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rs
アイナナ│虎トウ▲ 虎於生日&虎トウ應援包場無料小說
▲ 時間軸為主線六部《BLAST》拍攝結束後,會提及部分六部劇情
▲ 透真單戀設定
再也不想看見了。
當時的阿虎臉上所露出的表情,他發誓,這輩子再也不會想看見第二遍了。
在心中對自己如此呢喃著的瞬間,身旁已躺臥病床上熟睡許久的人忽然有了些微的動靜。他連忙傾身向前仔細查看,不久後,便看見終於從沉睡中甦醒的對方緩緩睜開了雙眼,用那對深邃的赤色雙瞳靜靜地凝望著自己。
「⋯⋯阿虎!」已等待這一刻許久的他迫不及待地先開了口,話語中滿是藏不住的關心與擔憂,「身體⋯⋯還好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透真?」對方看起來意識仍有些恍惚的模樣,用著迷茫的眼神朝自己眨了眨眼。他隨後輕輕搖了搖頭,低聲回應道:「⋯⋯除了腳還有點痛之外,其他都還好。」
都流了那麼多的血,怎麼可能只是有點痛而已啊⋯⋯
透真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頭,滿臉心疼地將視線從那包裹著層層繃帶的雙腿上移開,深怕自己要是再多看一眼,腦中又會再次回憶起於幾小時前,親眼目睹的那一片令人觸目驚心的鮮紅。
耳畔此時再次響起了對方因久未開口而略微沙啞的嗓音:「我⋯⋯睡了很久嗎?」
「嗯,現在已經快半夜了。」看見病床上的人忽然緩緩抬起了頭,似乎正準備坐起身子,透真趕緊伸手輕按住對方的肩膀,「阿虎先繼續躺著吧,為了替傷口止血,醫生幫你進行了縫合手術,麻醉的藥效應該才剛退,如果還睏的話再繼續睡也可以喔。」
只見對方微微張了張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麼,但最後仍舊默不作聲地抿緊了雙唇,聽話地將原本抬起的頭又躺回了枕頭上。
⋯⋯阿虎現在的心裡,在想些什麼呢?
望著眼前的人那似乎有些過於平靜的神情與反應,透真忍不住心想。與性格直率又藏不住心事的自己相反,對方原本就不是會將內心的想法清晰顯露於臉上的人,此刻在那雙迷濛不清的眼眸當中,更是盈滿了自己遲遲無法讀懂的情緒。
──叩、叩。
清脆的敲門聲毫無防備地打斷了腦中逐漸複雜的思緒,得不出任何答案的透真索性不再思考,起身走向門口,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
「⋯⋯欸?阿巳?宇都木先生不是先送你和阿悠回去了嗎?」透真不禁驚訝地睜大了眼,站在門後的是本應已回家休息的其中一位團員,與帶著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笑望向自己的經紀人。
「啊,不好意思⋯⋯因為棗先生說,無論如何都還是想再來查看一下御堂先生的狀況⋯⋯」
「畢竟御堂さん可是我們重要的團員呢,果然還是沒辦法就這樣放下不管。」巳波歪著頭淺淺一笑,又輕聲說了句:「亥清さん本來也吵著要一起來呢,但被我拒絕了。」
「哈哈,畢竟已經這麼晚了啊,阿悠還是學生呢。」彷彿能想像自家的高中生團員此時正獨自一人不甘心地賭氣的可愛模樣,透真忍不住也跟著露出了無奈的笑容。
「那宇都木先生和阿巳先進來吧,阿虎才剛醒來而已。」
門外的兩人於是踏著輕柔的步伐進入了病房內,當看見了正意識清醒地躺在床上的虎於後,彼此都像是放下心中的大石般地鬆了一口氣。
「御堂先生,現在身體感覺如何呢?」
「宇都木先生⋯⋯?巳波也來了啊⋯⋯」虎於微愣了幾秒,隨後才緩緩地回覆道:「嗯⋯⋯還可以,抱歉,讓你們擔心了。」
宇都木笑著搖了搖頭,溫柔地將手心覆上了虎於的頭頂,「御堂先生現在唯一該想著的事,就是只要好好地休養就可以了喔。幸好您的腳沒有骨折,只是稍微嚴重的擦挫傷而已,休養兩三個星期大概就能痊癒了。」
「醫生也說御堂さん的傷要是沒什麼大礙的話,過幾天就能出院了喔。」巳波也跟著輕聲補充道。
「這樣啊⋯⋯」病床上的虎於輕輕點了一下頭,又淡淡地說了句:「那真是⋯⋯太好了呢。」
太好了。
明明說著這樣的話,為什麼⋯⋯卻無法從阿虎的聲音聽出一絲一毫的喜悅感呢?
