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攻M受

09:20

週四，早上九點二十。企劃部門的魔鬼組長還沒進辦公室，組內的成員們或坐或站，隨意地四散在空間中。秋意乘在微風上頭，從半掩的窗滑入，逡巡在空氣中的聊天散語之間。

早晨向來是同事交流感情的好時機，尤其在組長尚未出現之前更是可以大嚼舌根，討論冷豔美人組長的閒文軼事。流言蜚語在數組對談中飄盪，不經意間撞在了短髮女子的後腦勺上。

有著烏溜及肩短髮的女人大清早就懶洋洋地趴在辦公桌上，抓著手機的雙手伸得老長，直劃出桌面還突出一截。右手食指點著螢幕一陣不耐地亂轉，畫面上的地圖隨著她粗暴的動作而飛速轉動。

「啊－－大蔥鴨呢－－明明剛剛還看到在附近的啊……」

下巴抵在今天下午截止的報告書上頭，她清澈的灰眼睛盯著空蕩蕩的地圖。但不管看得再認真，上頭除了綻放的櫻花花瓣外卻是連隻波波的影子都沒有。

簡直不能更無趣了。

「誘餌根本一點用都沒有吧……！」又轉了轉畫面，沒有夢寐以求的大蔥鴨，倒是來了隻早抓到厭煩的綠毛蟲，「簡直就是詐欺！不買這個坑錢的東西，我午餐在烏龍麵店起碼可以加一個炸雞塊再加一塊炸魚排欸！」

「 M 前輩，小聲一點…… S 組長要過來了啦。」

「蛤？你說什麼？」

「我說－－」

一旁友善的女同事正要體貼的再次覆述她的提醒，卻不知何故在中途硬生生打住。沉迷於 Pokemon Go 的年輕女人只得暫時性地將目光從螢幕上挪開，尋求話語嘎然而止的原因。殊不知才轉過頭－－

「啊嘶……」

什麼都還沒看到，後腦杓倒是已經結結實實地挨上一記痛打。依據她長年挨打的經驗，這種紮實的疼痛度，彰明了用來痛擊她腦袋的八成是二十頁以上、被捲成筒狀的企劃書。

「……有點痛呢。」

輕撫著感覺會瘀青的腦袋，她扭過頭來，哀怨的眼神不知為何配上了微微揚起的傻氣笑容。映入眼底的果不其然是她們企劃組的組長，S 。

並不是什麼通靈或心電感應的神祕伎倆，純粹是翻遍整間公司大概都找不出第二個會拿企劃書毆打部下頭部的人了。這年頭，對他人施暴要吃上官司可相當容易。

「 M 小姐，上班時間還敢玩啊？」

用捲成一綑的企劃案輕敲自己的手掌心，啪、啪、啪，顯然如果 M 的回應不佳，那企劃書就會再落到她的腦袋上。但 M 只是盯著 S 挑眉瞪視她的模樣恍神，毫無危機意識可言。

這不能怪她，任何人見到 S 都會分心三分的，何況是最喜歡她的 M 呢。

黑溜長髮披肩而下，左鬢髮撩到耳後，露出的成排耳環和耳骨環讓她看上去相當有個性。炯炯有神的黑眼睛、高挺的鼻樑、總抿成一線的薄唇……看上去幾乎是禁慾一般的嚴厲面孔。然而隱藏在那上班套裝下的纖細腰肢、媲美模特的修長美腿，還有……

「嗚呃。」

耳朵被擰了， M 瞬間有種被老鷹爪子鉗住的錯覺。

「欸－－等等等等等等等！不要轉、不要轉！耳朵會掉下來的！」

「還知道耳朵有可能掉下來啊？有這種知識怎麼不知道辦公室的常識！」扯著 M 的耳朵，S 變本加厲的扭著受害者的耳朵， M 只得跟著扭頭避免自己年紀輕輕轉職梵谷。「 請問你上班時間注意力都放在哪裡啊？ M 、小、姐？」

不就看看你的腿嘛，用得著這麼生氣嗎， M 囁嚅在口中，依據最後一絲保命理智沒講出口。但爪子如鷹利的組長聽力顯然也不輸給野生動物，她用力地掐了下 M 的耳骨，在上頭留下一道指印。

