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ver and over

Over and over



  等到微波爐叮的一聲停下旋轉,岩泉終於推開賴在自己肩上的及川,勉強放過整理進度嚴重落後的事實。


  「你就不要到阿根廷才打來哭哭啼啼。」他很清楚這樣的恐嚇絕對無法構成半點威脅,不過是講習慣了,跟反射差不多的數落句子,在轉經大腦前就由脊髓或腦幹傳了出去,對岩泉而言,有關及川的一切大概都是直覺般的反應。

  分明是要孤身前往南美洲的人,卻像黏膩的吐息,連著吸氣,不甘寂寞地貼著岩泉的腳步湊到廚房裡。換做過去,他大概會不真心地抱怨幾聲,既不幫忙、又會添亂,胡攪蠻纏地佔據身邊最近的位置,卻獨自做了許多決定,彷彿滿腔熱忱與所有的勇敢全給了排球。但,這就是及川徹。


  猶豫、固執、任意妄為,像個活著的普通人。


  窗戶沒有閉緊,薄透的海藍短簾趁著風起,掀出一陣似假還真的波浪,岩泉想起及川分享過的旅遊勝地,與顛倒過去十來年記憶的四季,無論哪個,都是及川未來一個人的經歷。

  餐椅碰響地板的聲音太過熟悉,剎那間竟分不出是真實,還是由無數昨日理所當然地複製到今,岩泉小心地端出加熱好的隔夜咖哩,回過頭,就看見及川掩著嘴打了個惺忪的呵欠,「都是小岩一早跑來!想念及川先生就直說啊。」陽光悄無聲息地從窗簾的縫隙透了進來,將及川,完完整整的,包裹在某種搖晃、不確定的微小光亮中。

  瓷盤盛著的香氣,緩慢地充盈在切成兩半的空間,而岩泉所注視的那人,就這麼被劃進光線滋養的範圍裡,「要不是你一直拖拖拉拉,我也不會被阿姨拜託。」在他的瞪視下,及川扁了扁嘴,仍舊沒安分地把抱怨嚥回去。

  「……眼神那麼凶狠會找不到可愛的對象喔!」


  剛沖去泡沫的碗盤都尚未滴盡,及川便毫無新意地倚在沙發空著的那端,單手推著岩泉,顛來倒去仍是說爛的「小岩最好了」還有長大後就收斂起的「小岩陪我」,他突然也想不起,最近的拒絕在什麼時候,只知道摸透自己的及川,可以一臉得逞的不等回應,逕自彎腰抱起收在茶几下的排球。


  但究竟是誰陪誰呢?

  他們揹著球,佔據住家附近的空地。隨著年紀增長,曾經適合冒險、遊戲並且容納各種天馬行空的地方,如今看來,不過是眾多平凡中的一處,岩泉想起青葉城西與自己,再喜歡、再偏愛,也只能陪著及川止步於全國前的那裡。

  「原來這裡這麼小。」孩提時代的嚮往,或無數未被質疑、淘選的堅持努力,好似灑落於森林小徑的白色石頭,岩泉可以循著它們回去,可是及川徹又會去到哪裡?

  「廢話。」


  「下次見面,我的托球對小岩肯定會一樣順手。」你就是我的王牌。妥協練習墊球及川滿口青春回憶說的激昂,如同當年孩子氣的向著他耍賴,再一下就掌握、再多練個幾顆,直到這些不知疲憊與饜足被豢養成巨大的夢想。

  他們都是真心實意地喜歡上排球,喜歡著排球,以至於岩泉很清楚,及川就算沒有自己,也會孜孜矻矻的在沒人會留意的角落計算著那些「再多幾顆」。這大抵正是差異,恰如日本和阿根廷面臨的季節交替,再過幾日,相對於漸暖的此地,等待及川的他方正邁入冬季。

  「不是我一定會把你打爆?」岩泉穩穩的將球送到對面,及川細小的脆弱從裂開的笑容底層露了出來,當然,說罷強撐地人才終於反應過來。

  以前他總會生氣,或是表現生氣,來鎮住不知輕重的傢伙聽進哪怕零星的耳提面命,縱使及川根本不怕,而隊友都跟著偷喊小岩媽媽,但未來,會有整個團隊取代那個心急的角色給予適當的關注,而及川必須學會照顧好自己。


  岩泉其實不意外即將到來的分別與遠行,及川會走得很遠,就像人類史上接觸火光的所有必然與幸運,單純的無庸置疑。

  「當然。小岩跟其他人,全部──都會是我的手下敗將!」


  「那就走著瞧。」落地就結束的比賽,絕對會在某個瞬間停下來,與所有終究改變疏遠的關係相去無幾,而後,或許哪天再以迥異於當時的拋物線傳遞於他們之間,岩泉相信沒有人比自己相信及川,連同及川自己。

  膽小而決絕的,把一個生命會有的熱情與執拗全拋擲下去,岩泉都知道,畢竟,如同場前及川慣性的眼神確認,他也將及川看在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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