更準確地說,甚至連任何一點情感的起伏都感覺不到。
透真下意識地握緊了雙拳,打從對方醒來的那一刻便持續至今的那股莫名的不安感,似乎正以緩慢的速度在他的心底逐漸膨脹著。
「那我先去向醫生確定一下御堂先生能出院的日期,狗丸先生和棗先生請先到停車場等我吧,我等等送兩位回去。」
「請好好休息喔,御堂さん,明天我會再帶亥清さん一起過來看你。」
簡短地又叮嚀了幾句關心的話語後,宇都木笑著輕拍了兩下虎於的肩膀,隨後便和巳波一起靜悄悄地走出了房門。
只剩下兩人的病房霎時變得寂靜無聲,透真仍舊一言不發地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看起來連一絲想要起身的意圖都沒有。
「⋯⋯透真。」意外地,來自虎於那低啞的呼喚聲率先打破了沉默。
「嗯?怎、怎麼了?」
「你⋯⋯不回去嗎?時間已經很晚了喔。」
「欸?啊、說的也是⋯⋯」透真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地搔了搔臉頰,「我、我只是⋯⋯」
他微微緊張地深吸了一小口氣,感覺到自己的心跳似乎小幅度地加快了頻率。緊閉的雙唇此時再度輕啟,然而下一秒,卻又安靜地闔上。
⋯⋯他說不出口。
明明僅是想訴說一句再簡單不過的真心話而已,卻還是因為害怕看見對方預期之外的反應,而一點一滴地失去了將它宣之於口的勇氣。
「⋯⋯只是?」透真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令虎於的眼中滿是疑惑,他接著伸出了手,將手掌輕輕撫上了透真的臉龐,「我已經沒事了,別擔心,透真今天一整天應該都沒好好休息吧?要是連最重要的隊長都倒下的話,該怎麼辦呢?」
透真抬起了雙眸,一時之間仍說不出任何話,無論是此刻輕柔地落於自己臉頰上的這股暖意,抑或是於眼前的人唇邊微微牽起的那抹溫柔淺笑,都令他反而更加捨不得起身從對方的身邊離去。
幸好,幸好阿虎看起來並不是想趕他走,只是單純地擔心他太過疲累而已。
透真忽然暗自地鬆了一口氣。儘管依然無法看透對方此刻內心的心思,但眼前的這個人,卻仍舊是他所熟悉的阿虎。
呼喚著自己名字時的低沉嗓音,依舊令他如此地心動不止,當被那纖長的指尖觸摸時所感受到的溫度,也一如既往地賜予了他無以復加的溫暖。
以及,明明自己才是受了傷的人,卻還是反過來關心著他的身體狀況。這份讓至今的他已沉溺於其中無數次的溫柔與體貼,全部全部,都依然來自那個始終被他珍藏於心中的某個重要位置、也讓他一直偷偷地喜歡了好久好久的阿虎。
「透真⋯⋯?還好嗎?是不是真的太累了?」
遲遲不發一語的透真令虎於的神情增添了些許擔憂,他這時又伸出了另一隻手,用雙手輕輕地捧住透真的臉頰。
⋯⋯啊啊,該怎麼辦才好呢?
要是,自己一直將這份不為人知的感情深深地埋藏在心底,小心翼翼地不被任何人發現的話,是不是就能夠⋯⋯一輩子裝做若無其事地,享受這份不願被其他人所佔有的溫柔呢?
