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chaef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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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你便發現自己處於沒見過的松木林中,而面前的是華美而陌生的庭園。


森林是很奇特的地方,只要在小徑上向前一小段,便會看到不同的景色。

但是,有什麼事情不太對勁。

你很確定這不是你熟悉的那座位於近郊、適合散步和放空的小樹林。

貿然走入松林不是明智的決定,你猶豫再三後踏入了庭園。

庭園裡滿是盛開的白玫瑰,而不遠處矗立著一棟亮著燈的宅邸。

天色陰鬱的難以判別早晨或午後,潮濕的水氣瀰漫在空氣中。


……會不會下雨呢?你不禁擔憂著,果然還是先到宅邸看看吧?

你在鋪滿白色石磚的平整地面上前進,忽然發覺花園裡還有其他人。


他們三三兩兩的走在一起,穿著樣式陌生卻莊重的黑色衣袍,在角亭中低語。

他們中的幾個在你經過時向你點頭致意。

主幹道上偶有馬車似的車廂飛奔而過,但外頭分明未見供馬車行駛的車道。

馬車自然而然地駛過,那些人似乎並不意外,就和突然間出現的你一樣,他們習以為常的繼續了話題。

——這裡和你熟悉的世界似乎有種微妙的差異,你越發感到不安。


你沿著石磚路繼續前進,曲折的走道引領你到了宅邸側邊。

轉過牆角便是正門了。

「我在夢裡嗎?但這也未免太真實了……」你撫摸著外牆,被打磨的平整的石砌外牆帶著些許的水氣從你手中滑過。

一縷黑煙出現在你身邊,你的衣角沾上了灰黑色的灰燼。

轉身一看,你驚訝的發現離你最近的園景樹正被藍色的火焰灼燒,那便是黑煙的源頭。


幾名宅邸的侍者從大門的方向趕來,手持毫無裝飾的指揮棒對著燃燒的園景樹揮舞,潮濕的水氣終於化為雨水滴了下來,澆熄了那奇妙的火焰。

你猶豫著是否向前搭話,畢竟你捫心自問,自己更像是個闖入者。

一道溫和的嗓音從斜後方傳來:「你還好嗎?」

你回頭發覺搭話者的身高比預期中還高,但你沒有錯過對方一瞬間意外的神情。


「我們之前見過嗎?」

在你不假思索的開口同時,你看清了對方的全貌——同樣穿著黑色為主的服裝,青年的袍服布料上布滿暗紋,領口和袖口綴著繡線,似乎暗示著他與角亭內的人有某些你不明白的差異。

