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3順便探病學生

　 『咦？我可以選嗎？』

　「當然可以，畢竟是要送給妳的，直接問當事人最快。要是送到什麼不適合的東西也不好。」艾略特等待對面學生的回應，又問：「有人在照顧妳嗎？需不需要一起帶點東西過去給對方？」

　『呃，還是都不用了。』最後電話另一頭的學生這樣回答他，『那個，您人過來我就很高興了……』扣除他們現在討論的事件原因──食物中毒案──這個回答還真可愛，和說要PS5伴手禮的其他學生不同的那種，艾略特滑動自己的平板電腦，熟練地再和對方商討。

　「但再湊一點金額有打折。美術小老師，幫個忙？你喜歡蘋果或是葡萄？」

　此話半真半假，足以把對面的女學生弄糊塗，一是對方不能確定他探病的人數共有多少，二是他真的在湊折扣金額，只是湊不到也無所謂。

　『……蘋果。』

　「那就蘋果，價錢正好足夠。」艾略特順便詢問了病房的位置與號碼，在手上平板的醫院地圖做上記號，安排好能夠順暢走完的探病路線，意外的並不麻煩，事件的受害者大多住在同一區，青少年們也常常被安排在隔壁。

　瑪麗安探頭過來，看向路線圖。

　「你弄得跟逛展覽一樣。」

　「比那嚴肅多了，否則推輪椅的人會很辛苦喔……對了，明天東西會有點重，妳一個人可以嗎？」

　莫妮卡先前和他們請假過，說已經約好要探望朋友的時間。

　「別擔心。」瑪麗安審視路線，回想剛才艾略特撥通的電話內容，指著平板電腦提問：「但我能修改一下路線嗎？記得有兩個小朋友說想要香蕉吧，那比較容易壓壞，建議先送。」

　蒼白病房充斥著消毒水的氣息，剩窗邊透入的陽光帶有生氣，這類的大片玻璃窗固然減少了醫院的閉塞感，卻不難想像夜晚時分對恐水人來說多令人憂慮。幸好有先給骨片，至少能讓對方不那麼害怕。

　忘川水喪的狀況看來已經無礙，病床邊還有一位陪同家屬，隔壁班的學生，也是對方的弟弟，他在美術課堂上看過，美術成績中上，比起抽象更喜歡精準寫實。戴眼鏡的男同學朝他點頭致意，他也向兩人打招呼。

　「原諒我比較怕冷，沒辦法拿下帽子。」

　「沒關係，我不介意。」

　「老師，不好意思讓你跑這一趟……」

　他看著忘川三途阻止他的美術小老師下床，推著輪椅過去，把紅艷的蘋果放在床邊的小桌，上頭只有一些課業筆記等雜物，是冷清的桌面啊。艾略特在水喪面前解鎖腿上的平板電腦，指節敲過螢幕上的簡易平面圖。

　「不用擔心，我是有排好路線才來的。」

　「路線？」

　「沒錯，沿途發送水果跟甜點。」

　對著那張圖，女學生明顯露出鬆一口氣的神情，對方的弟弟則是挑高眉毛，此舉意味不明。

　「沒有麻煩到真是太好了……謝謝你來探望。老師接下來要去哪一棟的病房？」

　「F棟。在這之前，忘川同學，我能借用一下洗手間嗎？」

　「當然可以，就在門口旁邊。」

　艾略特婉拒瑪麗安是否要抱他起身的詢問，他只是想洗把臉。艾略特虛掩上門，撐著浴室附有的無障礙欄杆打開水龍頭，取出身上的手帕沾濕擰乾，摘去眼鏡後將臉抹淨，最後重新戴回眼鏡。

　收好手帕，輪椅後撤，他瞧見鏡中自己的全貌，金髮藍眼的人在俯視與微笑，完全不符合他實際表情，那副面容清晰問：

　『你為何物？』

　艾略特頓住行動，眨了數次眼，原來他不懷好意笑起來是這樣嗎？「這可真是……」就算說是自己打遊戲到沒睡飽未免太超過，那是有人在醫院偷放迷幻藥？或是新型不可名狀的誕生？不論哪一個總不是件好事。

　「艾略特•摩根。」

　他的臉頗不以為然，他本身並不覺得這個答案有任何問題，戴環者、人類、老師……這些詞彙的定義都太過寬廣，沒辦法從中精準確認到他的存在，所以即使名字也是由他人而來，卻是他眼下最符合這個疑問的答案。

　『我為何物？』

　「未知。」

　出自光亮抑或發自黑暗，徹底漆黑與徹底空白相同，什麼也無法捉摸、什麼也無法弄清。這次對方似乎還算滿意，他反而不太想讓對方這麼愉快了，「但現在看起來，你就是我呢。」

　『只有無知者才會被假象蒙蔽。』

　「只有無知者才會去探尋未知的正體。」

　『前仆後繼地自尋死路。』

　「前仆後繼地追尋真相。」

　『徒勞無功。』

　「擇善固執。」

　這場較勁大概勉強算平手，他沒有被弄死，對方沒有喪失從容。

　『那麼，最後一題──愛為何物？』

　「我能給予的東西。」

　對方終於張牙舞爪地大笑起來，狹小的廁所充滿掌聲與誇讚，像是一齣好戲謝幕的歡呼、又像一位小丑雜耍結束的喝采，『了不起、真了不起！區區殘缺的家畜，還擁有和我們同樣的傲慢嗎？我們給予的愛你們棄如敝屣，只因無法承受就要否定，愛是全知、全善、全然毀滅再重生，令你們交付軀體、放棄間隔，令你們和世界相合為一。』

　艾略特對此大起大落的情緒不以為意，神情和數分鐘前的鏡像相同，現在這面鏡子倒像是預知未來的產物了。

　「別太懊惱，生存這麼久，你們也該理解愛被否定在這世界是多常見的事情。」

　『知道和遇到是兩回事，我們只覺得家畜不識好歹，不如大量屠宰，以血肉狂歡。』

　「我聽不出這和現在你們做的事有什麼不同。」

　『噢，你會知道的。當然，也有可能你們腦子白長，根本分不出來。』

　 語落同時鏡面爆開轟然巨響，分崩離析，艾略特整個輪椅被猛然向後扯去，他從飛散的碎片中瞧見自己的千面千顏，與看護的碧綠色眼睛，色塊揉碎了重組，龜裂如萬花筒中瑰麗景色。

　「謝謝妳，瑪麗安。但我希望下次妳把我整個人抱起來時能先說一聲。」

　「……你比較喜歡莫妮卡用鑲骨的三節棍把那些玻璃搗碎？」

　「沒這回事。」

　他沒問對方是否也遭逢質問，至少不是在學生面前，光是碰觸那種可能性都是件多可悲可怖的事──若戴環者也會遭認知汙染，驅魔人的希望微火將落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簡記：

　探望朋友＝探監（參考ＣＨ３）

　滿想看在弟弟眼中艾略特有沒有像奇怪的送蘋果巫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