一股微小的罪惡感冷不防地從透真的內心湧現而出,明明對方現在這麼認真地在擔心著自己,他卻還自私地在心中想著這樣的事。
「⋯⋯我、我沒事,那阿虎也好好休息吧,明天工作結束後我再來看你。」
「嗯⋯⋯晚安,透真。」
聽得出對方的聲音明顯地染上了幾分睡意,那雙溫暖的手同時也緩緩地從自己的雙頰上滑落。透真伸出了手,將虎於身上的棉被輕輕往上拉至了他的肩膀處。
「晚安,阿虎。」
輕聲說完這句話的瞬間,便看見床上的人已靜靜地闔上了雙眼,那張英俊的面容摻雜著明顯的疲憊與憔悴,令他滿是不捨地皺了皺眉。
當起身離開病房的前一刻,在聽見了那規律的淺淺呼吸聲,確認對方已進入沉睡狀態之後,透真才終於鼓起遲來許久的勇氣,彎下了身子,將不久前的自己沒能說出口的那句話,悄悄地在對方的耳邊化為了略帶苦澀的低語。
「我只是⋯⋯想待在阿虎的身邊久一點而已。」
✿
再次睜開雙眼的剎那,他發覺自己已經不再流淚了。
「已經天亮了啊⋯⋯」
下意識地嘆了口氣的同時,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微微酸澀的眼睛。
四周包圍著自己的不再是一整片單調又枯燥的純白,空氣中也不再瀰漫著令人感到不適的濃烈藥水味。此刻映入眼簾的,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空間與擺設。
似乎從入睡前便被自己緊握在手中的手機忽然間響了起來,他偏過頭,看了看螢幕上來電顯示的名字,毫不猶豫地按下了通話鍵。
「⋯⋯透真?」
『啊,阿虎!那個⋯⋯我今天休假,想去一下阿虎家,可以嗎?』
「現在嗎?可以喔,那透真快到的時候再跟我說。」
『啊,其、其實⋯⋯我已經在阿虎家的門外了⋯⋯』
「⋯⋯咦?這樣啊,那我馬上去開門,等我一下。」
『嗯,謝謝阿虎!』
話筒那端傳來了切斷通話的音效,虎於將手機放進口袋裡之後,緩緩地從床上坐起了身。
真不愧是透真那傢伙,還真突然。他一邊無奈地微微揚起嘴角,一邊走下了床。當拉開窗簾的那瞬間,窗外燦爛的陽光刺眼得令他不由得瞇起了雙眼。
他不禁又回想起了意外發生的那一天。
還記得那天也和今天一樣,是個十分晴朗的好天氣。
或許是因為當初在《BLAST》最後一集中由自己親身上陣的動作戲獲得了廣大迴響的緣故,從那之後,他便很快地又接到了一個同樣有著許多動作場景演出的電視劇角色。
那天要拍攝的劇情是個有些高難度的場景,飾演某個秘密組織成員的他為了追逐逃逸中的敵人,必須從某棟房子的屋頂跳躍至另一棟建築物。由於那一幕場景需要吊鋼絲,有著一定的危險性,事前工作人員和宇都木先生都曾詢問過他是否要更換成替身演員上陣,但都被他以充滿自信的笑容婉拒了。
儘管內心仍不免有些緊張,但之前在拍攝《BLAST》時已經有了一次在高處吊鋼絲的經驗,當時的自己都完美地做到了,這次也一定沒問題的,那時的他心想。
而後來在彩排過程中確實也十分地順利,甚至連導演都稱讚自己彷彿是專業的動作片演員。然而,在正式開拍的當天,吊著鋼絲的他在往前跳躍的過程中,卻因為不小心沒抓好角度,而猝不及防地迎面撞上了建築物的外牆。
當他反應過來的那一刻,便看見首當其衝的雙腳已然鮮血直流。
一股難耐的痛苦毫無預兆地從他的內心深處蔓延開來,他緩緩閉上了眼,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
然而這份痛楚,卻並非源自於傷口的疼痛。
無論是事發的當下,工作人員們驚慌失措地朝著倒地的自己飛奔而來,一個個滿臉驚恐地查看他的傷勢的慌亂模樣,或者是當天在病房裡,透真、巳波和宇都木先生望向自己的表情時,眼中那份滿溢而出的擔憂與心疼──至今回想起來,都還是迫使他的內心不由自主地湧現無窮的愧疚感,猶如一塊沉重的大石深深地壓在他的胸口上,痛苦得令他甚至快要窒息。
尤其是當躺在擔架上的他正準備被送進手術室的前一刻,剛好趕到醫院的透真看見了自己正不停流著血的雙腳時,那副焦急地幾乎快要哭出來的模樣,直到現在,都仍然縈繞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怎麼樣也忘不了。
明明自己⋯⋯最捨不得讓總是充滿笑容的透真露出那麼難過的表情,明明最不想讓時常稱讚自己帥氣的透真,看見他當下那副沒用的模樣。