「妳以為妳做不完的工作只要留下來加班就沒問題了嗎？就沒想過會影響到其他人的時程是不是！成天加班，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妳要準備冬眠，忙著吸收養分！」

她的低吼響遍辦公室，其他組員慌忙低頭假裝忙碌，卻又豎著耳朵想聽聽組長有沒有什麼新奇的罵人方式，「認真上班，不要每次都要我提醒！等下來我辦公室找我！」

終於饒過了 M，M 忙不迭地摸了摸自己離徹底失去不遠的耳朵，心中哀嘆著是否該約個耳鼻喉科，檢查下鼓膜有沒有被吼出裂痕。

正尋思著家附近是否有優秀的醫生，S 纖細的五指又掐住了她的頭。

「聽到沒有？」

「聽到了－－」

「不要拉長音。」

「好啦好啦好啦……」

挑眉，S 將鷹爪收了回去，轉身大步邁進私人辦公室。而 M 盯著她的背影，愉快地哼起了小曲。

這樣的開場幾乎是每天的慣例， M 倒也沒什麼特別的不滿。真要說，也僅有每天都一大早就把她逗得很興奮這點讓 M 有稍許的困擾，畢竟這讓她難以靜下心來做點正事。

但反正自從開始同居之後，心跳漏一拍的次數之多早讓她懷疑自己是不是需要去醫院掛個心臟內科，這樣想想似乎也沒差早上這一齣。

不管是誇獎讚賞，抑或是責罵或被粗暴對待，只要是來自 S ，M 都能無比快樂的承受下來。這樣算是受虐狂嗎？

……不，僅對 S 發動的受虐體質或許不能算是受虐狂？

收回目光，將注意力放到電腦螢幕上， M 專心敲打起破爛的鍵盤。

11:00

推開虛掩的木門， M 稍稍側身，躡手躡腳地滑進 S 的個人辦公室裡。

晨光自 S 身後的大窗偷渡而入，在地板上拉出幾道光影格子。不算特別寬敞的空間在擺置了辦公桌椅和落地書櫃後，剩餘的地方則擺了幾盆綠色植物。

龜背芋和羽裂蔓綠絨以盆狀落坐在書櫃旁，吊竹草和甜蔓則垂掛在牆邊，閑散地任由攀藤點綴白牆。整齊的桌面上擺置了幾盆小仙人掌，多頭金晃和白烏帽子說是可以防小人。

M 環顧辦公室，尋思著晚點該給幾盆植物澆澆水－－本來這些植物就全是她挑、她擺的，為的是給整天盯著螢幕瞧的 S 保健眼睛，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植物的照顧工作也一股腦兒的全落在了她身上。

……也罷，反正她本來也就蠻喜歡植物的。

將視線從綠意上收回，轉而投向把她喊進辦公室的罪魁禍首……企劃組的組長正擰著眉，滿臉不悅地瞪著組裡新人剛交上的文案，絲毫沒察覺到 M 的悄然入侵。

雖然入侵者百分百樂意就這樣盯著 S 戴著黑框眼鏡的側臉讚嘆她的好看，但要是被本人注意到了大概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招來一頓罵還無所謂，上次 S 把她派去出差，她整整一週半見不到 S，差點兒沒枯死在外地。

惹 S 生氣要適度，就算有膽子老虎頭上拔毛也不該天天這麼做，這是 M 與她交往兩年下來的深刻心得。

「嗚呼？S 大人？」於是 M 用指節輕敲兩下門板，試圖喚起 S 的注意力。

聞見清脆響聲，S 揚起頭，查看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傢伙膽敢打擾她辦公。在見到 M 時，那緊蹙的眉頭稍稍放鬆了一瞬，緊接著卻又馬上皺了起來。

