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mor Has It
時間:1558年|地點:圓桌廳|證人:分送完稻米給鄰居、準備踏上歸途的農民A
我是在回家路上瞧見了格林家的兒子的。
說實在,我不大喜歡與格林先生及太太打交道。打他們家的雙胞胎出生以來,他倆就特別愛向人顯擺那兩個孩子在戰鬥方面多麽天賦異稟、將來多麽有望成為獅子心帝國的新任將軍等等。小朋友們個子都還沒長高呢!就已經註定了總有一天要戰死沙場,未免太可憐了點。尤其那男孩,我看他一點都不像對打打殺殺之類的無聊事有興趣的樣子,成天抓空擋爬到樹上發呆,何必把人逼上那種境地呢?
咳、扯遠了。總之那天,我是在經過轉角的樹林時碰上他的。他那時蹲在地上、背對著我,一條長長的馬尾都要和旁邊的草叢融在一塊了。我本來想和他打招呼的,可他樣子有點奇怪,嘴裡念念有詞的、渾身都在發抖。哎、我就是太好奇了,偷偷走上前一看——我的天啊!他好像正在把不知道哪個倒霉鬼的屍體埋進土裡!
我逃都來不及了,當然沒看清楚那屍體是誰,只見到他正在把雨後濕潤的沙土往一雙又細又白的腿上堆。那看起來是女孩子的腿沒錯,但我不敢掛保證。總之,沒幾天後那孩子就被抓去審判了,雖然並不是為了這件事⋯⋯我當然沒有再向他們密告那孩子搞不好還另外殺了個小女生,反正他橫豎都是死路一條。你知道他被逮捕的罪名是什麼嗎?那可真是太恐怖了!就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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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1558年|地點:紅峰鎮|證人:替某位奴隸主打下手的護衛B
靠、那個綠頭髮的小鬼嚇死人了好嗎?
我記得剛好是辦完喪禮的隔一天吧,他一副隨時都要將我大卸八塊的模樣急沖沖地闖進宅邸的庭院,揪著我的衣領問我主人上哪去了、現在就把人給他挖出來之類的。我好歹也是個護衛啊,照理來說應該能輕易把他擊倒、將他趕出去的,但你大概很難想像吧,他那雙棕色的眼睛裡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血絲,裡頭好像隨時都能迸出漆黑的烈火將我燒燙至死一樣!我當下被嚇著了,連腰間的長劍都忘了要馬上拔出來,竟然就老老實實地告訴他主人才剛因為不慎墜馬而意外身亡。
然後你猜怎麼著?我話剛說完,他就像是整個人被抽乾了靈魂一樣,動也不動地愣在原地。那表情像是被活活推入煉獄裡頭,不說我還以為他是突然中了什麼法術,駭人極了!我趕緊趁他沒反應過來先跑了,不然他要是拿我來洩憤怎麼辦啊?
哈?其他細節?我怎麼——喔、說起來,他長得跟之前從主人那逃跑的小奴隸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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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1559年|地點:高地|證人:在獄中工作了十多年的看守員C
啊、是的,我當然記得那個名叫烏諾斯的孩子。
他入獄的時候也不過十二歲吧?我在這座牢裡幹了這麼久的活,當然不是沒看過年紀比他還輕的罪犯,但您要知道⋯⋯弒親這樣的悲劇並不會三不五時上演,更別說像他那樣大方認罪的了。
對了、您可曾見過所謂「空洞」的眼神嗎?明明眼珠子好端端地長在那,望進其中時卻像是在和一顆只剩白骨的頭顱對視那般,兩眼彷彿深不見底的窟窿,即便試圖將手伸進去、想從其中挖出一丁點線索或心緒,摸到的卻只有虛無。那孩子當時的眼神就是那樣的。他對這世界已經不剩半點留戀, 一隻腳已然踏上死神替他鋪好的紅毯上頭了。
也正因如此,當我得知他幸運地撿回一條小命、不必成為絞刑架下的又一具屍體時,我竟然不知道該不該替他高興。
畢竟讓他活著也是找罪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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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1558年|地點:圓桌廳|證人:░ ░・格林
朵兒死了。
烏諾斯那孩子一身髒兮兮地回到家裡,幾乎沒讓嘴唇開闔就擠出這麼一句話時,我感受到某種難以抑制的情緒就要從我的身體裡迸發而出、化作四散的火花將他人都灼傷。
我興奮極了。
那個眼神、那副彷彿準備好要與整個世界為敵的模樣、那股幾乎要將他吞噬殆盡的恨意,我一眼就能看穿他已經獲得了父親曾經多次和我提及的那份力量。格林家的先祖以「失去所愛之人」為代價向苟活了千年之久的鍊金術師換來的、以「憤怒」作為原動力催化而成的這股力量本該代代相傳,可卻在我祖父那一代斷了血脈,我處心積慮想要將其尋回,倒是沒料到幸運女神本就站在我們這一邊。
是的,當我得知被賣做奴隸的女兒或許已經斷送了性命時,我便預料到了這樣的結果。失去了妹妹的烏諾斯、失去了孩子的我,我們都將重拾那力量,化悲憤為戰場上的冷血無情,最終成為帝國軍中無人不知曉的存在。屆時連這條斷了的手臂都無法阻擋我再次披上榮光的戰袍,和心愛的兒子一塊爬到至今都觸不著的高位。
哈、你瞧瞧,那孩子脖子上的血痕越來越深了,他剛才可是徒手就推倒了家門口那棵橡樹啊!我親愛的烏諾斯,再讓我多見識下吧,此刻的你已經超越了人類的範疇,要將倉庫拆下、把鄰居家的雞隻輕易在掌間捏扁、甚至動手殺了那個害死朵兒的領主都無所謂,你的強大該為世人所知,而我們終將享有共同的輝煌。
啊、沒問題,那把鈍了的斧頭你也拿去用吧。孩子的媽,別只顧著哭泣尖叫,烏諾斯這不是肉眼可見地成長茁壯了嗎?不要擔心,他只是需要點時間讓滿腔的怒火傾瀉而出,他不會對我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