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leeping in the chair 【團兵】
巨人原作向/BL/3000+
艾爾文.史密斯通常喜歡睡在床上。
結束工作,攤開四肢讓自己就此沉入柔軟的床墊,休息的念頭是種誘惑。
在連續徹夜勞動將近四天半,連他也會錯覺這種感受其實是無所不在的。
「我去泡茶。」
長桌的另一頭猛然震動,接著椅腳在木地板上刮出兩道歪斜的長音。艾爾文揉揉眼周,意識到自己剛剛不小心睡過去大概有三分鐘。他勉強看到里維的頭從高聳堆疊的一垛垛文件中竄出,想到這已經是三個小時中他第五次跳起來泡茶了。
極限了吧,艾爾文擱筆起身,感覺自己臂膀的骨頭發出頗為療癒的喀喀聲。
他緩步走向櫥櫃邊正翻找茶葉的里維--曾幾何時,角落的木格裡已經塞買了各式種類多樣的茶葉,其中大部分在艾爾文的認知裡都是紅茶,但他知道這些來自不同產地、經由不同工序焙炒的茶葉對於真正的愛茶者而言有很大的區別。
高大的黑影遮蔽光源,里維挑揀瓶罐的動作停下。艾爾文注意到,他剛剛也只是拿著兩個罐子來回發愣,他細讀回頭望著他的那對眼睛下緣,疊映成層的陰影更凸顯出它們銳利的輪廓,不過里維的眼神實際上是茫然多過於疑問的。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揉了揉里維幾乎要瞇起來的眼角,後者既沒閃躲,也沒拍開他的手。
艾爾文淡淡微笑,其實這表示他狀況不大好,真的太久了,但他們也真的還需要再多撐一陣。
「……你想喝什麼?」里維皺眉,把手上的兩個紅茶罐子朝他擺了擺。
「咖啡。」
艾爾文敲敲里維方才早已率先拿下櫃子的小瓷罐,在需要熬夜工作的時候,艾爾文和其他人一樣都喝咖啡,里維即使是在神智不清的狀態下也記得非常清楚,若不是被自己的行為打斷,他不懷疑這個在乎細節到近乎完美的男子絕對可以準備好一切。
「里維,你去睡一下吧。」
「……嗯。」里維沒有反駁他,對自己的狀況能有立即的認知,也是優秀士兵的必要素質。只不過他自己也有對形勢的一些判斷。
「那艾爾文,我想喝這個。」他把其中一罐茶葉塞進艾爾文的手心:「你泡完茶就叫我。」
快速走回桌邊,里維抱起一疊文件放到沙發前的矮几上,靠著扶手便蜷縮起來。在艾爾文差點以為他已經睡著時,又喃喃補上一句:「……那個裡面有加薄荷,記得要放涼。」
好,那麼就放到涼,再算成是泡好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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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自己這麼承諾的艾爾文.史密斯,並沒有叫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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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維醒來的時候天還沒亮,薄荷淡淡的香氣凝滯在空氣中,茶湯一定變得很濃。
兩個小時或三小時,這是他慣常的標準睡眠時間,他很累沒錯,可是他的心中始終保有警醒的界線,太久了,放涼一壺茶不需要這麼久的時間。
他現在得到比加了薄荷的茶更有效果的清醒,清醒到他可以決定不直接從座位上蹦起來,吵醒睡在他身邊的艾爾文.史密斯。他的耳朵直到現在都還靠著男人隨呼吸微微起伏的臂膀,手還像攀著扶手那樣搭在他身上,從他的角度可以斜斜的看見男人手上還穩穩的拿著看到一半的文件資料,它們本來放在矮几上,等著里維過目。
他的目光上挑,艾爾文朝他的方向垂著頭,一些零散的金髮垂落,在臉上錯落淺淡的影。
睡得比夜幕下的山還沉,比破曉的霧還輕。
里維端詳著他的側臉,想起有次壁外調查,他們靠著樹小憩,那時他就發現,男子連眼睫都是芒花的淺金。