「妳可終於來了啊？叫妳等下過來，妳竟然摸了一個多小時？」

將手中厚厚一疊卻形同廢紙的文案扔到桌上，沉沉地咚一聲，她挑眉。

而 M 委屈。

「不要這麼不講理嘛，我先把手頭上的事情處理完啊。」

因為某人的刻意寵愛， M 手頭上的案子堆得如天高，不先處理一下怕不是晚點各部門的工程師都會打過來催債。不過她家的女王大人顯然是不肯接受這個中規中矩的答覆。

「手頭上的事情？」冷哼一聲，S 往後仰去，深深地靠上椅背，辦公椅嘎茲作響，「我又不是不清楚你手上的工作量。以你的能力，大概半個小時就可以處理完了吧？怎麼可能需要這麼久的時間？」

稍稍伸了個懶腰，她將辦公中限定的眼鏡摘下，擱在剩有半杯黑咖啡的馬克杯旁。依照 M 的經驗法則，這是 S 從辦公模式中切換出來的慣有動作。

「依我看啊－－」

正在內心扼腕著沒能多看一兩眼眼鏡版本的 S ，鷹眼就惡狠狠地瞪了過來。

「你是邊玩手機邊弄，才會搞這麼久，是吧？」

嗯。

不愧是只花三年就爬到組長這位置的女人， S 的判斷往往犀利地讓部下無處躲藏。

……不，與其說這像是對部下的直覺，不如說更接近女人可以察覺男朋友劈腿的那種……第六感？

恍神地想著 S 的第六感能運用的範圍該有多廣泛，正沉思著能不能用來幫她通靈大蔥鴨會出現的地點時，一塊飛龍牌橡皮擦劃破空氣飛了過來，正中紅心。M 的額頭上因此黏了點橡皮擦屑。

橡皮擦在完成任務後咚地落到地板上，彈跳兩三下，滾到垃圾桶旁。M 盯著橡膠擦子瞧，想起 S 最近去夜市丟飛鏢有越來越準的趨勢……該不會是平常有練習的緣故吧？

彎腰拾起橡皮，才挺直身子，就見 S 衝著她勾了勾手指，她微揚的唇角不懷好意。

「妳過來。」

命令句。

M 於是將擦子留在桌上，靠了過去。誰知道 S 竟然又將辦公椅往後挪了點，拍了拍自己大腿。

「面向我坐下。」

淡定地給出下一個指令，S 像是在問早餐要蛋餅還是蘿蔔糕那般自然，而 M 則更加自然且毫不猶豫地在 S 腿上坐了下來，徹底執行她接收到的指示。甚至追加了額外服務－－將雙手環上了 S 緊緻的腰部。

變本加厲地將鼻尖湊上 S 頸間，M 放肆地將身下人淺薄的檸檬草體香全數攬為己有。好似家犬看見鍾愛的玩具總得咬上一兩口才放心，她張嘴啃咬眼前纖細的頸項，惹得 S 眉梢微蹙。奮力將臉埋入髮絲間，被 S 的味道包圍，M 又是幸福又是安心。

「喂，笨蛋。」

「嗯－－？」

傻呼呼的長音自自己的鬢邊傳出， S 微歪過頭，伸手將 M 的頭給扳回眼前。 M 被迫脫離天堂，眉眼間充斥著不滿，看得她有些好笑。

替身上的女人將鬢角給撩到耳後， S 捏捏她的臉頰。拇指輕撫過薄唇，柔軟而有彈性。

「笨狗。」她說。吻上了 M 的唇瓣。

先是細啃下唇，少許刺痛觸動 M 的神經，她因而緩慢勾上 S 的後頸，將人一點一滴地攬入懷中，更多、更多。齒壁被靈動軟舌撬開，攻城掠地地掃蕩口腔，隨後 M 遲鈍的舌尖被纏上。交疊、引誘。

M 後知後覺的再次意識到自己或許該拿櫻桃梗訓練訓練。

吻技永遠輸人家一大截起不丟臉。

雙手下滑，溜到 S 緊實的腰間。 S 的腰向來是 M 數一數二鍾愛的部位，肌肉線條收斂的恰到好處，沒有多餘贅肉摟起來很是舒心。瞇眼，她沉迷在讓人暈眩的香味中，反覆嚙咬 S 的舌尖。

