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pyrus（ورق بردي）

ورق بردي

Waraq bardi，莎草紙，南方之地的莎草紙早已失傳，至今無人能夠製造，但埃沙格其實一直很想看看那種紙張，只可惜他不是做研究的料，諾鄔利大概也沒有研究南方文化的前輩——啊，安索格那裡好像有，他還沒找機會去拜訪看看，但再說，那並非現在的重點。

「你說你想學我跟薩菲亞的家鄉語言？」埃莎格正在往尚未整頓完畢的酒館內的牆壁貼上那些南方風格的壁畫像，薩菲亞已經走上樓去曬棉被，尼克還站在埃沙格腳邊替人將刷子沾上漿糊，黑膚青年正坐在高高的梯子上，接過尼克遞過來的刷子隨興朝木牆刷了幾下就又還回去。

紅髮青年在底下點了點頭，隨即意識到埃沙格這時候不會看到之後才遲鈍的開口，「……嗯，我覺得……你們的文字看起來很好看。」

而且感覺刻在金屬上會有難度，但成功的話也許會成為相當美麗的藝術品。

尼克低低的補充，這讓埃沙格深感驕傲的笑了起來，但金色眼睛並沒有從畫了壁畫的紙張上移開，而是爽朗的揚起音調。

「可以啊！也是啦，我們都學了瓦艾克特的語言了，你當我們的夥伴也是該學一下我們的語言，對吧？」這話並非自大，只是單純對於家鄉的自信以及喜愛。埃沙格稍微甩了甩手，他的金色雕刻腕飾跟著晃了一下，金屬敲擊聲聽起來很清脆，黑膚青年這時候才低下頭看向尼克，把手中這張紙貼好之後他揮揮手讓尼克讓開了點空間，接著直接跳下來。

雙腳著地時的畫面讓尼克想起埃沙格第一次拔他頭盔還輕盈的往後跳的情景，但這點分神很快就被對方接下來的舉動給抹散——因為埃沙格相當順手的從旁邊的桌子拿起一隻炭筆，轉頭就朝他剛剛貼好的那張紙上寫字。

「等……！」尼克來不及阻止，埃沙格已經在紙上寫出一整行的東方文字，漂亮的連體以及完全認不得的字母能夠讓不認識這等語言的人覺得比起文字，更像一幅畫。

「我想想喔……用你們的拼音應該是這樣寫吧。」埃沙格完全沒有理會尼克驚訝的想伸手的舉動，而是自顧自的在那行文字上又加寫了一行拼音，接著才把炭筆拿在手上拋接，挑起眉彷彿在說完全沒關係啦，這讓紅髮青年把想說的話硬生生吞回去，把微張的嘴閉上，手也收了回去。

「……嗯。」

「念念看吧？」

「呃……」la tajeal almadi yueiquk , silhik ean al'umur aljamilat fi alhayaa，他每個字母都看得懂，但當然念不出來，幾乎每隔兩三個字母就要卡一下的念法根本沒辦法成為句子。埃沙格在尼克七零八落的終於結束最後一個詞時不帶嘲諷地哈哈大笑，接著用炭筆在這些字母上點了幾下。

「聽好了，要這樣念啦，」埃沙格清了清嗓，「لا تجعل الماضي يعيقك ، سيلهيك عن الأمور الجميلة في الحياة，這是我跟薩菲亞最喜歡的句子，在教你之前先告訴你這句話，哈哈！」

尼克楞楞的看著埃沙格，像是在咀嚼方才那個比自己順暢了不只一絲半點的發音究竟要怎麼念，但最主要的——等待對方解釋給自己聽，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黑膚青年在雙手環胸且得意地看著自己寫的文字後，過了片刻才注意到尼克仍在盯著自己，於是他又爽朗的笑了起來。