明明一直以來,他都能夠輕鬆地回應他人的期望的。
明明──
他猛然睜開雙眼,用力搖了搖頭。糟糕,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透真還在門外等著他呢。
強迫自己鬆開緊握著的雙拳,並調整了一下略微急促的呼吸之後,虎於推開房門,立即邁開腳步往玄關的方向走去。
經歷了五天的住院休養,他的腳傷已經好了許多,儘管離完全痊癒還需要一點時間,傷口也還能感受到些微的疼痛,但已經不需要依靠拐杖也能夠正常地行走了。
「啊,阿虎!早安!」
來到了玄關,將大門緩慢打開的那一刻,迎接他的是那副一如往常地如朝陽般的燦爛笑容。
「早安,透真。」
「抱歉,突然跑過來,沒有打擾到阿虎吧⋯⋯?」
透真一邊說著,一邊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髮。虎於搖搖頭,柔聲地說道:「當然沒有,進來吧。」
「嘿嘿⋯⋯太好了,我特地帶了早餐過來喔,阿虎應該剛起床而已吧?一起吃吧!」
望著對方那明顯又增添了幾分笑意的臉龐,虎於也不自覺地微微勾起了嘴角。
真不可思議⋯⋯直到剛才都還壓迫在自己心頭上的那份沉悶及痛楚,卻在見到了眼前的透真之後,僅僅一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嗯,一起吃吧。」他笑著回應道。
透真似乎仍擔心著他的腳傷,在一起走向客廳的途中還小心翼翼地緊抓著他的手臂,儘管原本想告訴他自己已經不需要靠任何人攙扶了,但當彼此的體溫相觸的瞬間,由透真的手心毫無阻礙地傳遞至他的心底、令他留戀不已的那股陣陣暖意,卻使得他忽然有些捨不得將真相說出口。
✿
「這是透真自己做的嗎?」
「欸⋯⋯!?」
當虎於將便當盒中擺放整齊的玉子燒壽司用筷子輕輕夾起一塊,並放入口中咀嚼完畢,隨口輕聲道出心中的疑問時,看見了對方用一副宛如祕密被拆穿的震驚表情望著自己。
「怎麼了?不是嗎?」
「啊、嗯⋯⋯果然還是被阿虎看出來了啊⋯⋯」
只見眼前的透真忽然滿臉難為情地別過了頭,那副有些彆扭的模樣令虎於不禁感到有趣又可愛,他打趣地笑道:「畢竟如果是外面賣的,外觀應該會再更漂亮一點吧?」
「唔⋯⋯!抱、抱歉⋯⋯因為阿虎之前不是說想吃吃看玉子燒壽司嗎?我就想說試著自己做做看,結果⋯⋯在把蛋捲起來的過程中不小心失敗了⋯⋯阿虎如果不想吃的話可以丟──欸?阿、阿虎?」
沒等透真把話說完,虎於立即又從便當盒中夾了一塊壽司送進了嘴裡,讓透真不禁愣愣地睜大了雙眼。
「很好吃喔,透真自己也吃吃看。」
「咦──唔嗯⋯⋯」
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的透真下一秒便被自己做的料理輕輕堵住了雙唇,不知所措的他於是有些害羞地張開了嘴,帶著十分謹慎的表情咬了一小口。
「這可是透真為了我努力做出的料理,我怎麼可能捨得丟掉呢?」
於對方的唇邊染上的溫柔笑意令透真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他悄悄低下了頭,想藏起正微微泛紅的雙頰,然而從自己的胸口傳出的那逐漸加速的心跳聲,他卻無從掩蓋。
⋯⋯他應該沒有不小心把鹽放成糖吧?透真在內心迷迷糊糊地問著自己。否則在他口中的這塊玉子燒壽司,吃起來怎麼會這麼甜呢⋯⋯
這段悠閒又愜意的早餐時光令虎於的身心也逐漸完全放鬆了下來,似乎從很久以前就是這樣,待在透真的身邊總能令他的內心沒來由地充滿一股安心感。他帶著淺淺的微笑,不發一語地凝望著那令他捨不得移開目光的酒紅色雙眸,靜靜聽著對方開心地分享著在自己住院期間所發生的點點滴滴。
「對了,阿悠在學校的家政課做了要送給阿虎的餅乾喔!」將最後一口玉子燒壽司吞下之後,透真從背包裡拿出了一個小小的透明包裝袋,裡面裝著各種形狀不一的手工餅乾,封口處還綁著一條用棕色緞帶繫成的蝴蝶結。
「他說因為自己還要去學校,這幾天沒辦法常常去醫院探望阿虎,所以和四葉、和泉一起做了餅乾想幫阿虎集氣,希望阿虎的傷能趕快好起來,真是個好孩子呢阿悠~啊,阿巳也說了,等阿虎康復之後,要四個人一起去吃他最喜歡的拉麵店喔!嘿嘿⋯⋯好期待呢!」