但或許是情難自以、或許是意亂情迷，稍微施力過度的啃噬讓 M 忽地嘗到了一絲腥紅鮮甜。

「嘶－－」

猛地與 M 拉開距離， S 眉間皺的可以夾本報告書，抿著唇感受著口中的腥味。

M 霎時有些慌了，她當然知道 S 最討厭痛了，尤其是見血的傷口。雖然 S 受傷不會哭天搶地地哀號，但那極凍的氣場卻可以讓方圓三百米的有感知生物都明白她的不愉快。

「對不起，很痛吧？你等－－」

M 小小的腦袋瓜子飛速思考著舌頭受傷有沒有藥能擦，正要趕忙爬起身來去找藥箱， S 兇狠的吻已經逼迫她將下半句話給全吞回肚裡。話語卡在喉嚨不上不下， S 啄了下她的下唇內側，帶來幾絲刺痛，不過也就僅此而已。

比起懲戒，更像是誘惑。

再次拉開距離， S 的笑在 M 眼裡不知何故總帶著點魅惑的意味。

「不用介意。」鬆開環住 M 後頸的雙手，S 右手食指勾住自己的領帶頭，隨意地拉鬆了充滿束縛感的領帶，「倒是門……鎖好了嗎？」

嚥了口唾沫，M 盯著 S 白皙的頸部隨著領口大開而暴露在眼前，癢搔，「報告女王大人，進來的時候就鎖上啦。」

勾住她的領帶，將其扯鬆直至鎖骨都暴露在冷氣中。 M 傾身向前，虔誠地將鼻尖蹭上女人的側頸。

在這檸檬草香氣中，她醉得一蹋糊塗。

19:00

「喂，M，回家了。」

S 穿著她鍾愛的海軍藍絨毛厚外套，圍著去年耶誕節時現任女朋友給她織的圍巾，七點整準時出現在 M 的辦公椅後頭。粗魯搖晃著 M 的椅背，邊伸手撥亂 M 的那頭短髮，她十足像個討人注意的死小孩。

不斷掃過眼前的髮絲逼得 M 不得不將目光從一行又一行的報告書中挪開。她口中嘟噥了幾句『怎麼就不能多等一下』跟『多等幾分鐘又不會少塊肉』，但仍是配合地姑且關注下缺愛的小朋友。

「我這邊的報告寫到一半，你不是明天要？妳先－－」

「那個……組長、M，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正要叫 S 先回家，恰巧仍滯留在辦公室另一端的幾名男同事剛好提出了邀約， M一愣。

她知道有不少人想約 S 跟她出去喝酒，畢竟 S 是個美人胚子而她也自認不差，但平常因為 S 氣場過強的關係，多半都是推推搡搡的說要約 M 然後要 M 喊上 S ……這些傢伙今天怎麼這麼有膽量？

視線兜兜轉轉地繞過幾人身上，M 發現剛剛代表男子團體提出邀請的發言人一臉毅然赴死，八成是要豁出去告白？

大概是這樣所以才在提起勇氣嘗試主動邀請吧。

……平時也不見他們與 S 有什麼互動來往，這不就看上她的臉和身材而已嗎。膚淺的傢伙。

其實心底也相當喜歡女朋友的臉和身材的 M 發現自家女友被人垂涎，有些不高興了。正要橫出身子擋在 S 身前以友人之姿回絕邀請，不料 S 卻搶先挪動步子，擋在了 M 與男子團體之間。

「不好意思，等等我們要去約會，所以沒辦法。」

禮貌的微笑恰到好處，男性們呆了呆，就不知道是被 S 難得的笑容給煞到，還是思考約會一詞的意義去了。反正不管是何者，同事們如雕像般愣在那的蠢樣仍然讓 M 心情愉快不少。不過……

「欸、S，這樣說沒問題嗎？」

壓低嗓子， M 扯了扯 S 的衣襬。雖然不是那麼明確，不過在彩虹平權逐漸鮮明的現在，又是由 S 這鮮少說笑的人口中吐出，『約會』這種發言極有可能招來其他人探究的眼光。

在 M 的常識裡，大多數同性戀者可是不會突然大方認愛的喔。

「無所謂，本來就沒什麼好躲躲藏藏的。」聳肩，S 從 M 身後探出半個身子，硬是按了 Ctrl + S，隨後就強行將電腦給關機。順手幫忙將桌上的隨身物品掃進 M 的手提包裡，也不管男子部隊還愣頭愣腦的，她轉身就拽著女朋友打卡下班。

