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rfect Places
UniSummary:五條悟在伏黑惠初中畢業的那一年的二月,美其名的以任務和慶祝畢業進入高專為由,帶著伏黑惠到北海道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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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浴室內沖洗過後的五條悟把毛巾丟在放置髒毛巾的籃子中,推開通往露天溫泉池的拉門,迎面而來的冷空氣讓他直打哆嗦,他縮著肩膀一路前進,直到看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池邊。
比他更早踏入池內的伏黑惠已經雙手交疊的趴在岸邊,墨黑的夜色被池邊微弱的橘黃燈光照亮,陰影與光線交錯在對方的臉上,讓剛從明亮的室內走出來的五條悟看得有些恍神。
閉著眼睛的伏黑惠並沒有察覺到他的到來,五條悟赤著腳踩在有些涼的石板上,慢慢靠近到溫泉池邊,他刻意選了距離稍微遠一點的地方踏入池中,舒適的水溫讓他無聲的嘆息,緩緩地將整個人泡入水裡。
白天奔波的疲倦溶在水池中,身體漸漸放鬆,五條悟望著天空許久之後,才用雙手捧起溫泉水,打溼了自己的臉,也順勢將蓋在額頭的頭髮向後一撥,他朝著伏黑惠的方向一望,窄小的肩膀還靠在原本的位置沒有移動。
他小心翼翼地在水中移動,逐漸向伏黑惠靠近,傍晚停止的降雪此時又開始落下,在溫泉奔騰的蒸汽中,只有微小的雪花來得及碰觸到水面,五條悟靜靜地來到對方的身旁,正巧看見一個小小的雪花落在對方修長的睫毛上。
雪片很快就在伏黑惠的睫毛上化成一小滴水珠,鬼使神差的,五條悟在僅有水流聲的夜裡,張口喊了對方的名字:「惠。」
被呼喚的少年緩慢地睜開眼睛,掛在睫毛上的水滴也在瞬間消失無蹤,只留下細小的水痕順著伏黑惠的眼尾滾落,回望著五條悟的人眨了眨眼睛,臉上的表情像是在問他怎麼了,但他只是搖了搖頭。
「只是想惠是不是睡著了。」他揚起嘴角,單手靠在岸邊撐著頭,嘴裡雖然那樣說著,卻又繼續盯著伏黑惠不放。
他用目光描繪著對方光裸的肩膀,昏黃的燈光雖然不足以照亮整個溫泉池,但是五條悟依然能夠看見伏黑惠身上留下的細微傷痕,那不僅是代表著少年執行過一次又一次的艱難任務,更意味著對方挺過那些困境後,一路成長到了今日。
大概是因為他平時就不按理出牌的緣故,伏黑惠對於五條悟的話一點也不意外,不以為然地再次趴回原先的位置,重新闔上眼睛,而他又看了一次天空,雪持續地下著,而他也等待著。
他在等待,等待下一個雪花再次落在對方眼上的瞬間,等待伏黑惠成長茁壯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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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五條悟將冰涼的玻璃瓶貼上伏黑惠紅潤的臉頰,突如其來的刺激感讓對方嚇了一跳,肩膀收了一下才抬頭望著他,剛泡完溫泉讓少年不只是臉頰紅了,就連露在浴衣外的後頸都有些粉紅。
如果這時候摸上去的話,大概會被伏黑惠瞪吧,五條悟猜想著,對方從他手中接過冰涼的牛奶,在不知道他腦中冒出的怪異念頭的狀況下,跟他道了謝。
五條悟一邊打開自己手中的牛奶罐,一邊放任自己的思緒胡亂滋長,雖然他並沒有真的碰過伏黑惠後頸的那塊皮膚,不過他幾乎能夠想像當自己的指尖碰上時,觸感必定是柔軟而細緻的,就像是上等了絲綢。
介於孩子和成人之間的身體透漏著一絲春色,五條悟沒有伸出手去碰觸,只是坐在對方的身旁,看著伏黑惠捧著玻璃瓶,小口小口喝著剛從冰箱拿出來的牛奶,在嘴唇的上方留下一小圈牛奶鬍子。