彷彿能看見對方的眼底閃爍著小小的、卻又無比耀眼的光芒,虎於不自覺地又勾了勾唇角。只要一說起團員之間的事,透真總是會像現在這樣,臉上洋溢著如此燦爛又純真的笑容。
「嗯,真期待呢。」
輕輕接過了透真手中的餅乾後,虎於聽見口袋中的手機忽然響起了清脆的訊息提示音,他拿出手機看了幾眼後,將它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
⋯⋯阿虎突然不笑了。望著眼前的人忽然變得有些複雜的神情,透真心想著。
「阿虎⋯⋯不回覆嗎?不用在意我沒關係喔。」
「咦?啊、不是⋯⋯」虎於停頓了幾秒鐘,似乎在猶豫著什麼,過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道:「是我的父親⋯⋯傳來的訊息。」
我的父親。隱約能聽見對方說出這幾個字時的聲音帶著些許的遲疑與徬徨,透真的眼神不禁逐漸黯淡了下來。
阿虎他,還是一樣呢⋯⋯幾乎每次一談起和自己的雙親相關的事,就會變成這副令人擔心的模樣。
明明是最親近、最重要的家人⋯⋯卻總是那樣,無論表情或語氣都充滿了不安。
他不禁想起了當初拍攝《BLAST》的期間,虎於終於鼓起勇氣向自己、悠、巳波和宇都木經紀人,努力地將想親自演出動作戲的願望說出口的那時候。
有著得天獨厚的生長環境與家世背景,末子的身份更是令他從小到大享有著來自家人們無盡的資源與寵愛,但這份過保護的愛卻在不知不覺間成為了一道無形又沉重的枷鎖,緊緊地桎梏住了他的內心,同時也壓得他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使得他光是連說出自己想做的事,都彷彿要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阿虎的父親?那⋯⋯他說了什麼嗎?」短暫的沉默後,透真有些緊張地緩緩開了口,但一說完卻又立刻改口道:「啊、那個⋯⋯阿虎如果不想說的話──」
「沒關係。」
意外地,話還沒說完,便看見對方輕輕地對自己搖了搖頭。
「透真的話,沒關係。」
透真靜靜地抬起眼簾,方才還盛滿著不安與憂慮的那對紅色雙眸,卻在此刻望向自己的瞬間,增添了幾分令人難以移開目光的溫柔。
感覺到自己雙頰的溫度似乎微微升高了一些,透真不禁在心中暗自責備著這份不合時宜的悸動。
明知道現在不是想著這些的時候,可他卻還是忍不住悄悄地、偷偷地在內心如此呢喃了這麼一句──果然還是⋯⋯好喜歡、好喜歡阿虎。
他緩慢地深吸了一口氣,同時聽見了對方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雖然我拜託過宇都木先生,不要把我受傷的事告訴我家人,但他說身為ŹOOĻ的經紀人,他有將這件事告知我家人的義務,所以婉拒了我。」
露出了淡淡的苦笑後,虎於垂下了眼眸,又繼續說道:「父親他⋯⋯希望我這段時間可以回家裡好好休養,昨天晚上也打了電話給我。」
「回家⋯⋯一直到阿虎的腳傷完全康復嗎?」
「嗯⋯⋯大概是因為我昨天在電話中告訴他會再考慮看看,所以剛才又傳了訊息和我說這件事。」
「這樣啊⋯⋯那,阿虎想回去嗎?」
聞言,虎於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猶豫著該不該說出口。他抿著下唇,微微垂下了頭。
「⋯⋯不想。」
儘管是一句聲音十分微弱又簡短的話語,卻清清楚楚地傳入了透真的耳裡。
他不禁心疼了起來。虎於很少會像這樣,將內心的想法如此直率、毫無保留地說出口,看樣子,是真的很不願意吧⋯⋯
「我害怕回去之後,又看到父親和母親對我露出那種充滿擔憂和無奈的表情⋯⋯明明他們沒有責罵過我,但每當看見那副模樣的他們時,總會讓我覺得自己像是犯了天大的過錯一樣,內心充滿了罪惡感⋯⋯畢竟他們一直以來,都很反對我演出動作戲,父親昨天在電話中也說了希望我能放棄這件事⋯⋯」
透真屏息凝神地聆聽著,同時看見虎於將頭又垂得更低了一些,儘管無法看清此刻的他臉上的表情,卻能清楚地聽出他的聲音正不斷顫抖著。
「這太危險了」、「這不適合你」──他記得虎於說過,每次只要他好不容易發現了自己喜歡的事物、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都會看見他的家人用著一貫的苦笑,搖著頭對他說出這些話。