M 踉蹌地跟在女人身後亦步亦趨地走，她盯著 S 腳踩跟鞋卻仍然能喀喀喀走得飛快。這就是經驗值的差距嗎？她茫然地想著，不管是何種層面上。

電梯間只有她們倆， M 盯著四台電梯要來不來，想起 S 曾經提過的幾任前女友。 S 從來不是會刻意隱瞞什麼事情的人，M 甚至看過她前任們的照片，不得不說一個個都皮囊好看能力又好。又是為什麼現在會選擇跟自己交往呢。

M 自認感情史相當無聊，也就高中時交過一任男友，結果不到半年就分手了。大學時雖然交遊廣闊，但始終也沒個能對上眼的人，她曾經懷疑過自己是不是不適合談感情。

她不是想質疑 S 的感情，她認為她們簡直是天生一對，但 S …… S 又是怎麼想的呢？沒什麼好躲躲藏藏的……真的嗎？

「可是……我們交往快一年了，妳也都沒說過欸。」

「因為妳好像不太想公開。」

「……欸？」

電梯向下， M 眨眨眼，望向正盯著樓層顯示板的 S 。 S 一臉淡漠，就像一天中的其他 23 小時59 分鐘一樣，看不出在想什麼。慶幸的是這對 M 並不構成問題，她從來不害怕面無表情的 S。

「那又為什麼突然講了？」

「因為你好像不介意了。」

到達B2。

兩人一前一後步出電梯，M 頓了幾秒，花了少許時間欣賞自己傾心的女人背影。高挑而精實的身子、清冷以致有些難接近的氣場、一年四季不曾消失的檸檬草香氣、獨屬女性的柔軟和纖細。粗暴的她、冷酷的她、體貼的她、溫柔的她。

M 笑顏漸展、笑嘻嘻地勾進了 S 的臂彎。即使差點被甩開仍緊緊摟住了那隻臂膀。

雖然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 M 十分清楚 S 嚴謹的個性並不只發揮在公事上。

自家女友對於人的生理和心理狀態很敏銳，敏銳到有時候會讓人覺得難搞的地步。她總是會迅速察覺到他人內心所思所想，接著關注那些細微變化，並因應著行動。

就像她能夠注意到 M 在這段感情中未曾明說的心理變化，並採取不同應對方針；……或者永遠能夠發現 M 在忙裡偷閒，並愉快地給她追加更多工作項一樣。

「你到底又在傻笑什麼。」

掌根搭在方向盤上，S 的指尖在方向盤上緣答答答地敲，不耐煩。副駕駛座上的女人從還沒上車就開始衝著她傻笑，到底是在笑什麼。今天從早上開始到剛剛可沒有任何好笑的事情發生。該不會是被男的搭訕就開始蹬鼻子上天了？

左思右想是越想越不滿，她的東西可從來不樂意讓其他人染指－－就連肖想染指都會讓她有些不愉快。

「聽好了，笨蛋。」

紅燈，40幾秒的空檔。 S 將注意力從下班的塞車潮上收回，轉而投向在身側哼著土耳其進行曲的傢伙身上。目光秤斤論兩地打量著 M ，從頭頂到腳尖充分兜了一圈，接著像是肯定對方價值不高，遺憾地搖了搖頭，「那幾個男的不過是看上你的臉跟身材。」