然而真正吸引你的目光的並不是布料,而是青年本人——他有著柔和的棕色眼眸、同色的頭髮和……高而分岔的鹿角。

「……我果然是在作夢吧?」 你喃喃道。

在你三十七年來平靜而充滿科學的人生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長著鹿角的人類。

「不,你只是不小心……迷路了。」青年臉上透出一絲瞭然,他的嗓音依舊溫和而沉穩:「又或許是宅邸的主人邀請了你。」

你茫然地眨眨眼。

「得先讓接待者確認賓客名單才知道,跟我來吧。」鹿角青年示意你跟上,於停在門口的馬車旁邊停下:「我還有一個同伴在車上,失禮了。」

他敲敲馬車的車廂,接著拉開門:「安格斯,別賴床了,快起來。」

一隻長著翅膀的獅子從車廂裡鋪著的地毯上抬起腦袋,和你對上眼。

「……!」

失去意識前,你依稀聽見獅子開口吐出少年的聲音。

「……他昏倒了?」


***


周遭靜的出奇,只有昏倒前聽過的少年音單方面氣急敗壞的說著什麼。但那聲音隔著距離也顯得模糊。

躺著的地方明明鋪著柔軟的白布和枕頭,形狀卻狹長而受限,相當奇怪的床鋪。

你睜開眼看著天花板上的壁畫發楞,一段不合時宜的記憶闖入你的腦海。


「你相信魔法嗎?」

「不相信。」


你秉持著世上不會有奇蹟和魔法的信念成長至今,然後遇上了此生最大的謎團。

長著鹿角的青年,口吐人言的有翼獅子——這些似乎並不是夢境。

少年的聲音逐漸靠近,你終於從躺著的地方坐了起來,這才發現你原先躺在一個未蓋上蓋子的棺材中。

另一具棺材並列在一旁,但你沒有窺探棺材內部的想法。

「你們看,」獅子的肉墊使他的步伐輕巧而靈活:「我就說他還活著!」

侍者看著坐在棺木中的你,默默上前幫助你回到地上,他問:「您需要一套乾淨的衣服嗎?」

你這才想起衣襬沾上了黑灰。

「你是不是想趁機摸我的手掌?」安格斯的目光懷疑的掃過你的手。「少來,這招我可見過。」

「咳,怎麼會呢。」被拒絕了……果然不是夢嗎?這輩子還沒摸過這麼大的貓掌呢,你有些遺憾的想。

「走吧。」安格斯從鼻子裡噴出口氣,繞到你身後把你向前推,又對著沉默的侍者說:「我們想去找鹿角……」

「好的,請跟我來。」接到指令的侍者總算有了動作,他點點頭向前引路,不忘對你重複了一次:「您需要一套乾淨的衣服嗎?」

「呃,好的。謝謝。」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錯覺,但你忽然覺得這些侍者似乎一模一樣。一樣的規律、有秩序但死板。


你們穿過了一排排的長椅,離開建築物前你環視了一圈,黯淡的光線透過花窗玻璃映照在八角形的講道臺,兩側留有唱詩班的座位,中央的空曠處擺著兩具棺材——方才你就躺在那裏。

你想這應該是一座小教堂。


***


宅邸的內部氣派而寬敞,卻顯得有些空蕩。牆上掛著不甚對稱的掛毯與壁畫,壁爐的欄杆也少了一半,就連宴客廳的長桌都缺了幾張椅子。

你注意到室內的人們仍舊穿著近乎純黑的衣裝,卻會配戴一兩樣突兀而華麗的飾品,有華美的胸針,亦有浮誇的領巾或裝飾著羽毛的禮帽。

他們交談的音量比起庭園中的黑袍人高了不少,但大多是你聽不懂的語言……也有些不似語言,更像是鳥類的鳴唱。


侍者領著你們穿過大廳與廊道,與每一個碰面的同事詢問鹿角先生的行蹤。於是你們穿越了宴客廳,越過了無人的舞池走到了更偏後側的走廊。

就在你開始懷疑效率如此低落的方法究竟能不能在天黑前找到鹿角青年時,你看見沒有溫度的藍色火焰無風自燃,吞噬了牆上的掛飾後迅速的沿著壁紙蔓延,包圍了走廊中段的一名穿著燕尾服的年輕男子。

「喂!」快逃啊!