“做自己喜歡的事”。
明明只是個如此簡單又渺小的願望,明明應該是份唾手可得的自由及幸福,但對於和ŹOOĻ相遇之前的虎於而言,卻彷彿欲摘取天空中遙不可及的星辰一般,僅僅是個無法實現的妄想而已。
能感覺到似乎有千言萬語抵在自己的喉間,卻遲遲不知該如何開口。透真張了張微顫的雙唇,片刻之後,只道出了一聲強裝鎮定的低沉呼喚。
「阿虎⋯⋯」
眼前的人終於將臉緩緩抬了起來,總算能看清楚對方此刻面容的透真,卻難受得忍不住閉上了眼。
他永遠也忘不了,上一次看見這副模樣的虎於,是在意外發生的當天,剛錄完通告的自己看見宇都木經紀人傳來的訊息後,立刻趕到醫院並看見了躺在擔架上的對方的那時候。
宛如做錯事而自責不已的孩子一般,眼中溢滿了數不清的愧疚與懊悔,甚至在見到了自己的當下,第一句話竟是用著顫抖個不停的微弱嗓音說出的:『透真⋯⋯對不起⋯⋯』
為什麼⋯⋯為什麼要向他道歉呢?阿虎明明,一點錯都沒有啊。
當初在病房內,他明明發過誓了。明明已經發過誓,阿虎的那種表情,這輩子絕對不會想再看見第二遍了。
「吶,透真。」
當再次睜開雙眼,與對方四目相交的瞬間,透真在那對盈滿著悲傷與苦澀的雙眸中,清晰地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我是不是真的⋯⋯該放棄親自演動作戲的事比較好⋯⋯?拍《BLAST》的那次,或許只是我一時運氣好,才偶然成功了而已,或許⋯⋯真的只是我太不自量力了而已⋯⋯」
放棄的話,就不會再發生任何的意外,也不會再給任何人添麻煩了吧?
虎於在內心暗自地想著。儘管他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沉穩及冷靜,但他的話語卻仍然化為了一道無形而尖銳的利刃,深深地刺進了透真的心口。
為什麼,自己什麼事都做不了呢?
為什麼,還是讓阿虎說出了這麼難過的話呢?
好想為他分擔一切的悲傷及痛苦,好想替他驅散內心所有的不安與恐懼。
好想緊緊地擁抱住那副顫抖的身軀,為他心中的缺口注入滿溢而出的溫暖和希望,讓他相信自己也能夠擁有獲得幸福的權利。
好想、好想不僅僅是以團員和朋友的身份待在阿虎的身邊。
心臟彷彿被揪緊似地難受不已,喉嚨也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一樣,一個字都開不了口。
好痛苦。透真在內心發出了無聲的哀嘆。
無論是無法驅趕籠罩對方心頭的那片黑暗的無助,抑或是深埋於自己心底的這份無處宣洩的情感,全都令他感到無比痛苦。
他想著,但即使將這些痛楚全部加總起來,大概也都不及阿虎內心萬分之一的疼痛吧。
「笨蛋⋯⋯阿虎是笨蛋⋯⋯」
「透、透真⋯⋯?」
當喉嚨終於得以發出聲音的瞬間,透真的雙眼卻因被淚水盈滿而逐漸模糊了視線。
「不管是讓阿虎一臉寂寞地說出剛才那些話的阿虎的父親,還是想就這樣輕易放棄自己喜歡的事物的阿虎,全部⋯⋯都是大笨蛋⋯⋯!」
透真緊握著拳,靜靜地垂下了頭,任由不斷落下的淚水打濕臉頰和衣襟。他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淚卻宛如失去了控制一般,怎麼也停不下來。
「明明阿虎⋯⋯第一次努力鼓起勇氣說出了自己內心的願望,明明阿虎終於能夠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你明明,已經這麼努力了⋯⋯為了能夠得到家人的認同,阿虎明明一直以來都這麼努力了⋯⋯才不是什麼一時運氣好呢,笨蛋!」
像是要竭盡全身的力氣似地奮力吶喊著,透真的呼吸也因而逐漸急促了起來。
一點點,一點點就好。積累於自己心底的這些想告訴對方的話語和心意,哪怕就算只能傳遞給他一點點也好。
「⋯⋯就算阿悠、阿巳和宇都木先生都答應讓阿虎放棄演動作戲的事,我也絕對不會答應的。」透真認真不已地說著,滿是淚水的雙瞳摻雜了些許堅毅與溫柔,「但我想⋯⋯他們一定也不會想看見,就這麼簡單地放棄自己喜歡的事的阿虎吧。」
彷彿被施下了魔法一般,虎於發現自己原本緊繃又戰慄不已的身體,竟奇蹟似地停止了顫抖。