他忍著到嘴邊的笑意,這時的五條悟不禁又把眼前的伏黑惠歸類在還沒長大的小孩,即使對方的能力早已超過許多大人,可是在卸下那些看起來過早成熟的偽裝和與生俱來的強大力量以後,依舊和他們當年第一次在雜亂的巷子裡見面一樣,伏黑惠之於他,終究是個羽翼未豐的孩子。
「惠。」他湊近到對方身邊,伸出拇指沿著伏黑惠的上唇抹過,把牛奶的泡沫擦在自己的指腹,收回手後五條悟用嘴抿了一下自己的拇指,把殘留在指尖的牛奶泡泡舔進嘴裡,才又開口:「牛奶鬍子。」
看著他的伏黑惠瞬間愣在原地,似乎對於五條悟剛才的舉動一時反應不過來,雖然五條悟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喝著自己手中的牛奶,可是餘光依然瞄到身旁的少年試圖假裝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卻又在小聲地向他道謝後,掩飾不了地紅了耳朵。
他好像,做了很不得了的事情啊。五條悟把牛奶喝到快見底時,才突然意識到這件事情,他下意識地抓了抓頭髮,手掌順著髮尾下滑,揉著自己的後頸,但伏黑惠看起來也不像是討厭的樣子,有如為了確認自己的論點,五條悟又偷偷看了伏黑惠一眼。
結果五條悟就這樣撞進對方翠綠色的眼裡。
沒有牛奶鬍子,也沒有浴衣遮掩不了的粉嫩膚色,他望進對方的眼中,彷彿忘了剛才自己的窘迫,時間像是短暫在這一刻停滯,只有他們相望著彼此,他看見伏黑惠吞嚥時滾動的喉嚨,還帶有水氣的頭髮濕潤地發亮,五條悟幾乎以為他們會永遠這樣下去──直到伏黑惠打破了兩人之間的沉默。
「我又有牛奶鬍子了嗎?」對方用手背抹了抹嘴唇,這一次五條悟終於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伏黑惠在聽見笑聲後再次抬頭問道:「笑什麼?」
「沒什麼。」他說,「沒有牛奶鬍子,真的。」
看著伏黑惠一臉不相信的表情,五條悟笑得更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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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的房間已經在他們從外頭回來時鋪好了棉被,或許是因為他們看起來像是兄弟檔的緣故,旅館的員工似乎特別幫他們選了同樣花色的被單,坐在窗邊看著書的伏黑惠到了固定的睡覺時間,便開始有一陣、沒一陣地打瞌睡。
「想睡的話就睡吧,今天沒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回完最後一個訊息後,五條悟隨手把手機往桌上一丟,邁開步伐走到對方面前,「硬撐著也沒意思。」
「我只是想看完這章。」少年強撐著眼皮不要闔上,但五條悟不打算接受這樣的理由,逕自抽走對方手裡的書,擺上桌面後就攬著伏黑惠的肩膀,拖著少年往內走去,一邊擅自宣布:「五條老師要講床邊故事了,快來睡覺!」
「我並不需要⋯⋯算了。」伏黑惠本來想反駁,但依舊被五條悟半推半就地塞進棉被裡,後來他也沒有說床邊故事,只是在鑽進棉被前,熄了房間內的燈,讓皎白的月光透過窗戶照在剛才伏黑惠坐的位置上。
五條悟仰躺著看向天花板,回想著白天的行程,雖然伏黑惠沒有特別表現出喜歡或是討厭,只是默默地跟著他到處走,他想,至少對方沒有逃跑了,而且有時還會不經意地露出笑容,這樣就很好了。
美其名的任務見習和慶祝畢業的行程,其實他也苦惱很久,甚至跑去找了家入硝子討論這件事情,然而多年的友人朝他翻了一個白眼,只差沒有露出鄙視的眼神,把問題原封不動地拋回給五條悟:「直接問伏黑不就好了?如果他不願意說,那就是你自己本身有問題。」