「原來 S 妳覺得我的顏值跟身材不錯喔？」

話才說完就被嚴厲地瞪了， M 乖乖地比了個嘴巴上拉鍊的手勢， S 滿意頷首。

「不過身材這種東西，上床幾次之後就差不多了，所以－－」

「哇，超過分的欸，S 妳自己還不是只有臉跟身材不錯？雖然凶巴巴的個性我也喜歡，但是－－」

「所、以、說！」

忽地傾身壓向了副駕駛座，她左手不離方向盤，右手則蓋上了 M 的唇，制止她滔滔不絕地反駁。M 僵著身子，灰溜溜的眼睛盯著 S 瞧，盤算著是不是可以偷舔她的掌心。

「要選另一半，至少要是可以忍受妳的蠢半年以上的人，像、是、我。知道嗎？」

幾乎是恐嚇性地低語讓 M 不由自主的折服，聽話地點了點頭。 S 見她答應，心滿意足地靠回了駕駛座上，捏了捏眉心，吐出一絲低嘆，「知道就好。」

「欸欸，S。」

「幹嘛。」

沒好氣，反正這死小孩喊她從來也就沒什麼好事。扭過頭，正撞上了 M 閃閃發亮的眼睛。

「即使要折壽了也不能棄養我喔。」

「……妳害我早逝的話我保證會帶妳一起下地獄。」

23:30

「 S －－陪我去抓神奇寶貝啦－－聽說我們家後面那個公園就有哈克龍欸。」

「不要，要去自己去。」

「我沒有哈克龍，陪我去開個圖鑑嘛。」

「不要。」

推了下眼鏡外緣， S 的鏡片閃著寒光， M 不滿地撇了撇嘴。

同居之後 S 漸漸被 M 脅迫出準時下班的優良習慣。但或許是工作量過大的關係，即使回到家，S 通常也有大半個晚上埋首處理公司的要事……而今天也不例外。

S 吃過晚餐後就窩在沙發上敲筆電，搭搭喀喀的鍵盤聲響個沒完，一直到 M 連兩個小時的推理劇特別篇都看完了她還在皺著眉頭瞪螢幕。

這完全偏離了 M 最初要求 S 跟她一起下班的初衷。

她原本是希望 S 可以多花點時間在享受生活，才堅持要 S 跟她一起離開公司的，天知道 S 什麼時候開始竟然偷偷把這個習慣演化成了將工作帶回家繼續。

她又不是想要人陪才叫 S 提早回家的。這樣跟加班有什麼不一樣？明明是組長，怎麼搞得像是什麼超高階主管一樣爆肝？在這樣下去她都要去查查過勞死的基準是什麼了……也要Google一下眉頭皺太多會不會導致更多眉間細紋。

「 S －－走啦走啦，妳再不出去走走身材都要走樣了－－」

「不要，少煩我，滾開。」

一把將 M 貼在自己手臂上磨蹭的臉推開，她毫不留情，簡直不能再更冷淡。放在其他情侶之間，被另一半這樣對待怕不是會分分秒貼上男女版，控訴對方是不是愛情不復存在、或是悄悄給自己戴了綠帽吧。

不過對 M 來說這一點都不成問題。

身為半個被虐狂就是這點好。對她好她可以高興的接受、對她兇她也可以興奮的接受、甚至對她冷淡她都可以當作某種特殊玩法而愉悅地接受下來。沒有任何方式能讓她感到不快！M 簡直就是無敵一樣的存在！

……不過如此優勢的癖好顯然也無法解決 S 可能過勞死的問題。

「妳要耍蠢去廁所對著鏡子耍，不要在我旁邊轉來轉去，干擾思考。」

敲下 Enter 送出簡報， S 嫌她煩似地擺擺手像揮蒼蠅般要把她攆走。M 見狀更加替自己感到憤恨難平，這女人壓跟兒不懂她的苦心，簡直天理難容！

M 清楚的很，S 現在在忙的事情根本就不急，至少絕對不是需要在家加班的內容。她整個晚上對著電腦發愁不過是她工作狂的本能驅使。熱愛工作可以，但要適度，她們倆還要攜手走人生的下半場，S 可不能早早就過勞棄她而去。

沒辦法，雖然使出這招可能會有奇怪的後續副作用，不過只要能把 S 從那張沙發上挖起來就都是好的！

「妳不去的話我要自己去了。」從沙發上爬起身來， M 轉身往房間的方向走，作勢要去換衣服準備出門。 S 頓了頓，終於從螢幕前抬起頭來，將注意力稍微分了點給女友的背影。

M 在臥房裡窸窸窣窣了一小會兒，再出來時已經換好了秋裝。淺褐絨毛外套、針織衫、窄管牛仔褲，她邊將毛帽往腦袋上套，邊走到了玄關。

「大概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吧，牛奶快喝完了我會順便去買。」將短靴套上腳，她望向因為她動作過快而反應不及的 S，「還有什麼要買的嗎？」

