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umber’s Teeth

　　黑暗靜靜流淌，宛如無聲的深淵。

　　這裡是衪的領域——是夢境的源頭，是噩兆的誕生之地，是萬物最終墜落、腐化、崩潰的深淵。

　　祂於虛無沉靜不語，無數的眼眸在黑霧中浮現又消散，悄無聲息地凝視著那些無法承受祂存在的生靈，觀賞他們如何在這無垠的混沌中化為碎片。

　　然而，某個不知懼怕的生靈又來了。

　　「覦——」

　　聲音輕快，帶著一點沒心沒肺的笑意。

　　他來了。

　　祂睜開眼，瞳眸似翻湧的黑霧，無機質地注視著來者。

　　恍若閃著微光的狐狸輕盈地穿過黑霧，腳步毫無猶豫，尾巴輕輕地擺動著，靈活而鮮活，帶著讓人想緊握不放的生動氣息。

　　——這是一個本不該存在於祂的世界裡的生靈。

　　但他不僅來了，還理直氣壯。

　　「你又睡著了？」飫伸手戳了戳他的臉，語氣像在抱怨，「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不負責任？」

　　覦微微垂眸，視線落在狐狸的指尖。

　　……肆無忌憚。

　　但很有趣。

　　「我要負責什麼？」

　　「負責陪我玩啊！」狐狸理所當然地說道，耳朵微微晃了晃，「你是不是根本沒睡著，只是懶得理我？」

　　覦沒有回答，只是抬眼望著他。

　　祂理應讓這隻狐狸消失，讓他陷入深夢，讓這個不該存在於祂世界裡的東西變得安靜……

　　——但祂沒有。

　　這隻狐狸總是有辦法令祂產生從未有過的興致，讓祂沒有動手的欲望，甚至讓祂的沉眠變得不再純粹。

　　覦的沉默讓飫有些不滿，他乾脆將臉湊近，近乎貼著覦的臉側，「你該不會又想吃掉我吧？」

　　「你很清楚。」覦的語氣淡淡的，「我不會。」

　　飫聳聳肩，摸了摸自己的尾巴，耳朵不安分地晃了晃，「這樣聽起來，好像你很喜歡我，捨不得吃掉我一樣。」

　　「我確實喜歡。」是純粹平靜的陳述，「你很有趣。」

　　「……我才不是玩具。」

　　狐狸的尾巴微微顫了顫，微弱的反駁。

　　「我只是陳述事實。」覦語氣依舊淡然，「你還活著，這本身就說明了一切。」

　　飫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他活著，的確是個奇蹟。

　　如果覦真的想吃掉他，真的要把他化為夢魘的一部分……他根本不可能還站在這裡。

　　「……行吧。」飫嘆了口氣，拍了拍胸口，「那麼，為了慶祝我還活著，你讓我摸摸你的尾巴怎麼樣？」

　　覦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他伸出的手上：「你要做什麼？」

　　「摸尾巴啊！」狐狸的嘴角揚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你不是說喜歡我嗎？這是試煉！快點變出尾巴給我摸！」

　　覦沉默了一瞬，然後忽然出手。

　　——但不是讓他摸，而是直接抓住了他的尾巴。

　　「……！」

　　飫瞬間全身僵住，耳朵猛地豎起來，然後尾巴也抖了一下。

　　「你——！」

　　「你不是要試煉？」覦語氣不疾不徐，指尖輕輕地撫過那條毛絨絨的狐狸尾巴，語氣有點漫不經心，「既然你說是試煉，那就由我來決定方式。」

　　「這不一樣！」飫氣急敗壞地轉過頭，「狐狸的尾巴不能隨便抓的！」

　　「哦？」覦緩慢地收緊指尖的力道，「那現在呢？」

　　「你、你……」

　　飫咬牙，尾巴顫抖地蜷起，耳朵紅得幾乎滴血。

　　「你根本是故意的吧？」

　　「是你自己說要試煉的。」覦理所當然地回答，語氣帶有一絲微妙的笑意。

　　「你……！」

　　飫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尾巴回復正常，然後猛地一甩——

　　啪！

　　狐狸的尾巴狠狠拍到了覦的手背上，他趁機逃脫，一下躲得老遠。

　　他怒氣衝衝地指著祂，「你這是在玩火！」

　　覦低頭，看著自己手背上的淡淡紅痕，然後微微抬眸，看著氣鼓鼓炸毛的狐狸。

　　「哦？」覦微微一笑，「你是火？」

　　「……你真的很煩！」

　　狐狸跺了跺腳，尾巴甩了一下，身影瞬間融入幽闇之中。

　　黑霧隨著他的動作翻湧而起，宛如潮水洶湧般在空氣中激盪，像是無數扭曲的影子在低語、在蠢蠢欲動，想要將擅自闖入此地的生靈纏住、吞沒。

　　但狐狸的身影輕盈得像一縷穿透虛妄的流光，他靈巧地掠過黑霧的縫隙，於虛空中殘留一縷微不可見的金色餘光。

　　最終，唯有殘存的一絲細微波動，證明曾有不屬於此的生靈來過。

　　覦站在原地，嘴角微微上揚。

　　──祂知道，他還會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