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ste White【綾里千尋X歌德】
逆轉裁判同人/GB/3500+【地方法院 被告第二休息室 某時刻】
神乃木莊龍不知道想像過多少次自己再度與綾里千尋重逢的場景,即使他是這般罪惡的男人,該是連想的資格都沒有。
每天早晨喝下第一杯漆黑而苦澀的咖啡時,在他心中浮現的眉眼與笑容都像是因攪拌不全而未溶蝕殆盡的劣質砂糖渣,明明刺痛他的唇舌,卻又莫名讓他的心眷戀不捨。
綾里千尋第一次泡給他喝的咖啡,嚐起來便是如此。
「小貓咪,我雖然想說你的招呼像Prikka咖啡一樣嗆辣,不過這個味道,和六年前沒怎麼變嘛……」
神乃木抿了抿雙唇,舔去從面頰上滑落、散發著廉價香氣的微涼液體,回頭朝推門走入的來人露齒微笑。
笑容凝滯,僵在吹入室內的往昔風中,只有馬克杯砸中的額角熱辣辣的抽痛煞風景的提醒他自己還活著。
綾里千尋的長髮如記憶中那樣披散及背,前額的瀏海梳成微微遮住單眼的模樣,眼前的女子既是他的愛人,又完全不是。
是真宵嗎,還是春美,沒有軀體原主人的裝束,他看不出來。
不過這重要嗎?如果辜負小貓咪特意換上的裝扮,就太不解風情了吧。
藉著幾乎覆蓋他半張臉的金屬電子眼鏡,神乃木貪婪的用視線攫取被熟悉黑色套裝包覆,曲線飽滿的胴體。
「是變了很多吧,歌德檢察官。」千尋走近他靠坐的沙發肩,將手中沈甸甸的紙袋擱在茶几上:「這次是專門泡給你喝的了,謝謝你請我徒弟喝咖啡。」
歌德檢察官。第一次被千尋這麼叫喚。
哎呀呀……小貓咪是在生氣嗎。
「哎呀呀……小貓咪是在害羞嗎?」現名「歌德」的前律師神乃木莊龍邊說邊以誇張的幅度偏過頭,被隔成三條橫槓的目光刻意露骨的瞄準千尋光潔的耳尖,即使他的雙眼早已無法辨識她那過於可愛的破綻。
「歌德檢察官在說笑嗎?我氣得滿臉通紅呢!」
「小貓咪氣得滿臉通紅的樣子,真想見識看看。」
「既然是這樣,你為什麼不看我的臉?」
千尋的聲音很輕,輕得歌德無法忽視那敲在心上的衝擊。
有那麼一個荒謬的片刻,他偏移的視線往光潔硬挺的白色紙袋掉落,寂靜的空白彷彿填滿了兩人之間所有的空隙。
他想到自己曾試圖撼動敲下的法槌,以及無法輕易再度舉起的,那五年的蒼白歲月。
千尋纖長的手指探入紙袋,窸窸窣窣,打破沈默。她先後掏出馬克杯、咖啡包和一臺小型黑色的電池式咖啡機。
是「班迪」啊。
星影法律事務所的舊咖啡機,當年千尋進來實習不過兩三個月,剛好碰上辦公室翻新,他就自主決定讓她把「班迪」帶回家了。
又是一個沒想到能再見面的老友。
人通常會怎麼和老友寒暄?大概不能缺少咖啡。
歌德想過也許自己該試著問問千尋這幾年過得如何,但是他早已錯過了回話的節奏也找不到開口的時機,只得深吸一口氣,吞下懷揣的心焦,靜靜的看著她泡起最愛的飲料。
她的動作同時透著老練與生疏。
那老練的姿態是陌生的,大概屬於歌德錯過的千百次沖泡;那生疏的模樣又是熟悉的,是屬於她在他的面前,永遠對咖啡帶點遲疑又故作專注的神情。
真是,非常的抱歉呀。
沒能一直看著妳。
伴隨電子音的嗶聲,熱水揚起白煙與香氣。