兩人對視半晌，視線在秋日的乾燥空氣中碰撞，沒有擦出火花。 S 沉默不語、M 忐忑不安。

M 知道 S 不喜歡她深夜還一個人出門。自從前陣子她晚上去全聯買個布丁就被路過的男大學生團體要Line之後，S 不樂意她獨自出門的的傾向更是大幅加劇。

作為不讓她半夜獨自出門的替代方案，大多數時候如果真有需要 S 會陪著她出門－－想當然今天的 M 也是打著這如意算盤的。

又對望了幾十秒鐘，被 S 盯著的 M 感覺自己像被眼鏡蛇盯上的青蛙，一動都要被拆解入腹、不動卻又度秒如年。正當 M 被注視到想雙手一攤宣布放棄，老實換回睡衣時，S 卻闔上了筆記型電腦。

「妳剛剛說要去哪裡散步？」

抓起回到家時就被她扔在餐桌椅椅背上的大外套，S 嘆了口氣，眼中又是無奈又是無盡的寵溺。

「欸、後面的竹筍公園。」

「嗯。那走吧。」

本來就根本沒換睡衣， S 套了外套就隨時可以出發。她將雙腳塞進略舊了的帆布鞋，蹬了蹬地面將鞋子穿好。回過頭她撞上了 M 稍顯驚訝的神情，她聳聳肩。

「自己挑的寵物得自己負責照顧不是嗎？」推開大門，同時將手伸給了 M。「辦理領養手續的時候工作人員都有仔細說明過的。」

02:25

深夜， M 睜著她那雙銀灰色的澄澈眼睛盯著 S 的背發楞。

雖然看上去似乎沒什麼煩惱－－實際上也是真的沒有太多煩惱－－但每到夜深人靜的時候，M 總會不由自主地開始思考一些關於過往、關於現在、關於未來的問題。

她喜歡 S，或者說，愛著。但這份愛又可以持續多久呢。

她們倆從來不說什麼山盟海誓，愛你一輩子什麼的在兩人眼中不過是逢場作戲，她們所談論過的最遠的未來不過也就明年。

明年再一起去泡溫泉、明年再一起去國外旅遊、明年再一起……

明年。

還會……有多少個有 S 伴在身邊的明年呢？

小心翼翼觸碰 S 纖細的背，指尖慢慢溜下她線條緊緻的腰， M 仔細感受著 S 極為吸引人的一部份。隨後她輕巧地攬住 S 的腰，稍稍施力收緊了手臂，將人逐漸摟入懷裡。

「S，我們要一直在一起喔？」

將額頭抵上眼前的身子， M 低聲提問，沒想到正專注讀著英文小說的 S 立刻就有了反應。

「妳大半夜的在發什麼神經？說得像我明天就會掛掉一樣。」

將書隨手往枕邊一放，S 費力地轉過身來，用力捏住 M 軟嫩的臉頰。

「不是啦，我的意思是－－」

「會在一起的。」

打斷 M 含糊不清的追加解釋，S 細聲哼笑，「直到我膩了為止都會在一起的。」

隨意撥亂 M 的髮絲，S 毫不留情地用力彈了下她的額頭，「不過依照妳詭異又不按牌理出牌的個性，要膩應該也要個幾十年吧。」

「要說也是古靈精怪吧？用詭異形容自己女朋友都不覺得哪裡有問題嗎？」

摸著自己被彈紅了的額頭，M 正色抗議，但女王大人向來不接受市井小民的抗議。

她只是輕撫稍早之前自己在 M 鎖骨上留下的牙印，指腹輕碰那些鮮明的啃咬，依稀記得那些觸感和喊叫。她咬得放肆、M 喚得歡愉，在這段關係中不論是索求還是給予都如此契合。

「妳這麼 M，不跟我在一起還打算跟誰在一起？」

「比妳更 S 的人啊？」

「嗯？」

「女王大人最近聽力不好齁？我是說、我最喜歡妳了。」

「……哼嗯。」

小夜燈熄，月光鑽過窗隙，不藏私地灑落在雙人床上，兩人相擁而眠。

相牽的樂趣太多，錯過每一瞬的風景都太過可惜。而明天、後天、大後天，想必也都會有著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光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