「想聽故事嗎？」他於尼克點點頭之後直接拉過對方其中一隻手掌，用炭筆在掌心畫了個「☥」的記號，與安卡十字架如出一轍，埃沙格接著抬起頭跟這個比自己高上一些、歲數也大上一些的青年相視而笑。

「謹獻給我們的安卡！」

謹獻給屬於那片金黃之地的童話。

※

عنخ

Ankh，安卡，生命之符，那條掛在埃沙格脖子上的安卡大概從他七八歲時就跟著自己了。

他記得那個鍊墜好像是他從哪個看起來超級有錢的老頭褲子口袋裡摸出來的，被年紀還小的埃沙格當作亮晶晶的寶物掛在脖子上，最後就變成他的隨身物品以及標誌物了。當然，藍色的繩子是後來替換上去的，否則原來那條黑色繩子破破爛爛，過了這麼久時間大概早就爛光啦。

他們所居住的金黃之地乾燥酷熱，光是站在大太陽底下就能感覺到皮膚裡的水分正在被迅速蒸乾，汗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本就不算乾淨的衣物在如此曝曬之下變成帶點鹽塊的汗臭棉麻，躲在陰影底下時只會覺得全身黏黏的不太舒服，衣服摸起來像是用了許久的抹布，但他們誰都沒有怨言。

——也沒那個資格有怨言。

這些與黃沙滾滾相同色系的黏土建築高低錯落，隨時能夠成為他們的遊樂場並始終屹立不搖，埃沙格帶著自己的妹妹幾乎把所有這大片的建築路線給摸透了，從哪裡鑽可以讓人抓不到，從哪裡跳下去可以躲到更暗處，從哪面牆跑過去可以讓人迷路——全部摸透！

長於此地的兄妹已經習得如何在這片土地上當個最下等的賤民生活的方式。

埃沙格記得幾乎所有商隊以及有名仕紳的行程、會經過的路線，身上大概有什麼有錢的東西、放在哪裡，而該怎麼偷搶東西就交給薩菲亞那顆相當聰明的腦袋瓜，規劃好路線以及多種逃跑方案，以及符合他們二人習慣的對敵方式後，接著就是屬於他們的搶劫大作戰了。

通常埃沙格會負責偷偷摸摸拿走一些東西，食物優先，珠寶最後，畢竟不會有哪個典當商人願意給他們偷來的珠寶公道價，還不如拿吃的更經濟實惠。

然後薩菲亞負責在不遠處吸引其他人的注意力，例如丟石頭或者學動物叫，最好是他們文化中曾經崇拜的貓神，接著那些商人就會在往前查看時發現一無所獲，回頭檢查時發現食物少了一些，兄妹兩人就會利用這些超棒的複雜地形開始捉迷藏，期間也許會掉一兩個麵包，但無所謂，他們手上已經拿了很多很多，足夠讓他們吃上三天了！

所以他們沒有那個資格有怨言。

有衣服穿便已經足夠，有東西吃就該偷笑，小小的兄妹倆會找一間已經破爛的差不多的無人小屋躲進去睡一個晚上，沙漠氣候在失去溫度的夜晚也相當不友善，但沒關係，他們仍舊有彼此的雙手、彼此的安卡。

他們始終記得在被親愛的出資者抓到之前的生活只擁有彼此，那片金黃之地代表歡笑以及屬於他們的童話，很神奇的，埃沙格與薩菲亞似乎從不曾覺得難過或悲傷，儘管他們的父親母親已經不知所蹤，但他們卻總認為回歸沙漠的懷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看哪，他們還能仰望星空，還能在眺望一望無際的沙漠時大笑出聲，他們還有力氣，他們的皮膚吸收了陽光而擁有溫度，他們還能看著如大海般的天空訴說遙不可及的夢想，他們的雙眼金黃的像是永不會生鏽。

啊、是啊，他們還擁有如此多美好的事物。

那麼——他們又要怎麼不相信未來仍舊能夠獲得許多美好呢？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