引路的侍者僵硬的轉過身,試圖撲滅新生的火焰。然而年輕男子不疾不徐的抽出指揮棒——不,或許是魔杖,輕易的熄滅了長廊上的火焰。

曾經掛在牆上的物品化作黑灰四處飛散,隨著氣流撲了你一身灰。

「抱歉,我剛才沒注意到你們。」那支魔杖輕輕揮動,你們身上的灰燼一下子消失無蹤。「安格斯?你怎麼在這裡?」

得了,又是一個認識這獅子的人。希望他能有點線索吧,你想。


「那個火焰到底是什麼?」你問了目前最在意的問題。

一名幻影領主回歸,他的造物便被火焰吞噬。」年輕男子藍色的眼珠望著你:「你們不是來參加他的喪禮的嗎?」

你的腦中充斥了更多疑問,但有翼獅子開口幫你回答:「不知道,鹿角說他可能只是迷路的人,但他要先去詢問賓客名單。對了,你知道他在哪嗎?」

「安特勒斯先生?不,我不太清楚。不過難得他沒有盯著你……安格斯,或許你可以在廚房找到一些茶點。」

安特勒斯先生 (Mr. Antlers)?是鹿角青年嗎?這樣簡單易懂的命名帶給你些許愉快。至少你搞懂了一點事情,儘管可能無關緊要。

年輕男子噙著狡猾的微笑,扶著不存在的帽沿向你點頭:「我還在找人,失陪了。」


***


獅子聽見情報後,迫不及待的改變了前進的方向。

反正你也不清楚鹿角先青年在哪裡,便無可奈何的同意了。

侍者對宅邸的構造還是相當熟悉的,你們很快地抵達了廚房。

很難說清安格斯的運氣極好或是極差,因為你們找到了鹿角青年,而他失去了偷吃甜點的機會。

僕役們機械式的重複將麵包放進烤爐的動作,小麥製品的香氣飄浮在空中,餐廳的另一端擺著精緻的茶點,安格斯正望著那邊。

「我有個消息要告訴你,」鹿角青年對著你說,你很難從他面上判斷這是否是個壞消息:「你確實在賓客名單上。那位大人物親自邀請了你,意味著他留了東西給你。」

「但我根本不認識他,不能直接離開嗎?」你皺起了眉頭。

「我只問到這麼多了,剩下的線索恐怕藏在你的回憶裡。」鹿角先生輕輕搖頭,語速緩慢地說道:「你回仔細回想,有沒有見過一個和你長的一模一樣的人呢?」

你可不記得有個失散多年的雙胞胎。你幾乎苦笑出聲。


座鐘的指針喀噠一聲走回原點,引路的侍者與製作餐點的僕役突然停下動作。

「告別式就要開始了,請移步。」

藍色的火焰再度出現,吞噬了火爐和烤盤。僕役們仍然如雕塑般靜止不動,

有翼獅子道出了你的疑問:「那些麵包……我是說,那些火焰沒關係嗎?」

*他的造物將被火焰吞噬。*你無端想起了剛才聽過的話語。

「時間已經到了,無妨。」鹿角青年拎起安格斯的後頸,彷彿提起一袋蘋果。

「依照慣例,你的疑問會在儀式上得到解答。」鹿角青年與你對視:「如果你不確定怎麼回家,我的馬車可以捎你一程。」

火焰逐漸逼近,侍者並未介入你們的對話,只是重複了一遍:「告別式就要開始了,請移步。」

「但願如此。」儘管你不確定他的馬車究竟能不能送你回到正常的世界,但看來你別無選擇。「走吧。」

你們再度經過長廊,沿著曾經走過的地方折返。藍色的火焰無聲的吞沒轉角的花瓶和裝飾用的帷幔,但侍者不再撲滅它們,只維持著道路暢通。


走下門前的階梯時,宅邸顯得更為空蕩,只剩下藍色的焰火增添最後一抹色彩。

隨著侍者越過庭園時,園景樹禿了幾棵。才離開不久的尖頂小教堂再次進入你的視野。

你選擇了鹿角先生和安格斯坐下的長椅,畢竟你也沒有其他眼熟的人了。

棺木只剩下一具,你的座位不在最前排,看不見告別式主角的面容。

主持人講述起棺木裡的亡者的生平,但你聽的並不認真。

久未浮現的回憶翻湧而上,你以為你早已遺忘許多雜事,沒想到經過這麼多年最清晰的仍是孩提時期的一些瑣事。


當時你才七歲,因為打破了花瓶而被關禁閉。

你沒有見過和你一模一樣的人,但閣樓的鏡子曾經對你說話。

「你相信魔法嗎?」他問。

「不相信。」記憶中的你回答。「除非你能讓他們回來。」

「死者不能復生。」

你看見鏡子裡出現了栩栩如生的疼愛自己的家人,但由於一場火車事故,他們已經永遠的離開了你。

「騙子。」幼時的你憤怒而尖銳。「世界上沒有奇蹟,肯定也沒有魔法。就算有也沒什麼用,只會讓他們把壞事都怪到我頭上!」

鏡子裡的你動了動嘴唇,最後沒說什麼。

「你要是想要的話就拿去吧,這種東西我才不想要。」

「是嗎?那我就收下了。」家人的影子逐漸透明,只剩下平靜的「你」:「作為代價,你可以向我許願。」