感覺到心中靜悄悄地升起了一股無法言喻的情感,虎於說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感覺,但它卻宛如一道度過漫長黑夜才終於得以窺見的燦爛曙光,令沉積於他的心底許久的陰霾一點一滴地逐漸消散。
他斂下眼眸,沉默地望著眼前淚流滿面的透真,將手緩緩伸向了他的臉龐,溫柔地用指尖抹去那令自己心疼不已的眼淚。
「所以,阿虎⋯⋯拜託你,再相信自己一次。」一滴滴斗大的淚珠卻仍不斷地從透真的眼角滑落而下,那對閃爍著淚光的雙眼向虎於輕輕地眨了眨,「就當做是⋯⋯身為隊長的我提出的小小命令,好嗎?」
徘徊於耳畔的那令人憐愛又不捨的哭腔,就像是在撥動一根根得以奏出動人樂音的琴弦似地,一字一句,都深深地觸動著虎於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啊啊,他真是沒用。
明明透真一直以來都總是努力地用著自己的方式,溫柔地賜予他無限的勇氣與溫暖,可他現在卻連為透真止住那盛滿悲傷的淚水、讓他再次露出開心的笑容,都沒辦法做到。
他不禁想著,若對方是女人,他有十足的自信,能輕鬆地以三言兩語就立刻哄對方開心。
但他是透真。
是從初識時到現在,都總是用著溫暖又堅定的笑容接納著真正的自己,即使自己墜入了黑暗的深淵,內心被無盡的恐懼與膽怯吞噬,都仍然緊緊地抓著他的手不放,帶領他再次沐浴在溫煦又耀眼的陽光之下的透真。
是會像現在這樣,彷彿在為自己的事情生氣及難過一般,認真地替他傷心、替他流淚的透真。
虎於垂下了眉眼,悄悄地伸出了雙手,滿臉心疼地捧住那張被淚水浸濕而有些冰冷的雙頰。
怎麼辦⋯⋯該怎麼辦才好呢?他該怎麼做,才能讓眼前的透真不再哭泣呢?
苦惱許久卻仍然束手無策的他,最終本能地順從了內心欲望的牽引,他將雙眼緩緩地闔上,並俯身湊近了透真的臉龐,溫柔地吻住了那片顫抖的雙唇。
「唔⋯⋯!嗯⋯⋯」
能感覺到透真似乎因為驚訝而下意識地掙扎了一下,但很快地,便不再有任何抗拒的反應,乖巧地任由自己繼續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個又一個輕柔的吻。
細碎的喘息聲頓時在耳畔不停迴盪著,屬於對方那令人迷戀的氣息也充斥著自己的鼻間。虎於忍不住將一手悄悄地往下移動,摟住了透真纖細的腰間,另一手則向後托住了透真的後腦勺,情不自禁地加深了這個吻。
「嗯、阿虎⋯⋯唔嗯⋯⋯」
「透真⋯⋯」
感受到懷裡的身子似乎仍微微發抖著,他於是緩緩伸出了舌頭,安撫似地舔吻著透真柔軟的唇瓣,每一下的舔舐都因混雜著淚水而帶著鹹澀的味道。
原來⋯⋯原來自己之所以會因為看見透真的笑容而歡喜,會因為看見透真的眼淚而心痛,即使傾盡一切也想給予他滿載的溫柔與疼愛,甚至擁有了想擁抱他、親吻他的欲望──原來全都是因為透真在自己的心中,早已在不知不覺之間,被他放在了比團員和朋友還更特殊的位置上。
「等⋯⋯阿、阿虎⋯⋯嗯、哼嗯⋯⋯」
直到耳際傳來一陣陣越發急促且粗重的喘息,虎於才總算戀戀不捨地鬆開了透真的雙唇。
當彼此的唇瓣分離的剎那,他終於如願地看見透真的雙眼不再留下任何一滴眼淚。
「太好了,終於不哭了。」望著眼前那張早已泛滿紅暈的臉龐,虎於輕聲地笑了笑,「不過,一向最乖巧老實的透真,竟然也懂得用隊長的身份耍特權了呢。」
「阿、阿虎⋯⋯你⋯⋯」還沒從方才的吻反應過來的透真一邊微微喘著氣,一邊愣愣地睜大了雙眼。
然而虎於卻只是笑而不語地回望著他,過了一會兒,才用著溫柔無比的語氣緩緩開了口。
「謝謝你,透真。」他低聲地說,並伸手輕輕地撫摸著透真的頭,「謝謝你總是一直為這麼膽小又沒用的我,說出了被我藏在心底而不敢說出口的話。謝謝你,一直一直,都好好地看著最真實的我。」
話音剛落,又一個輕吻悄然地落在了透真的額頭上。
「我答應你,從今以後,無論遇到了什麼事,無論遭受到了什麼樣的挫折,我都不會再輕易地放棄了。」
縈繞於耳畔的熟悉嗓音終於不再帶著顫抖,近在咫尺的緋色雙眸也不再存在絲毫的悲傷,透真沒有立刻開口回應,只是靜靜地望著此刻在虎於臉上久違的、無論看見多少次都總能令自己傾心不已的,那洋溢著滿滿自信又帥氣的璀璨笑容。
「就像是,透真也從來都沒放棄過我一樣。」
上一次,見到阿虎這樣的笑容,像個被誇獎的孩子般地笑得如此高興又純真,是什麼時候的事了呢?
