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INING STAR

「諾亞哥，你決定好這次要翻唱的歌了嗎？」柳河玟慢悠悠地走向待機室角落的沙發，像隻悄悄靠近的貓。

韓諾亞滑著手機，聽見河玟的聲音抬起頭來，「嗯！剛剛直播的時候提過的《ベテルギウス》。」(註:BETELGEUSE 參宿四)
他把手機朝向柳河玟，點開原唱者的影片，輕點節奏低聲哼了兩句副歌。

「很適合哥耶...！」柳河玟語氣真誠，他聽過也很喜歡這首歌。

韓諾亞點頭認同，輕滑螢幕開始著手搜集編曲與練習資料。認真投入的模樣，讓柳河玟不禁多看了幾眼。猶豫一下，隨即眼神亮晶晶地問：「哥在準備練習的時候，我也想在旁邊學習…可以嗎？。」

柳河玟大多是受指導、協助的人，假設今天是自己要處理歌曲的所有細節又該怎麼做呢?

韓諾亞收起手機，整理放在腿上的個人物品，挑眉看他：「哦？這麼突然？…隨時想來都可以呀，柳河玟可是VIP待遇哦。」頓了一下，忽然笑著補上一句：「哎…難道想快點贏過我嗎？唔...不錯不錯，很有幹勁嘛!」

還來不及回答，韓諾亞已經換了話題，「那等會要跟我去健身房嗎？運動也能來跟我學習喔!今天先練個背，再來練個胸部…」

沒等韓諾亞將話說完，柳河玟像猛然想起什麼似的彈起身，「謝謝哥！那我先走囉！」一個箭步背起自己的包，風一樣地朝門口衝去，只留下一句簡短的道別。

待機室的門還在輕輕搖晃，韓諾亞望向無人的門口，搖頭失笑，「......這小子真是的，跑得比誰都快。」

***

接下來幾個週末，韓諾亞慢慢進行翻唱的練習與錄音。每當有空，柳河玟便會出現在錄音室門口，有時拎著咖啡，有時什麼都沒帶，只是靜靜地推門走進來，坐在後方或控制台旁邊的空位。

大多時候，柳河玟會乖乖地坐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玻璃窗另一側的韓諾亞，輕輕跟著旋律哼唱。

偶爾會在錄音的空檔，小聲地問：「哥，這句的轉音是怎麼處理的？」或是「剛才的氣音要怎麼拿捏才不會太輕？」
韓諾亞會認真地回答他，就算是再細微的技巧，也會耐心講解，還不時做幾個示範。

「剛剛那段哥唱得太好聽了！」柳河玟從不吝嗇對韓諾亞的稱讚，溫柔帶點沙啞的嗓音，就像羽毛細細地落在耳膜，搔癢著他的心臟。

韓諾亞走出錄音間，顯然對剛才的成果相當滿意。他朝控制台走去調整了幾個設定，轉頭看向柳河玟。「你要不要也試試看？我幫你錄一段。」

柳河玟心情就像在課堂上被抽點回答問題的學生。

這首歌難度不低，他對高音沒有太大自信，特別是在剛剛聽完韓諾亞那近乎完美的演唱後，心裡更是浮現一絲自我懷疑。

他膽怯小聲說：「哥可以再示範一次嗎？」看著手中的歌詞跟樂譜上畫的幾條弧線，回想之前教學的記憶。

韓諾亞清清喉嚨，輕輕開口——聲音一如既往地細膩，副歌的情感層層堆疊，音準穩得像呼吸一樣自然。

柳河玟進錄音室關上門。那一瞬間，外頭的聲音彷彿都被隔絕，剩下自己與空氣中微微的壓力。

伴奏響起，柳河玟深吸口氣，順利唱出第一句，可惜後面因為換氣不穩而卡住。緊接著的高音也沒有掌握好，聲音一飄就變得失控。

等到音樂停止，柳河玟下意識地皺起眉，脫下耳機搖頭：「還是很不順…。」

韓諾亞盯著柳河玟不發一語，起身脫下外套，開門走到柳河玟身邊，距離比平常近了些。

「氣太浮、咬字太急，高音那裡你一開始就沒把氣壓住，還習慣性用喉嚨去扯。」韓諾亞輕輕拉了拉柳河玟的肩膀，讓他站直。
「太緊張了吧？先放鬆點。」

柳河玟點點頭，卻還是難掩眼底的不安，「我怕一用力就跑音……哥唱得太好了，我一對比就更覺得……」

話沒說完，韓諾亞突然從後方靠近，伸手繞過他的側腰，輕輕按在他的腹部：「你唱的時候，這邊要先吸飽氣。不是胸口，是這裡，用橫膈膜。你感覺一下，試著讓氣先走音後面跟上，就會順很多。」