他記得他們策馬經過的荒原長滿了這種粗韌、雜亂的植物,一碰就讓空中飄滿輕軟細小的花絮,艾爾文在那時下令他們都下馬,一個個貼著馬腹,半蹲半爬的走入比站著的人還高的芒原。許多人在心底抱怨,里維也是其中一員,遮蔽視野的植莖不若它細小的孩子,堅硬而鋒利,劃破衣料與肌膚,劈砍巨人的刀刃太長、不適合開路,他們只能拿出小刀、匕首勉強湊合。
可說也奇怪,巨人偵測人類動靜的感官有時敏銳到不可思議,他們會追著騎在馬上的人跑,但在長草中製造惱人飛塵的馬匹,他們不感興趣,才在遠處就決定不再靠近。
他們最後安然抵達地圖記載的北方樹林,據說是又一次拓寬了人類的視野。
那是百年來,第一次有人目睹陽光灑落林間,樹影列隊切開草原。
但他更記得爾後針對域外北地的調查被判定效益不彰,計畫再度停止,不久艾爾文自己正式接任團長後,也未曾對北方再有規劃。就如同柵門拉起前金髮男子在他耳邊提起的那樣,某些計畫的目的只為了滿足一些無意義的條件,但能出手能實踐無意義的人,他們作何解讀在耗光意意無非是十分重要。
至於如何定義那種多餘的感受,只有仍在第二天的陽光下睜開眼睛的他們有餘裕思考。
那時的里維站在枝椏上想,也許就這麼把睡著的艾爾文推下樹。那並非基於任何無謂的恨意,即使他還是可以宣稱自己有絕對的理由--或許那只是因他看著泛白的天光吞沒晚星,卻想不透意義與原因。
立體機動裝置今後也會劃破無數的夜色與晨風,無數的生命跟著拋入虛空,而屍體落地的聲音從來不比茶杯撞擊瓷盤輕巧,一場下午茶會卻能左右他們的墳要朝哪個地方挖。
艾爾文體格堅實、重心穩當,心思總是越過里維的視野,在遠方的天空錨定,是啊,這些里維都心知肚明。
他想起蔚藍的目光灼烈,艾爾文的話語彷彿能燒去人們悽慘墜落的軌跡。他的手搭上艾爾文胸前交抱的前臂,推動的力道加大、再加大,而他停止動作的原因不是因為後方察覺異樣的米凱在喊他,而是艾爾文醒了,卻只是淡淡的盯著他看。
「--喂、起床了。你想睡到永遠嗎?」里維很肯定艾爾文察覺了連他至今都未能道明的殺意。
「不是很想,不過當你的長官也不能賴床嗎?」艾爾文邊說還稀鬆平常的在他面前打了個哈欠,里維從沒看過這個人露出疲態,他很確定他的動作有誇大的成分存在。然後在他回應前艾爾文就起身,拍拍他的肩,向米凱招手、開始下令整備,恢復長官該有的樣子。
「里維,以後守夜別和其他人一起喝咖啡,還有……」艾爾文最後回頭看他:「你回程去坐車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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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自己筋疲力竭的人,也許不小心,就會在眼皮的縫隙遺失一些零碎而重要的事。
決定抬起腳步的動力,往往維繫在小事之上--崩潰也是。
如果里維累到喝濃茶沒用--需要喝咖啡支撐精神,那就真的不太妙了。
因為不能喝咖啡提神,里維身上反而有一個提醒過勞的指標存在。有了還算準確的指標要如何判定,剩下就是自己選擇的責任了。而艾爾文身上有沒有針對自己而設的指標,里維不懷疑他有,但他知道調查兵團團長不打算說的事,就沒有人會知道。
天馬上就要亮了。
艾爾文選擇坐在自己身邊工作,大概是為了提醒要記得約定喚人繼續工作,沒想到自己卻不小心跟著睡著了。沙發真的比想像中舒服非常多--這或許是艾爾文.史密斯人生中在工作方面、少有計算錯誤的片刻。
如此去想,里維便會對自己沒能靠意志力一同堅撐下去,感到些許正面的意義。
不過想方設法去轉換無法改變的錯誤,在失敗中找到轉圜,這就是艾爾文的工作了。
里維悄然起身,走到另一頭壓下椅背飽滿的墊料,改變艾爾文原本朝著他的位置微微斜靠的方向。滿意的看到男人的頸背朝椅墊中心自然陷落--接著他又上前,壓下艾爾文的肩頭,在眉骨落下一個吻。
「我去泡咖啡。泡完你就要起來重新想想爛攤子該怎麼收了。」
伸手壓住男子正要微微上揚的嘴角--好啊,這樣就醒了啊--湊到他耳邊,里維沉聲威脅:「等等,不准賴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