一針見血的回答讓五條悟不得不打模糊仗帶過,他最後還是沒有問伏黑惠究竟喜歡些什麼,但他也才意識到自己對扶養多年的孩子所知甚少,五條悟扳著自己的手指計算,薑汁燒肉、紀實小說和動物,伏黑惠曾經向他透漏的就這麼多。
他翻身看向躺在一旁的伏黑惠,批著睡衣的少年背對著他,五條悟明知故問地開口:「惠睡著了嗎?」
「睡著了。」伏黑惠毫不留情地回答,又把身體往棉被裡縮了一點,五條悟不死心,又改口說道:「聖誕老公公不會送說謊了小孩禮物喔!」
這次伏黑惠沒有在回答他的話,也沒有移動身體,依舊背對著五條悟,他也就當作自己一個人自言自語似的繼續說:「飯店給的棉被沒有很暖呢,惠如果會冷,可以來跟我一起睡。」
不用多加思考,五條悟便斷定伏黑惠百分之九十九點九不會理會他的胡言亂語,所以他說完後,便拉著自己的棉被,回到最初仰躺的姿勢,閉上那雙將一切看得過於透徹的眼睛,回憶著今天一整天和伏黑惠相處的時光,他微微彎起嘴角。
這樣很好,很好很好,五條悟一邊想著,一邊打著盹,至少伏黑惠還願意跟他來北海道,雖然是他用各種名目才讓對方同意的,家入硝子知道了一定會擺出厭惡表情的那種,但也很好。
在快要沉入夢鄉之前,五條悟迷迷糊糊之間聽見身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像是棉被或是衣物的布料摩擦聲,他沒有多想,直到緊接著原先溫暖的棉被突然跑進了外頭的冷空氣,他下意識地縮了一下身體,然後一個同樣溫暖的物體鑽進他的棉被裡。
五條悟沒有睜開眼睛,他稍稍向後退了一些,為被踏裡的另一個人多留下一點空間,他知道,伏黑惠的臉皮薄,主動跑到他的身邊已經是不可多得的難得了,如果他又像往常那樣張揚,對方是絕對不會再靠近自己,所以這一次,他安靜地拉好蓋在身上的棉被,把兩個人全部裹進暖烘烘的被子裡。
他想,今晚他大概會作夢,五條悟噙著笑,而且會是個很好很好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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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旅途已經進入尾聲,北海道一開始看起來讓人驚豔的雪景,在連續幾日後也顯得稀鬆平常了起來,話雖如此,可是與五條悟同行的伏黑惠卻始終無法習慣,腳上穿著的雪靴在不常下大雪的東京已經綽綽有餘,但是當地點換成總是下著雪的北海道,對方已經不只一次在濕漉漉的雪地上打滑,差一點跌倒。
而擁有無下限咒術的五條悟完全沒有這種困擾,他自顧自地走著,直到看見伏黑惠又一次滑倒失去平衡,他才及時伸手抓住了手臂,讓伏黑惠免於和融雪的濕潤地面親密接觸,自那之後,他便沒有再鬆開對方的手,反而像是擔心身旁的少年再次消失一般,緊緊地牽著不放。
從一早便沒有停止的落雪,在他們從商店街回程的路上也沒有停歇,小樽的街道被漫天的大雪覆蓋,白靄靄的一片景色裡只有房子內微弱的燈光透著,伏黑惠試圖從他的手掌中掙脫,但不論對方怎麼做,十五歲的年紀終究敵不過已經成年的二十八歲──不管是哪種意義上,都無法超過。
在咒術上,在歷練上,在能力上,伏黑惠只能遠遠望著五條悟在前頭不斷走著,然而不服輸的少年還是拚了命地跑,即使知道跟不上,依舊執拗地想要追上他,那便是五條悟最期待的模樣。
強到不要被我拋下。他當時所說的這句話彷彿成了少年的詛咒,可是五條悟卻又會忍不住想,如果為了達到自己說的那樣,能夠讓伏黑惠的目光只放在他的身上,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被握在掌中的手掙扎了幾下,最終伏黑惠既像是放棄,又像是對五條悟沒輒、只好在被他拉著走的途中,小聲地喊了他。
「老師。」依舊被他牽著的伏黑惠有些彆扭叫了五條悟,但他並沒有鬆手,只是笑了一下之後說:「不是老師喔,惠。」