「我想知道你是誰。」

「這不是一個願望。」他說。「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是——」


你只記得他說了一個很難發音的名字,還確認了三遍你會唸。

「等你想好你的願望的時候可以叫我。這個諾言將持續到我們之中的一方死亡。」

後來你再也沒有見過他,因為你不認為他真的能實現願望。而且他的名字真的很難唸。

也因為再也沒有不存在的動物或可疑的魔法出現在身邊,你不再想起這些往事。


***


「以下請唸到的人起立,確認您的契約將存續或者終止。」

你從未聽過這樣的流程,但主持人肅穆而低沈的聲音唸出了一個又一個大名字。

不同的人站起又坐下,低低的「繼續」和「終止」在四周響起。

在名單的最後,你聽見了你的名字。


「人類之子沙斐爾,願望⋯⋯未實現,其代價將返還。」主持人低頭看著講稿:「由於時間之於人類的重要性,領主將給予補償。」

你沉默的起身回應:「可以不要嗎?你們可以留著那個『代價』,我無所謂。」

——甚至不太想要,天知道那會帶來什麼變化。


「代價將返還,並予以補償。」

又來了,這種鬼打牆一樣的感覺。

你垂下眼,將目光落在棺木上:「那就給我一些祝福吧。」

「您確定?」

「是的。」


***


你得了祝福後,低頭捏著鼻樑,聽講道臺上的主持人照著所剩無幾的名單繼續向下唸。

你勉強聽懂了「魔法將再度垂青於你」,但什麼叫「幻影將不能蒙蔽你的雙眼」?

奇奇怪怪,想多了就頭痛。

你抬起頭分別望向左右,鹿角先生的鹿角仍然待在頭上、趴著佔據了半張長椅的安格斯翅膀規規矩矩的收在背後,只是獅子腦袋一點一點的,恐怕是在打瞌睡。

事情可能沒有那麼糟,你輕輕吐氣,凝神打量小教堂裡的與會者。沒想到,原先空著的位置上出現了模糊的人影,而一些「人」身上影影綽綽的出現了奇特的黑影。

收回前言,這可真是糟透了。


長椅在身後被藍色的火焰吞噬,你渾渾噩噩的隨著眾人起身向前。

儀式接近尾聲,到了瞻仰遺容的時刻。

說來荒謬,你發覺你不僅不記得他的名字,你甚至不確定他的長相。

自顧自的讓你許願,又擅自歸還那些你根本不在意的「代價」,莫名其妙的故人⋯⋯最後一面了,就去看看吧。

你再一次看見曾在走廊上相遇的年輕男子,與他的女伴——好歹看起來都是人形,你鬆了口氣——手指微彎,彷彿捏著一支花莖,接著一朵暗色的玫瑰便出現在他們手中。


糟了,這時候該獻花的。


你看著鹿角先生和安格斯,你記得他身上沒有配戴鮮花。

鹿角先生將手探進固定在側邊的披風下,拿出了一束白色的安息花。他抽出一朵讓安格斯咬著,白色的花朵被獅子的身軀襯的格外纖細。

沒辦法。只好借一朵了。


所幸鹿角先生沒有為難你,大方的把剩下的花分出了幾支。

你握著花走向那長而狹窄的棺木。

裡頭不出所料有著柔軟的白布與枕頭,以及告別式真正的主角。

你的視線終於落入棺木之中,有那麼一瞬間你以為會看見另一個自己。

但被層層疊疊的鮮花環繞的,就像是未曾雕琢五官的人偶。

只要戴上面具就能變成任何人⋯⋯嗎?


沒有人回答你未出口的疑問。


“we therefore commit this body to the ground, earth to earth, ashes to ashes, dust to dust......”

主持人開口誦念那些被使用了數個世紀的句子,而你甚至能在主持人與教堂開始化為火焰時在心裡默念接下來的句子。

“......in sure and certain hope of the Resurrection to eternal life.”

儘管宅邸與花園已化作飛灰,你曾踏足之處混雜著中世紀到近現代的痕跡,這個「人」,混跡在你熟悉的世界多久了呢?


***


鹿角先生的馬車以非常靠前的順序停在台階下,你踏上馬車時仍停不下來的思索著剛才的問題。

安格斯有些彆扭的變成了人類青少年——身上帶著部分有翼獅子特徵——騰出了空間給你。

「我還能回到原本的世界嗎?」你問。

「當然可以。」鹿角先生在面對面入座,理了理外袍後對你說:「這方面通常不是由我負責,不過⋯⋯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知道哪一個?」

