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 Aggression -05

論攻擊性

05. 可愛的你

　　赤腳走過木地板、呼吸、開門、咖啡機電子音、手機震動、放輕的低語、帶上門後拉長距離的對話、鍋碗碰撞、水聲、食物香氣……放輕動作的生活音逐漸取代車馬喧嚷，在為數漸多的日子裡慢慢成為喚醒他的低頻響鈴，假日可以睡飽的時候亦然。

　　如果前一天累積了一定程度的疲累，睜開眼後的五分鐘總是有一段需要讓大腦慢慢開機的時間，這是柳在顯一個稍微有點不為外人所知的習慣。他閉著眼碰了碰床上的空位，同床的人大清早便離開了，就著餘溫延續深眠的青年睡著睡著就捲了被子，往另一顆枕頭上滾，在睜眼前往枕巾上蹭了蹭，動動鼻子，慢慢睜開眼睛。

　　一旁將看盡所有動作的人下意識的帶著笑，給了他緩衝的五分鐘，在青年的眼神終於聚焦時笑著道早。

　　「你怎麼又在中藥配蛋糕啊……？」柳在顯迷迷糊糊的看向床邊。

　　他的近視事實上沒那麼深，羅曼的早餐向來讓他感到難以理解：一杯跟漢方藥差不多苦的濃縮咖啡，配上一塊甜到不行的巧克力可頌。這不就是中藥配蛋糕了嗎？即使他知道這已經是羅曼的第三份早餐，因為早起的男人會在運動前後攝取高蛋白奶昔和水果穀物等，這個已經屬於甜點領域的選擇，就是飲料和小點心了。

　　「早安。」把早點帶進房間享用的羅曼·柯塞就著柳在顯的睡顏配餐，將最後一口可頌嚥下後說道，「想吃烤吐司還是優格杯？」

　　像貓一樣，青年在床上伸了個懶腰後握住眼前攤開的手掌就被拉起身，坐在床上的柳在顯打了個呵欠，接著仔細地看著似乎已經走出眩光陰霾的羅曼，哼了一聲。烤吐司一定是從英國人那裏學來的萬惡起司烤土司，吸飽奶油香脆誘人，融化的起司勾連著被法國人以毫不手軟的奶油半煎炸得邊緣帶出焦香的半熟蛋，罪惡無比。優格杯則是從網路上學來的高纖點心，蔬果、核桃、麥片，又明顯抓準了他過幾天要跟家人回韓國一趟，前日說要注意體態的事情。

　　「反正你一定是兩種都弄了，等著吃另外一個。我兩個都要。」

　　「好，那你先刷牙。」肯定會吃掉剩下一半的羅曼笑顏逐開，將放在一旁的熱毛巾塞進他手裡，「我先去幫你弄杯冰咖啡。」

　　「嗯。」

　　柳在顯拎起毛巾擦了臉、按按眼周，伸了個懶腰下了床。青年有些遲來的察覺羅曼·柯塞恐怕還沒真正走出眩光，否則不至於跟醫院陪病一樣連吃個早點都要坐在床邊守著他才對。

　　至於浴室裡已經準打開的牙膏管、放在旁邊的漱口水……柳在顯雙手叉腰看了一眼。這傢伙，該不會趁他睡覺的時候連行李都準備好了吧？

　　瑣碎的日常似乎沒有什麼好說，細想起來又讓人瞠目結舌。

　　柳在顯坐在開放式廚房的餐廳中島邊，咬下一口煎得酥脆、萬惡無比的起司吐司，看著手邊的玻璃杯，幾顆冰塊與不知何時更換的吊燈互相輝映。另一邊的男人還在冰箱裡挑要拿來製造優格杯的材料，不知何時冰箱又有了一些他沒看過的盒子。

　　幾個月前羅曼·柯塞家裡的冰箱只有簡單的雞胸肉和火腿和一些簡單的東西，如果他來過夜的話早餐只會叫外送，因為這個人家裡不太開伙自煮，那時候這個房子的主人是這麼說的：路上買買就好，沒必要這麼花時間吧。

　　還是那個人，開著冰箱問他，「覆盆莓還是藍莓？」
　　「嗯……」
　　「選不出來就都要。核桃還是腰果？」
　　「腰果。」
　　「核桃你還是要吃兩口喔。」
　　「哼。」
　　「喊停我才住手喔？」
　　「那停。」

　　「太少了吧？」拿著盒子倒優格的手停了片刻，又往盒子上拍，「你太瘦了，再吃兩口，乖。」
　　「那還叫我喊停？我喊停根本沒用啊，」他放下吐司煞有其事地說，「你看，跟床上一樣，什麼『你受不了就喊停』，我喊停你有停嗎。」
　　手裡的優格一個失手，掩埋了玻璃碗中的水果。「咳哼！」男人故作沒這回事的摸摸鼻子，「所以說剩下的我幫你吃啊，床上不也是你累了就我來出力嗎？」

　　「你又不會幫我累，你還不會幫我胖啊。」
　　「咳……至少我可以讓你爽吧。下次跟我一起運動怎麼樣？」
　　「你這兩天多讓我累一下就可以了啦。」
　　「……不行，你得上長途飛機，沒人幫你按腰，你的腿會水腫。」
　　「記住了，你自己不做的啊。喏，吐司給你。」
　　「記住了記住了。來，記得多吃兩口核桃。」
　　「唔唔。」

　　一碗的份量，他知道自己會吃掉半碗。不愛吃的東西，會有人叮嚀他吃個兩口，然後幫他吃掉。懶得做的事，有人會幫他做，但不會幫他做完全部。像是兩口塞完了吐司、擦了手就去客房拎出行李箱的男人，打開空置的行李箱放在客廳。

　　他不夠關心的事情，會有人幫他珍惜。他不在意的遊戲，會有人因此心神動搖。處事平和的人為他露出獠牙。行事果決的人為了他躊躇不前。

　　「我後天才要搭機耶。」
　　「所以先整理好，這兩天我們去食品展走走，住一晚，順路帶你去機場。你不是說有陣子沒跟你家人碰面了嗎？在機場碰面的時候順便帶禮物吧。」
　　「啊？你還安排好了。」
　　「還是你想在家閒兩天？也不錯，我有幾篇論文能看。」
　　「等我去韓國的時候看吧。飽了，給你。」
　　「好。」

　　他好像應該覺得新鮮，或著應該有些訝異。

　　但比起這些，他似乎更加習慣了。

　　「對了。」
　　「嗯？」
　　「你剛剛是看我睡覺配飯嗎？」
　　「對啊，可愛又下飯。不行嗎？」
　　「還換你理直氣壯了。少裝可愛，你三十六歲了。」
　　「不可愛嗎？那好吧。」

　　不吧。

　　笨死了。

　　大男人不要歪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