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DE SATOMI─ 04

下午有三個小時的憲法課，但撐到第三節時他的思緒已經完全無法聚攏，MANA的提議持續在腦中打轉。

拿出手機，他打開通訊軟體，那個頭像一片漆黑、被註記為「成田」的聊天室裡，對話紀錄最後停在上一次見面的內容，再往上滑也全都是與吃飯有關的事情。

到底哪裡有這種見面只是吃飯、又相差二十五歲、身份還相差甚遠的關係？

他根本搞不清楚，但正因如此，他現在要來弄清楚了，自己與成田狂兒的關係。

『下次來這裡的時候，請買四十顆551的肉包來。』

嘗試將句子鍵入對話框，果然變成了一個看上去超級奇怪的要求。就算是一向寵著自己的哥哥也會當成玩笑話，頂多在出東京車站時買一顆站前包子店的肉包給他。

因為實在是太奇怪了，他一度想刪掉另外想其他問法，但想想又覺得不就是因為這個要求本身就離奇莫名到不行，所以得到的回答才相對有意義嗎？

手指懸空了好一會，他還是往刪除鍵按了下去，但只是刪掉了數量的部分，改成二十顆後一鼓作氣按下了發送。

還來不及把手機從震動調成靜音後丟進抽屜，已讀顯示立刻出現在畫面中，他嚇得差點把手機摔出去，還因為動作的關係不小心讓膝蓋敲擊到桌子。轉頭向隔壁的同學小聲道歉，他看了一眼確定台上教授仍專注於授課中，重新抓穩手機，恰好看到新訊息彈出的瞬間。

這次他沒有再把手機摔出去，手指反而緊緊捏住螢幕。

『明天過去嗎？瑞可爺爺也要嗎？』

心跳變得很快，他用力盯著那幾行字來回重看，確定沒有理解錯意思，然後幾乎是聽著自己的心跳聲敲下回應。

『不需要這麼快，下次見面再買就好。瑞可爺爺也麻煩了，要兩個。』

發送完訊息後他關掉手機畫面又打開，一直到下課鐘聲響起時都沒能將視線離開畫面。講台上老師交代了下星期要交的作業後喊了下課，教室內同學們三三兩兩收拾包包，只有他還坐在原位，盯著成田狂兒幾乎是秒回的那一個「好」字看。

MANA說如果無厘頭要求被接受的話，至少能確定對方是很看重自己的，所以他現在是能夠以成田狂兒的回應做出心中所想的那種推測嗎？

「你還不走嗎？」

他猛然抬頭，丸山站在自己面前，旁邊是背著手看過來的MANA。教室裡已經沒有其他人，連老師也走了，只剩他們三個。

「沒事，剛才回了一下家人的訊息。」他收起手機，將桌上的課本與文具放進後背包，跟在兩人後面出了教室。

秋末的白日也開始變短，還不到六點太陽就沉了一半，橘黃的光均勻地灑在所有東西上。他在校門口與丸山和MANA道別，朝車站的方向往家庭餐廳走去，影子被拉得細長，隨著他向前的步伐微幅搖擺著。

他想起上一次在白天見面時還是夏日，影子的顏色因為陽光強烈顯得很深、又短，讓他與成田狂兒看起來像兩個跌跌撞撞結伴前進的幼童……如果他們是同齡人就好了，他忍不住這樣想著。

如果他們同齡，或是年紀不要相差這麼多，至少是還能夠在同一所學校念書當前後輩的範圍內。這樣的話他或許更能知道成田狂兒在想什麼、在意什麼，更能讀出那張不管什麼表情幾乎都像裝出來的臉上，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心思。

但屆時他們可能也沒有任何相遇的理由了。成田狂兒大概無論好壞都會是校園裡的風雲人物，自己則作為同輩或後輩聽著對方的名字，成田狂兒不會注意到他，他也不會有任何想接近成田狂兒的念頭。

他們非得要是現在這樣的情況才會相遇，然後無論如何選擇都會走到同一步，有如推演多次都會走入最大難關的遊戲，突破機率並非為零，但面對的情況卻險峻到不可思議。

而現在或許就是那個微小到不行的可能發生的時候，他找到了那一點點突破的機會，要在沒有退路的情況下嘗試。

無論如何，下一次與成田狂兒見面，都會是兩人關係上一個段落的結束。至於下一段會開啟什麼走向的關係，他還不知道，他還不太敢知道。

咳嗽聲被掩蓋在來來往往的人車中，他把手插進口袋，將掌心的花瓣放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