「二選一的話,就好消息吧⋯⋯不過在那之前我可以先問個問題嗎?」你將視線轉向窗外:「他到底是誰?我是說那座莊園的主人。」

「是了,你是迷路的旅人,你們那邊比較少談論奇幻生物。」鹿角先生思索幾秒後說:「他真正的名字只向交易對象透露,一般人稱他為亞爾林領主,一位會提供等值的願望或物品並收取代價的長者。」

「如果不是……唉,你說的沒錯,我會以為那是奇幻故事,或者是某種幻想。」老實說,你還是沒什麼真實感,但……你嘆了口氣:「我想他並不是人類?可以告訴我更多一點嗎?關於他的事蹟、或者是那些『願望』、『代價』之類的。」

「這個嘛……傳說那位閣下的本體是某種幻影,藉由交易一點一滴的湊足材料後才有了軀體。」鹿角先生說:「根據紀載,他累積了充足的財富後開闢了一塊領地,在裡頭建造了他的城堡、又製作人偶做為僕役,至於交易的方式……我就不清楚了。我聽聞他相當信守承諾。」

馬車的高度逐漸下降,落地後車廂隨著地面起伏而晃動。窗外圓葉樹生長成林,而天色意外的還透著藍。

泥土被石磚取代,馬車行駛的更穩了。鹿角先生的車載著你們到了小鎮中心,紅磚搭建的火車站就在那裏等著你們。

「剛才提到的好消息就是這個。」鹿角先生指向車站:「你可以在這裡找到回家的火車。」

你莫名的鬆了口氣,但又隱約覺得事情還沒結束。

「那壞消息呢?」

「就是你會常常迷路囉!」跳下馬車的安格斯又變成了有翼獅子。

常常迷路?雖然世界觀受到了衝擊,但你的方向感沒有問題。你皺起眉頭。

「安格斯,不要胡鬧。」鹿角先生制止了安格斯,並作出解釋:「事情是這樣的,亞爾林領主歸還了你的天賦,那多半和魔法元素有關。因為一些複雜的原因——在你學會控制天賦之前,你可能會不時誤闖到這邊來。」