透真不由自主地心想著。糟糕⋯⋯好像有點想不起來了呢。他微微苦惱地垂下了眉,但嘴角卻不自覺地漾起了微笑。
就算已經不記得了,但當時的自己,一定也和現在的阿虎一樣,笑得這麼開心又燦爛吧?
透真悄悄地深呼吸,還來不及開口說出任何回應的話語,一對強而有力的雙臂便忽然環抱住了他的身軀,使他毫無防備地落入那溫暖得令人無法抵抗的懷抱裡。
「唔⋯⋯」
被虎於緊緊鎖在懷中的透真頓時動彈不得,他於是謹慎地閉上了雙眼,貪戀地嗅著虎於身上的氣味。
「⋯⋯透真。」
「嗯?」
當聽見對方逐漸加速的心跳聲與自己的頻率重合的瞬間,一聲無比溫柔又甜蜜的低語也同時於耳際響起。
「我喜歡你。」
虎於低下頭,將臉深深地埋進了透真的頸窩,又輕聲地說了句:「比這世上的任何一個人,都還要喜歡你。」
感覺到那雙厚實的手臂又將自己抱得更緊了一些,透真微微睜開了眼,毫不猶豫地將雙手攀上了虎於寬厚的背。
原以為自己心中這份單方面的感情,不可能會有得到回應的一天。原以為這份日漸濃烈卻不敢向任何人訴說的愛戀,永遠只能被自己深深地埋藏於心底最深處。
方才那令他臉紅心跳不已的吻也好,此刻溫暖得使他捨不得放手的擁抱也好,又或是對方用著柔情似水的嗓音向自己傾訴的愛意也好,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曾以為唯有在虛幻的夢境中才得以擁有的。
然而,一直被自己這樣小心翼翼地喜歡著、無論內心有多苦澀都無法讓自己停止這份喜歡的阿虎,卻清清楚楚地,在他的耳邊對他說著喜歡他。
怎麼辦⋯⋯明明好不容易才停下了眼淚,他卻發現自己又忍不住有了想落淚的衝動。
察覺到眼眶逐漸變得溫熱的同時,深怕再次流下眼淚的透真連忙抬起手想揉揉自己的雙眼,但虎於卻恰巧在這時放開了他的身體,並用吻替他拭去了殘留於他的眼角上的幾滴淚珠。
「阿、阿虎⋯⋯?」
「被我親了這麼多次都沒拒絕,我就當作是透真答應我的告白了。」
此刻掛在虎於唇角上的狡黠笑容,仍一如既往地滿載著深情與溫柔,害羞得不敢直視對方的透真忍不住低下了頭。
但很快地,他便又努力拾起了小小的勇氣,慢慢地將自己的臉龐往虎於靠近,並伸手撫上了那柔軟的淺棕色髮絲。
「⋯⋯吶,阿虎。」
「嗯?」
「我想和阿虎⋯⋯再接吻一次。」
精準捕捉到那雙帶著炙熱目光的眼眸因自己的話語而動搖了一瞬,透真於是緩緩地踮起了腳尖,將自己和對方的距離又微微拉近了一些。
「⋯⋯這也是隊長的命令嗎?」
不打算回應那流淌著淺淺笑意的疑問,也還未來得及得到對方的應允,透真便已然情不自禁地闔上了雙眼,抬起頭主動地吻上了虎於的雙唇。
這次是⋯⋯做為阿虎的戀人,所提出的一個小小任性請求而已喔。他在內心悄悄地回答道。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