柳河玟整個人像是被定住，耳尖迅速染上一層紅。

「閉上眼，深呼吸再吐氣，慢慢來……對，就像這樣。」韓諾亞低聲說，語調平穩。被抱的人感受到由後背傳來因為貼近而產生的共鳴，振動著心臟。

柳河玟照著做，感覺到對方掌心隨著自己的呼吸起伏。他不敢回頭，只覺得臉熱得快燙起來。
「再試試。」韓諾亞鬆開手，退後半步，讓氣氛稍稍鬆開。

照著方才的指導調整呼吸跟發聲位置唱完整段副歌。柳河玟摘下耳機，微微氣喘。
「這次好很多了。」韓諾亞朝他比個大拇指。
柳河玟沒離開錄音間，再次開口：「諾亞哥!我們可以一起唱一次副歌嗎？」

弟弟的要求韓諾亞怎麼會拒絕呢？

順手拉起另一支耳機，站在柳河玟旁邊。
目光在空氣中短暫交會，連呼吸都能聽得見清晰頻率。副歌音樂響起——
這次，他們的聲音交疊。 

柳河玟起初還有點緊張；韓諾亞的聲音則如同推動小船的槳，穩穩落下，引導他配合旋律。兩人一前一後，聲線相扣，在副歌的高潮完美相合。

音樂結束，雙雙都沒急著說話，靜靜對看了幾秒。

「這才像我認識的柳河玟嘛！你其實很有潛力的，就是太容易緊張！」韓諾亞率先鼓掌，誇獎他的表現。

獲得認可的柳河玟害羞且開心地墊幾下腳尖，心情雀躍，表示是諾亞哥教得好，並悄悄暫停口袋裡手機的錄音鍵。

他悄悄將某個閃爍瞬間封存——像把星光裝進玻璃瓶裡，留給無眠的夜晚重播。

***

雖然自己參與部分錄音的過程，見證這首歌被打磨成型，但為了保留最終呈現時的驚喜，柳河玟刻意沒向韓諾亞索聽最後的混音版。

《ベテルギウス》翻唱公開那天，影片短短幾小時就竄上熱搜，留言區滿是粉絲的讚美和感動。
柳河玟也貢獻不少播放量，影片受到歡迎讓他也跟著高興，打開聊天室傳訊給韓諾亞：

柳河玟盯著聊天室最後那個「🏋‍♂️」看了好一會兒。

舉重的表情符號又出現了。
韓諾亞總是在無法好好說出口的時候，用這種方式結尾，好像把多餘的情緒都藏進小小的圖案裡。

「總是說喝酒才來…明明就還有很多事可以做。」 柳河玟仰頭倒進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

想起前幾次韓諾亞來他家——從白天睡到晚上，醒來後就直接回家； 還有一次晚上本來睡在床上，半夜醒來卻發現他蜷縮在衣帽間；或是對方喝得臉紅時，話變得比平常更多、更坦誠的模樣。

