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Day at a Time〉
葉沚「十點鐘方向,變異動物……兩隻。」低啞的話語聲從對講機的話筒傳出。緊接著,因電流不穩而顯得嘈雜又刺耳的噪音成了雙耳唯一能捕捉到的聲音。
但這樣已經足夠了。
沒有再理會那惱人的音響,宮侑直接抬手,成手刀狀的左手直直向前劃下。同一時間,將身姿隱藏在另一側的宮治也將全身的重心壓得更低了,幾乎像是一條藏匿於陰影中的灰狼。他沿著順時鐘的方向繞到這座廢墟大樓的北側,果不其然,在一個廢棄的噴水池邊看見了他們此行的獵物。
……
「笨蛋治!都是因為你剛剛慢了才——」
「蛤?怎麼不提有人居然還會因為差點平地摔而需要咱們的狙擊手來救場?」
一被自家雙胞胎兄弟毫不留情地戳中痛處,仍是臉皮再厚的宮侑也噎了一下,他下意識摸上自己的側包,哼了一聲後便扭過頭,臭著一張臉。一副就是不想再解釋的樣子。而在一旁看著兩人幼稚互動的神崎礿倒也樂得看戲,反正雖然中間有些波折,但至少他們千里迢迢特地來到提丰的目的還是順利達成了。
要知道他們為了捕捉這兩隻提丰才有的變異動物,可是花了好幾天的時間在探查。而且這幾天下來物資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如果今天再沒有成果,他們也只能打道回府。
「……我去附近探查一下。」忽然間,餘光瞥見某人不自覺的小動作,宮治翻了個白眼後逕自起身,也沒多做解釋,三步併作兩步就消失在樓梯間的轉角。
待宮治的腳步聲逐漸消弭,宫侑也安靜下來處理自己臉頰上的擦傷,所有的聲音好似都如同塵埃那般悄悄落地。可莫名的是,神崎礿卻在這之間感受到了一些過去不曾有過的平靜。就連末日之前,她也未曾覺得世界能夠如此的安靜。
神崎礿不自覺收回為了放鬆而伸直的右腳,卻不小心弄出金屬摩擦的尖聲,聽得她都牙痠起來。
嘖,都換義肢了這個膝蓋還是有這種老毛病。說起來,上個月好像差不多把那罐換來的潤滑油用完了,等回去可爾閣的時候順便再用這次搜來的物資交換吧。
「你這個月還沒上潤滑吧,晚點我幫妳弄。」
神崎礿一愣,轉頭望向若無其事說出這句話的宫侑。對方並沒有對上自己的視線,只是不知為何一直抓著自己的包,一邊又擺弄著醫療箱中的繃帶和藥水。神崎礿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她已經不再是一個人了,和宮兄弟的相遇之後,他們就是一起在末世中掙扎著、生存著的團隊。
也是因為如此,宫侑那邊總是備著一小罐能夠替她的機械右腳上油的備品。
她曾經覺得就算自己一個人也能活得好好的,但直到今天她才赫然意識到,在這個處處可見殘垣斷壁的末日世界,人類終究還是逃脫不了刻在血液中的群居本能。弱小的人們依偎彼此,靠著好不容易重建起的政府度著過一天算一天的日子;而就算一個人擁有強大的體能,卻也無法在如今的世界中單獨生存下去。
他們是彼此的浮萍,飄向望不見未來的遠方。
「對了,礿。」話說著,宫侑終於從他一直緊抓不放的包包中拿出一個小盒子。神崎礿停下扯開繃帶的動作,下意識順著宫侑的聲音看向對方手上的東西。還沒等她看清宫侑拿著的那個小盒子是什麼,便聽到那人繼續說:「這個……咳!雖然材料有限,做出來的成品和我當初想的不太一樣。」
「但我敢打賭,這肯定是現在用任何物資都換不到的東西。」
「畢竟這可是我親手做出來的呢,哼。」
宫侑在介紹手中的木盒時,原先的表情還相當得意。可當他注意到神崎礿發楞的神情後,忍不住又柔下眉眼,一隻手輕輕放在側邊的把手上,慢慢地旋扭著。隨著宫侑的動作,撥弄金屬片所發出的清脆音符這才敲醒恍神中的神崎礿。
她的視線凝聚在宫侑手中的小盒子上,樸素的木盒裡頭沒有什麼花俏的裝飾,一眼便能看見旋轉中的金屬圓桶,正被齒輪帶動著而慢慢地彈出一個個音符,譜著令她耳熟的音樂。不大的金屬軸很快就輪完一次的樂曲,神崎礿抿著唇,只覺得右眼不正常地發燙起來。
那本應能看得更遠、更清楚的視野,也在一聲聲的叮噹聲響中變得模糊。
「這個音樂盒……」神崎礿啞口,後半段話梗在了喉頭,什麼也說不出來。
她發現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從何問起。問宫侑說為什麼要送她這個?抑或問他這些材料都是從哪裡來的?
他們坐在鋪滿落土與碎石塊的石階上,背面是一眼望下去殘破不堪的世界。尤其是核爆後四散的輻射將天空染成了半永久的豔橘紅,天空和大地連成一片火紅,像是人間煉獄不再只是一個形容,人們只得在火海中求得渺茫的生存。
可他面前的這個人,卻在這樣的世界裡,在她生日當天送了她一個親手做的音樂盒。
就好像他們只是在某個平常的下午,他送給她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禮物罷了。沒有什麼末日,更沒有什麼變異後輕易就能殺死一個人的可怕動物,更沒有那些為了物資和土地而爭鋒相對的人們。在他面前的只是普通的宫侑,他金色的碎髮被拂過來的微風吹得左右搖晃,像是小草一樣柔軟而生機蓬勃。
「你是不是傻,送我這個。」神崎礿最終笑了出來,一手將眼角積累的熱意抹去,並小心翼翼接過宫侑遞過來的音樂盒。
好輕。
她捧著木盒子,抑制不住上揚的嘴角。
「什麼傻!也不看看我為了這個做了——咳!」
「嗯?做了幾天啊?說來聽聽。」神崎礿挑眉,一點也不客氣地回嘴。
不過,看在音樂盒的面子上,就不戳破剛剛某人還偷用異能製造氣氛的舉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