原先因為擔心被人看見他們牽手的伏黑惠這時終於抬起頭,似乎不太瞭解五條悟這句話的意思,他緩緩停下腳步,讓伏黑惠走到自己的身邊,與對方交扣的手指輕輕磨蹭著有些冷的手背,或許是還不習慣在公共場合有這樣親密的舉動,伏黑惠深色的眼瞳很快就轉開,目光不知所措地望向遠方。
「現在,你就只是你,我就只是我。」街道上的燈隨著日落一一點亮,五條悟在說出這段話後將手握得更緊,他感覺到伏黑惠的手輕微地抖了一下,但並沒有拒絕他,「就只是五條悟和伏黑惠。」
伏黑惠還不是高專的學生,所以現在的他們並不是老師和學生,但五條悟也不希望他們就只是監護人與被監護人的關係,唯有這一刻,他將彼此的身分枷鎖短暫地卸除,他們不再是誰的某某人,就只是五條悟和伏黑惠,再無其他。
積在腿邊的雪因為體溫開始融化,浸濕了五條悟的褲管,雖然有無下限咒術的阻隔,但寒冷的感覺還是透過濕掉的布料傳到皮膚,他見伏黑惠沒有回應,看向天空的落雪又有逐漸變大的趨勢,便抓著對方的手又繼續向前,他們必須在風雪變得更大之前回到飯店。
或許這些話對才剛國中畢業的少年來說還是過於沉重了一點,五條悟暗自思考著,伏黑惠雖然比同年齡的孩子顯得更早熟,可是與大人還是差了一段不遠的距離,他太過心急了。
想要少年快一點長大,能夠與自己並肩而行,能夠對自己更坦率、更貪婪一點,一切都是他的私心作祟,想要擁有伏黑惠的全部。
「⋯⋯悟。」非常小聲的,像是只說給自己聽似的,就在五條悟思索著該如何跟伏黑惠解釋剛才那段話十,對方突然在走了一小段路之後開口,五條悟猛然回過頭,而伏黑惠只是拉起脖子上的圍巾,把自己半張臉都埋進裡頭,有如逃避現實卻無處可躲的鴕鳥,撇開目光拒絕與五條悟對望。
伏黑惠的鼻尖因為冷空氣有點凍紅,就連耳尖都同樣的豔紅,有什麼不知名的東西在五條悟的心裡迅速膨脹,深入他的四肢百骸,他一時也說不清楚,但他肯定自己一定有什麼地方對方喊他名字的那個瞬間崩塌了,所以他才會有這樣的念頭──想要狠狠吻上伏黑惠的念頭。
而他也真的這麼做了。
五條悟放開了原本牽著的手,兩隻手一把揪著伏黑惠的圍巾,在白茫茫的大雪裡吻上對方已經凍僵的嘴唇,整個世界在剎那間彷彿只剩下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噗通地響著,他們鼻尖相抵,呼吸的每一口空氣都在冰冷的空氣裡化成陣陣白霧,但周圍的冰天凍地沒能阻擋熾熱的心相擁,只讓他們無限地接近彼此,直到變成僅有的唯一。
他和伏黑惠成了大雪紛飛裡的一抹色彩,五條悟捨不得眨眼,想把眼前的少年全部烙印進眼中,藏在自己心裡最深的地方,不跟任何人分享這個瞬間,讓擁有這一切的就只有他,和跟前的伏黑惠。
少年已經緊張到忘了呼吸,憋著一口氣不敢喘,原本被凍紅的臉更因為這樣漲紅,以往靈活地操弄影術式的雙手這時卻緊張地抓著五條悟胸前的衣領,讓人不得不動心的模樣使他的嘴角不自覺上揚,直到伏黑惠承受不住才分開緊貼的雙脣。
他知道這樣的形容一定會遭到伏黑惠嚴厲的反駁,況且把這個詞放在一個少年身上也突兀的可以,可是五條悟的腦中依舊浮現出可愛這二個字——是真的、真的太可愛了。
才分開沒多久,他又無法克制地想再次親吻對方,但卻被伏黑惠先退後一步拒絕,可是稍微拉開的距離馬上就被他向前邁進而再次歸零,伏黑惠只能用雙手支開又想靠近的五條悟,剛才緊握的掌心這時抵著他的半張臉,對方用著呢喃似的嗓音說:「現在是在外面⋯⋯」
「嗯?」他沒有再縮短與伏黑惠之間的距離,只是用手指勾下蓋在自己臉上的手,在掌心中落下親吻,如同以往那樣肆無忌憚地回應對方:「那回去就可以嗎?」
伏黑惠原本不敢與他對視的視線終於看向他,五條悟以為自己會得到否定的答案,就像他總是對伏黑惠提出一些莫名地要求一樣,畢竟他剛剛做的事情已經超過了那條橫在他們之間的界線,可是少年只是望著他,許久之後才幾乎看不見地微微點頭。
五條悟從來沒有這麼慶幸自己出生於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