柳河玟將手機扣在胸口，指尖不自覺地輕輕敲著，最後還是沒再傳訊息。
「總有一天會知道吧…不過就是想要你來而已。」

同一時間，韓諾亞靠在桌上，燈光昏黃柔和。看聊天室裡那一連串熱絡的訊息，眼角藏著笑意。

「不一定要想喝酒才來…!」
他彷彿能想像柳河玟癟嘴發這句話，不滿老拿「酒」當藉口的模樣。

他怎麼會不知道柳河玟的邀請有其他意思？每次去他家，從頭到尾都做到好，吃的喝的玩的都不缺，偶爾還能享受按摩服務，身體與情緒都能卸下武裝的地方。

酒是一個很剛好的理由，不會讓彼此太過赤裸。
他不確定如果少了這個「藉口」，還能不能這麼自然地走進柳河玟的生活。

聊天紀錄還開著，韓諾亞按回對話框緩緩打字，但沒有按下送出，只是將訊息儲存在草稿裡，然後輕輕把手機放到一旁，悄聲說：
「晚安，河玟。」

***

「諾亞哥!這週六要不要來我家？」排練結束後柳河玟滿心期待地提出邀約。

「我會煎你喜歡的牛排，還有準備那款你說好喝的啤酒。」他偷偷觀察對方的反應，手指不安地抓著側背包的背帶。

韓諾亞微微皺眉，腦中快速翻過行程表，隨後帶著歉意搖搖頭，「哇...可能不太行，有些事情得處理，抱歉啊...。」

柳河玟迅速收起臉上短暫閃過的失落，假裝不在意地點頭。「那就下次吧!」努力扯開嘴角，擠出一個笑，但沒能笑到眼底。

週六天氣晴朗，陽光透過窗簾在地板上灑下一片斑駁光影。

柳河玟早早醒來，雖然知道今天不會有訪客，卻還是把家裡打掃一遍，連冰箱也補滿食材。百般無聊刷著手機吃著泡麵，打開電視選的電影也不過是為了填補靜默的空氣。

沒事可做的時候，時間總過得特別慢。
熬到接近晚餐時間，柳河玟思考要煮甚麼安慰自己，門鈴突然響起。

「叮咚——」

柳河玟嚇一跳，手機差點掉到地上。
連忙起身走向玄關，心裡迅速掃過各種可能性——快遞？鄰居？不可能是諾亞哥吧…他都說這週沒空了。

門打開的瞬間，柳河玟瞪大眼沒能掩飾臉上的驚訝。

站在門口的正是韓諾亞，穿著一件深色連帽外套，黑色棒球帽底下有些微亂的髮絲看來是匆忙出門的樣子，手裡還提著一袋燉菜和一瓶氣泡酒。

「…哥!？」

「還能趕得上晚餐時段吧?」韓諾亞鬆一口氣。

柳河玟張著嘴有點呆，還沒完全反應過來。可是看見韓諾亞提著東西站在門口的樣子，心裡忽然湧上一股說不清的酸脹與開心。

他伸手接過那袋食物，側身讓出空間。
韓諾亞換了拖鞋進屋，瞧見餐桌上擺得整整齊齊跟還沒打開的料理包與鍋具，詫異地問:「你一開始就都準備好了？」

被拆穿事實的柳河玟趕忙拉著他到客廳，拿些小零食塞在韓諾亞手上，不好意思地解釋：「如果你沒來，我就將就一下啦，誰知道你會臨時良心發現。」

隨後走路帶跳地進廚房打開瓦斯爐。「快坐吧，我弄一下很快就能吃了。」

看出柳河玟心情好，「主人公都是最後登場的嘛!」韓諾亞合理化自己的乍然到訪。

從清閒變忙碌的柳河玟，嘴角始終沒放下，原先孤單的氣氛也轉為熱鬧起來，把整間屋子都點亮。

***

飯後柳河玟提議去附近散步。

遠方的城市燈火在河堤盡頭模糊成點點光暈，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隨意聊著。
忽然韓諾亞停下腳步，抬起頭望向夜空。

 「天氣真的很好…好多星星啊。」

韓諾亞數著不規則排列的星星，用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哼著《ベテルギウス》的副歌旋律。

夜風吹起而飄動的黃色髮尾讓柳河玟無法移開視線。

「哥，你知道ベテルギウス是我們能見最大、最亮的星星嗎？」
韓諾亞偏頭思考，語氣裡帶思索的拉長音，「嗯…有聽說過！它是屬於那個…什麼座的嘛！」

「獵戶座。」

「沒錯沒錯！」韓諾亞立刻點頭接話，「唉！我正想說來著。」

柳河玟被韓諾亞的反應逗笑，早就習慣他的無辜又理直氣壯。

熟悉的旋律仍在耳邊迴盪，柳河玟用只有韓諾亞聽得到的聲音說：
「我很喜歡《ベテルギウス》的歌詞，尤其是那幾句——」

記憶を辿るたび 蘇るよ

每當追溯著記憶 就會再次浮現
 

君がいつだってそこに居てくれること

不論何時你都在身旁陪著我這件事

まるでそれは星の光と　同じように

簡直就和星星所發出的光芒一樣

今日に泣いたり笑ったり繋いでいく

隨著今天的淚水與笑聲漸漸繫起羈絆

何十回 何百回 ぶつかりあって

經過數十遍 數百遍的碰撞

何十年 何百年 昔の光が

數十年前 數百年前的光芒

星自身も忘れたころに

在連星星自己都遺忘時

僕らに届いてる

傳到我們這裡

想起與韓諾亞的初遇，柳河玟就感嘆如果人生真有命運這回事，那他絕對是循著什麼軌道，被引導來到這個人身邊。

他很少這麼主動靠近一個人，不是為了引人注意；而是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很重要。