「這壞消息是指之後我會常來這裡參加喪禮嗎?」你壓了壓抽痛的太陽穴:「還是普通的迷路來這裡散步?」

「都有可能喔!」安格斯舔了舔手背。

「別危言聳聽,哪有那麼多喪禮。」鹿角先生彎腰拍拍獅子腦袋:「大多數的旅人都能控制自己不被魔法元素綁架,經過練習之後。」


——大多數。經過練習。

避免迷路前,居然還得多迷路幾次?好好待在理性又科學的世界居然這麼困難,你的頭更痛了。

「熟練的旅行家可以控制旅行的時機和地點,而且他們並不討厭交通工具,」鹿角先生亡羊補牢道:「遇上的話可以問問?」

「沒辦法控制也沒關係嘛!我也認識一個沒辦法控制時機的迷路旅人⋯⋯」安格斯也跟著補充:「他開在這邊的咖啡廳的生意很好喔!」

「⋯⋯謝謝,不過短期內我沒有搬工作室的計劃。」並沒有被安慰到。或許是你的表情太受打擊,安格斯抖了抖背後的翅膀後邁動四肢朝你走來。

你看著有翼獅子在你面前坐下,接著抬起一隻前腳。

「看你一臉世界末日的樣子,給你握一下好了。」

向晚暖陽斜映在陌生的車站建築,站前廣場上呆立的你忽然覺得這倒楣透頂的一天總算發生了點好事。

「⋯⋯你也握太久了吧?」


道別的握手總是要慎重一點,你這麼說。



——The End——



(番外1)獅鷲與大角鹿

僅有單一型態的半獸人、同時擁有動物與類人的兩種型態的獸人,與其原型相似之動物應被歸類為三種不同的族群。

「太麻煩了吧⋯⋯」安格斯推開課本伸了個懶腰,決定站起來走走。

會動的東西總是特別吸引貓科動物的目光,即使是倒影也一樣。

安格斯在鏡子前停下,看著鏡子裡的獅子耳朵,無奈的在耳朵上撓了撓,試圖將這有損威嚴的耳朵隱藏起來,與此同時,背後又冒出一對翅膀。

比起不太穩定的人形,他覺得還是近乎成年的原型體態比較威風。


安格斯是獅鷲與獅子獸人的後代,鳥類的部分到他這裡只剩下那對翅膀。但這對羽翼仍然比一般鳥類堅韌的多,起碼不會因為在打滾時骨折。

因此他也這麼做了。有翼獅子在地毯上盡情的打滾,然後發覺夏日、毛茸茸和羽毛組合起來,這三個關鍵字組合起來實在過於炎熱。

他把自己癱成一塊獅皮地毯,開始說服自己——讀不下書一定是心浮氣躁,而心浮氣躁一定是天氣造成的。

有誰知道怎麼降溫、又比自己怕熱呢?安格斯想著,想到了他的監護人——鹿角先生。

通常週末無事的下午,他會在森林午睡。是時候去蹭一頓免費的冷氣了,安格斯想著。


幾分鐘後,自以為低調的有翼獅子從二樓陽台飛了出去。


***


梅森地區的山上有著大片的樹林,只要在山陰處找個樹葉茂密的地方,再來點小魔法,就能製造舒適的午睡環境。

對於大角鹿而言,在偏南方的夏季披著一身毛皮並非不能忍受,但他更喜歡涼爽一些的空氣,尤其是變回原型的時候。

而大方的鹿角先生,席爾維斯特·安提勒斯,一向不介意與其他生物分享他的午睡之地。

低矮的樹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獅子的腦袋從裡頭鑽了出來,謹慎的左右張望。殊不知他自以為隱蔽的動作全程落在他人眼裡。


十年前,擔任治安官的鹿角先生在一場事故裡撿回了安格斯。

當時的獅鷲獸人,安格斯小朋友大概只有鹿角先生人形的膝蓋高,連巫師家的小朋友都能把小安格斯嚇成一團毛球。

至於現在,或許有自己的腿那麼高了?鹿角先生低笑一聲,為了心思敏感的青少年著想,他體貼地閉上眼睛繼續睡。


安格斯不太記得雙親的模樣了,他只在照片中看過他們的樣子。但他還記得大貓親暱的蹭毛的觸感。

——但是!大角鹿!這種無情的大傢伙!他們不會互相蹭毛!還只愛吃草!

安格斯一邊氣呼呼地想,一邊繞著大角鹿轉了幾圈,再三確認過對方還在睡。

然後靠著大角鹿的腹側,小心翼翼的團成一團——假裝自己只是來睡午覺的偷偷蹭了蹭毛。



(番外2)

自從參加了那場不可思議的喪禮,沙斐爾的世界徹底的撤下了濾鏡。


火車站裡那些班次詭異的車次,和從沒聽過的車站終於有了解釋——那是來自魔法世界的班車。

至於獲得了「隨時可能穿越到魔法世界」的門票這種事情,他暫時不想思考。

他堅信只要回到這邊的世界,就能回歸正常的生活。


一覺睡到中午的沙斐爾補足了精神,換下睡衣出門。

先繞路去了麵包店,物色了幾個麵包作為午餐,才抱著麵包紙袋走向自己的工作室。

沙斐爾是一名珠寶設計師,他的部分收入來自於提供給大公司的商業設計,但大宗還是私人訂製訂單。

儘管如此,他仍然保有踏入相關領域時的熱誠,也同樣製作了一些風格獨特的配件——從平價至奢侈品都有——在自己的工作室展示,但只買給順眼的買家。


他抵達工作室時,一名抱著書的年輕女子正隔著櫥窗欣賞他的設計。

「咳咳,不好意思,那是非賣品。」

「沒關係,我只是在等人。」年輕女子點點頭,回應:「而且托帕石的顏色很美。」

「事實上,很多人把它誤認成海藍寶石……」或許是因為店名?Schaeffer’s Jewelry? 誰知道呢。

沙斐爾意外地和女子相談甚歡,直到那個人提著兩杯飲料從轉角後出現。

帶著灰調的藍眼珠,少見的留著長髮的男性……儘管換下了燕尾服,沙斐爾也絕對不會認錯,這是「宅邸」二樓的那個年輕男子。


「午安,真是有趣的巧合。」那雙帶著笑意的藍眼望了過來,裝著麵包的紙袋從沙斐爾手中滑落。


而他後知後覺的認知到:早在搭上返程的火車時,就該想到火車是種有來有往的交通工具。

——巫師也是會搭火車來這邊世界旅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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