這個味道,拿鐵。他深吸一口氣,勾起嘴角,稍微落寞的想到醒來以後他其實鮮少想起她喜歡的甜味,更遑論去刻意品嘗。
不知不覺的失去她開始,歌德的人生只有無邊際的苦澀與黑。
「謝謝啦,小貓咪。」
啪——「誰說是給你的,從以前就是這樣,也太自動了吧!」
千尋拿走剛泡好的咖啡,在他面前自顧自的喝了一大口。
「哎喲,好不容易見面了,小貓咪怎麼一直咬我呀!」他揉揉被揮開的手,大剌剌的發出委屈的假音,搓搓手掌,前傾身子準備賠罪——
「謝謝你。」
到嘴的歉意哽在喉嚨,歌德的笑容像故障的機械卡住僵硬的臉。
然而綾里千尋的律師本色不會讓她對他的漏洞做任何讓步,凌厲的攻勢讓他宛如法庭上頑固緊咬違心之論的證人,無處可躲。
也無力逃離這最令人著迷的風景。
綾里千尋單手壓住他的肩頭,把他壓進皮沙發裡,他只能仰頭凝望著那漆黑明亮的溫潤曈眸,深深陷落,幸福的絕望之中。
幾縷散落的長髮稀疏的劃過他的面頰,切開靜室午後灑落的安詳陽光。
「神乃木學長,不要跟我道歉。」
「……」
「我的一生,過得很幸福。當然,也留下了遺憾,那是無法否認的。」
他咬緊下唇,千尋邊說邊拾起他癱在身側的右手,翻過來,指尖輕柔的按住他的掌心,沿著陳舊粗硬的傷疤描摹輪廓。
以她獨有的方式呵護、愛撫。
以她獨有的方式,使他心痛。
「那個時候,我沒有打贏千奈美,讓她有機會對你下毒……你會希望我直到死了,都還一直內疚嗎?」
「千尋……」他閉上眼睛。
「錯過別人人生的,不只是你一個。」
妳太狡猾了,小貓咪,本就是如此嗎。
「不要懲罰自己。」
一槌定音。
像是在囈語的聲量,態度卻是十分嚴厲的,這是不管是叫做歌德還是神乃木莊龍的男人,都不可能聽錯的永恆判決。
難以接受,但也不容妥協。
良久,他們只是面對著彼此,讓呼吸靜靜流過。
「神乃木學長,我可以看看你的臉嗎?」
遺失歲月與名姓,頭髮褪色的男子張口欲言,最後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千尋的身影短暫的退開了一下,他靜靜的聽她將茶几上的雜物移開,清出一個空間,坐到他面前。
她的雙手覆上他的額側,指甲輕叩罩式金屬框,發出令人安心的聲響,指腹溫柔而有力的順著固定眼鏡的扣帶向下遊移至太陽穴,感受到她因碰到黏答答的咖啡而退縮的動作使他不由自主的發出輕笑。緊接著她便不甘示弱的用力一抓、直直探入濃密髮根之下,試圖扯下礙事的鐵籠,卻只引得他喉間滾動意味深長的滿足低吟。
別急,小貓咪,再一會兒。
這一次,他大膽的挾持著純然的恐懼直視她專注的神情,直視自己在她眼底彷彿燃燒著的倒影。
這一次,白色燃燒濃烈的黑,沒有被吞噬。
再讓我多看一會兒。
如此耀眼。
他抬起頸子,引導千尋的手鑽過椅背的間隙,找到固定在後腦勺的金屬搭叩,任她解開自己的護盾與枷鎖。
禁錮視野的重量一輕,黑暗便如初冬的薄雪自然降臨,眼前的影像灑上大把嘈雜的黑色顆粒,受損的雙眼無法捕捉千尋的身姿,整個世界都化作在雜訊下扭曲消散的色塊。
然而失去她的恐慌還來不及被喚起,千尋的手便捧起他的臉,驅散多餘的感受。
像是以觸覺在端詳般,她的手掌貼著他的面頰,指尖摸索稜角的形狀,往兩側輕掃弧度,時而搔抓起下巴殘留的鬍髭、時而輕點唇瓣。最後她的撫觸來到眼周,在他新長出來的硬痂上格外輕柔的不住畫圈,搞得他光憑動作就覺得難為情了起來。