當時那段日子是柳河玟最低谷的時期。
身體疲憊、心靈迷惘，甚至懷疑起自己的存在值不值得被看見。

「在連我都快忘記自己的時候，是哥鼓勵我，還拉了我一把。」
柳河玟滿是懷念與感激。

韓諾亞的思緒也掉入回憶。
燈光炙熱、節奏快速的舞台上，柳河玟跳得乾淨俐落又有爆發力，僅僅多看幾眼，就讓人記住了。

「你啊，在我旁邊轉來轉去，講些莫名其妙的笑話，明明是在逗我笑，卻裝得一臉正經。」那時的柳河玟，活潑又帶點調皮孩子氣。
熟識後才發現那份開朗背後，其實藏著一顆沉穩且認真的心。

談到對音樂、舞台、甚至對未來的看法時，總是有獨特的見解和不服輸的執著。
或許正是如此，他才毫不猶豫地向這個弟弟伸出了手。

「是你一直都很努力。」韓諾亞拍拍柳河玟的背，輕鬆卻真誠，「所以身上散發出的亮光，剛好被我發現。」

命運就是這樣的吧！
不是驚天動地，而是恰好找光的時候，那顆星就出現在眼前。

「哥，你是不是很喜歡我呀？」柳河玟帶著幾分自信，挑眉問。

韓諾亞被突如其來的問題問得一愣，腦袋微微發熱，故作鎮定：「這還用說嗎？你可是我親自帶來的人耶！」
話雖如此，又低聲喃喃，「本來就該加入諾line的啊……」、「明明聽我講笑話都笑得很開心……」

碎碎念的聲音不大，卻被柳河玟一字不漏地收進耳裡。

柳河玟忍不住笑出聲，逗韓諾亞玩實在太有趣了！
他毫不猶豫反擊：「那也是因為我選擇了哥啊！」

韓諾亞還沒來得及反應他說什麼，柳河玟便咧開笑，猛地向前一步，張開雙手摟抱住體型小他不少的哥哥。

「以後請多多稱讚我、誇獎我吧！」話中藏著小心翼翼的笑意，撒嬌似地向韓諾亞要求。

韓諾亞明白柳河玟愛開玩笑，只是突如其來的一抱，推得他往旁邊連退好幾步才堪堪站穩。

「哎、你幹嘛啦——」聽起來像抱怨，實際是縱容。

兩人對視後不約而同地爆笑起來，地上的人影被月色拉長，親暱地交疊在一塊。

***

回到柳河玟家，韓諾亞把散落的東西一樣樣收進包包，看了眼手機，差不多該走了。

柳河玟倚在玄關旁的牆上，雙手插著口袋。
想開口挽留韓諾亞，要不要留下來過夜明天早上再回去。可惜韓諾亞今天是把原本的事推到明天，才騰出午後這個空檔來赴約。

「哥，下次再來我家喔。」要把總是忙碌、行程排滿的韓諾亞約到自己家，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韓諾亞穿好鞋站起身，輕鬆丟下一句再約吧，拎起包轉身離開。
走至門口，像是忽然想起什麼的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下次我帶夜光星星貼紙過來。」

 「夜光星星？」柳河玟滿頭問號。

「嗯。」韓諾亞像在分享什麼小秘密，「那種會在黑暗裡發亮的貼紙。我買來打算貼在房間天花板，關燈後躺著就能看到一堆星星。」

「噢——」柳河玟沒想到會從韓諾亞嘴裡聽到這樣的話。「太可愛了吧？哥是寶寶嗎？」

 「你家該不會還有風吹過就會旋轉的小玩具吧？」，柳河玟忍俊不住，被大家說個性很T的韓諾亞，竟然會買星星貼紙。

韓諾亞沉默一瞬，「…不是寶寶啦。」無奈又不知怎麼解釋，反問一句：「不覺得特別浪漫嗎？」接著補充道：「而且你不是怕黑嘛！作為感謝你的招待，我帶來貼在你的房間牆壁上。」

「怕黑的應該是哥吧!」柳河玟想像那畫面，若有所思看著韓諾亞。

「到時候我會關上燈去找你把它們貼在哪裡。」

心裡悄悄補了一句——

其實我早就找到屬於我的星星了。

歌詞參考來源:優里 - ベテルギウ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