌鼬他想要的蜂蜜回來了，鎌鼬的腦袋很快地探出窗外，開心地朝你跳了下來。

你看著比稍早更龐大的鎌鼬，腳步一動躲了開來。

「太大了吧？」蜂蜜是不是買太少了，你比了比蜂蜜罐和鎌鼬的大小。

鎌鼬特有的高音因為體型的關係變得稍微中性，他的動作倒是讓你有點熟悉——你忽然想起稍早在麵包店前也有過。

「你要載我上去？」

「肯定會撞到窗框的吧？」你把蜂蜜罐用繩子固定好，掛在他的背上，並縮小自己的體型抓緊蜂蜜罐的掛繩：「好了，我們上去吧。」

＊＊＊

你將砂糖、水和幾滴檸檬汁倒進長柄勺裡，將長柄勺在小熔爐上擺好，點燃了特製茶蠟放在底下加溫。

勺子裡的液體化為糖漿，你拿起蜂蜜準備倒進去。

接下來只要倒進圓形的模具裡放涼就可以了。

「等糖球完成，打噴嚏胡椒鹽的作用時間也差不多要結束了……」你困擾的嘆了口氣：「該不會又要再變小了吧。」

你拿出一個沙漏倒置，等沙子漏到底就能知道——需不需要打開下一瓶打噴嚏胡椒鹽了。

＊＊＊

最後一搓沙子落下，你感受到能自由改變身形的魔法離你而去，但你發現沙漏正在緩緩地變高。

或者說你又開始縮小了，而鎌鼬正在慢慢膨脹。

你的心頓時一沉，開始盤算要把打噴嚏胡椒鹽加入日用品要增加多少開銷、以及要找什麼替代品給鎌鼬……

接著你發現你又慢慢的變回原本的體型，鎌鼬則是困惑的跳到桌上、又跳下桌子鑽進布疋堆裡，咬著捲尺回來——你猜他想要你幫他量體長，或是幫你自己量身高。

高大女子昨夜說過的話鮮明的滑過你的腦海：「魔法師聚集的地方，什麼怪事都可能發生。」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啊啊——」

誰能跟你解釋一下？你可以送他一箱打噴嚏胡椒鹽，保證不會混進普通胡椒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