「喂喂~小貓咪,妳這樣玩,我都搞不清楚瞎眼的是誰啦!」
「是嗎?原來神乃木學長也有這麼糊塗的時候,那我不多看看不行呢!」
「小貓咪,妳老實說,趁我不在的時候喝了多少咖啡?變得太過深沈了,我會認不出來的啊!」
「異議!神乃木學長沒資格說我吧!」
「也是呢……」
「你還好意思說。」
其實應該滿不好意思的,跑去當檢查官,還連名字都改了。但他還來不及表示什麼抱歉,綾里千尋就按住了他的嘴,歌德不禁莞爾,稍微惋惜她的封口令用的是食指而不是吻。
「……所以,看了這麼久,覺得如何,我變帥了嗎?」
「……你認真?」
「我什麼時候不認真了?」他搔搔腦袋,裝作不解的樣子,掩飾因她停頓而漏了兩拍的心跳。
「頭髮全白了,結果鬍子還是黑的,感覺不太協調。」
「……」
「臉皮倒是一樣厚,咖啡還是當成水在灌。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雖然讓人安心,但果然感覺很欠揍……」
「……」
「整體來說其實和我預想的差不多,你也別太往心裡去……只不過跑去當檢查官,還連名字都改了,這點倒是還挺誇張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貓咪我真是說不過你呀!你是惡魔吧!」
「是打算糾纏你一輩子的惡靈!」綾里千尋抓起金屬眼鏡往笑得全身顫抖的男人臉上推,察覺到戀人跟著起身的歌德敏捷的一手抵住臉上的罩式鏡框,一手圈住千尋的手腕,把人往自己胸前拉——
「小貓咪?這麼快就要走了嗎?」感受著對方的身軀貼伏過來的重量與體溫,歌德勾起嘴角。
來不及戴好眼鏡的歌德看不見,千尋的表情從轉瞬的驚慌、無耐到淡淡的憐愛,他只感覺到再度滑過他面頰的手:至嘴角時輕捏,往頸子一溜、撫上他的胸膛……
從胸前的口袋抽出信封袋。
「我還有事要辦,不過還有一件事……」千尋拿起信封抽了抽他的臉:「你的律師委任書,我幫成步堂收下了,開庭好好表現,目標最高緩刑,晚點見。」
他的貓倏地溜走,若是千尋沒有在門口停下腳步,歌德慌亂叩回眼鏡前肯定就會離開了吧!
重回的視野下,半開的門縫切出一角白得很是晃眼的光,綾里千尋駐足於間,回眸,撥動額前瀏海的手勢俐落,一副勝利的笑容——
「以後不要動不動就想道歉,感傷男,要說對不起就去和成步堂說。」
門砰的帶上,現名「歌德」的前檢查官神乃木莊龍盯著有些凌亂的茶几,品味了一段茫然。
直到藍西裝的刺蝟頭辯護律師拿著一疊文件推門走入。
「歌德檢查官,這次就包在我……」
「陳不擋啊……你好樣的。」
勾起嘴角,歌德拿起桌上綾里千尋喝到一半的拿鐵,對準口紅印子,大口吞嚥。
「……我從以前就想說了,你可以不要這樣灌咖啡嗎?有點可怕。」
「陳不擋!」
「是?」
「作為律師,我姑且算是勉強認可你了。但是作為男人——你!還嫩著呢!」
「!?」
「今天的咖啡,是戀人的味道。」
嚥下最後一口香醇的咖啡,歌德推門朝法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