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h, Fuck it.
亞柏中◆字數:23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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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側門的釘蹄師閃到了腰,多少人因此傷透腦筋,包含老約翰自己,也為寄放在馬廄裡的馬匹苦惱。
頭髮花白、脾氣古怪的老先生精準、快速的巧手依舊,多少騎士都喜歡把愛馬託付給老約翰保養。然而現在卻因為腰傷無法正確發力,沒辦法完美交差,賺不到錢,光想就讓釘蹄師頭髮掉滿地。
亞斯柏恩從母親得知老約翰正找尋能短暫替代學徒的打手,拿著問候的迷迭香肉餡餅,牽著奧斯維德來到釘蹄店。機會難得,或許工作過後能讓老師傅幫他的馬換蹄鐵。
還沒見到人,亞斯柏恩便聽到一聲響亮問候,「來的人是你太好了!東西在哪你都知道,趕緊的,把工作服穿一穿,今天的進度已經延遲三匹馬了!」
相較於話語的蠻橫,老約翰一點也不兇狠地扶著腰坐在椅子上,要是亞斯柏恩沒看錯,老先生腰後靠著一個繡花的四方形枕頭。格格不入卻又可愛,倒是符合眼前的人,粗糙的個性但擁有細膩的手藝,亞斯柏恩不禁暗自在心裡偷笑。
「笑什麼笑!」老約翰橫眼豎眉眼地瞪著小夥子,站在他面前不說話還自顧自地笑得開心,簡直沒有禮貌!
「別以為跟我學過幾手就覺得自己出師了,小屁孩,等著被踹好幾腳吧!」釘蹄師教訓起年輕莽撞的亞斯柏恩,看到對方手上還牽著一匹褐色成馬,更是生氣,「幹什麼把牠拉來,是嫌我還不夠忙專門給我添亂嘛!」
他該從哪裡開始解釋才好?
亞斯柏恩向來嘴笨,說話好聽的程度也只比路邊的石頭好一些——他會回應,即便乏善可陳。
嘴巴吃糖、說話含蜜,亞斯柏恩直接將手上的竹籃塞到老約翰懷裡,隱藏在阻隔灰塵的棉布底下是麵餅皮的麥香與肉汁的鮮甜,一下子就關上釘蹄師的嘴。
亞斯柏恩趁機開口,「這是我母親的問候,先生,我會努力不扯馬腿。」
難得地他開了一個玩笑,不怎麼好笑,不過老約翰反倒很捧場哼笑了一聲。亞斯柏恩知道,老先生不生氣了。
「會把奧維牽來除了順便換蹄鐵,還有……」他有些羞臊,為接下來脫口而出的趁火打劫,「希望先生能讓我去馬場上跑幾圈。」
貝爾家與釘蹄師的交情從亞斯柏恩剛學習騎馬時就存在,也因此他曾去過幾次乾淨優良的馬場,在諾鄔利近郊,距離西城門約七公里的位置,用籬笆圍起大概五英畝的範圍,正好適合一匹良駒盡情奔馳。
擺在桌上的心思一目了然,亞斯柏恩幾乎學不會蓋牌,要是去酒館裡玩撲克牌,肯定輸地只能留下一條內褲。老約翰沒好氣地說,「看你的本事,再來決定你的獎賞。」
「好!」
亞斯柏恩忍不住高興地應聲,隨即認份又勤快地把奧斯維德栓在馬廄裡空的位置,換上工作服,並搬起椅子與工具,等著師傅給自己下命令。
要知道,老約翰手上馬兒的來歷可能都不同凡響,他一不小心可能就得罪了某個大人物,那可不是他一介平民能承擔得起。
厚重皮革製成的一片套褲繫在青年腰上描繪出纖瘦的腰肢,褲管扣帶上放著搓刀、刮刀方便隨時取用,亞斯柏恩翻動工具箱,確認要用的工具都有收齊在內。
這份細心,老約翰不禁點了點頭。
「你把黑色那隻的鐵先拆下來,把蹄子整理乾淨再喊我。」釘蹄師拿起肉餡餅吃了起來,把青年趕去幹活,一點也不擔心新上路的學徒會被馬踢斷肋骨。
亞斯柏恩硬著頭皮上陣,就算年輕時跟對方學過些皮毛,但他也只在奧斯維德身上嘗試過修理蹄子。真要說的話,打蹄鐵他還比較熟練,起碼他知道怎麼製作出奧斯維德喜歡的尺寸。
換蹄鐵這份工作不僅僅只是髒,有時候還混雜著屎尿跟血腥,就看馬匹生活的環境好壞。這匹黑馬看來很常在奔跑,蹄鐵幾乎被磨得光滑,主人也很愛惜牠,從腳踝的扭動靈活,並沒有腫大之類的傷害。
意外得,黑馬很親近他,在他走過來的時候還用頭顱磨蹭他的臉頰。
亞斯柏恩注意到牽繩上掛著的小銀幣上頭有雙劍與月桂,卻想不起來是屬於哪位貴族的家紋。
但,管他的。
把黑馬的左前腿夾在雙腿之間,亞斯柏恩開始他的工作。鐵鉗拔起釘鐵、刮刀剔除泥土角質,他的動作不快,起碼比原本的學徒慢了兩隻馬腿。可亞斯柏恩的優點是實在,確定每個面都處理到才換下一隻,不會胡亂就交差。
不過,這蹄還是修得不夠短,太小心了。老約翰在內心嘀咕。
既然師傅在,就還有修改的空間。亞斯柏恩與老師傅一唱一和,將今天該完成的進度達到,還順便給奧斯維德換上新的蹄鐵。
在老約翰紀錄的紙張上亞斯柏恩注意到那匹黑馬的主人姓里德(REID)。
「好了,換你了小子。」釘蹄師邊說,隨手拋給亞斯柏恩一個鑰匙,「趁著還有太陽,帶你的馬去跑跑,別在這裡佔位子。」
亞斯柏恩愣神地看著對方,下一秒笑得滿足又燦爛,甚至聲音變得宏亮如鐘:「謝謝先生!」
牽著奧斯維德向釘蹄師道別,亞斯柏恩從西側門出去,牽離開主要幹道,他踩蹬翻身上馬,動作乾淨俐落。
「我們動動筋骨吧,奧維。」亞斯柏恩夾緊馬腹驅策,往馬場前進的同時撫摸褐馬的脖頸。而馬兒像是聽懂主人的話一班,抬蹄踩踏地面,彷彿只要亞斯柏恩一聲令下,便會勇往直前飛奔。
他和奧斯維德都不喜歡受束縛,比起諾鄔利的教養,他們更喜歡貝森的無拘無束。他是野狼之子,牠是野馬之崽,深刻在血液的叛逆正蠢蠢欲動。
「駕!」
亞斯柏恩高聲一和,褐馬登時邁開步伐,迅如閃電。
解脫拘束的靈魂放縱徜徉,踏過石子路、跨過橫亙木、繞過水漥坑。
喔,渾然天成的自然。
契合彼此的軀體隨意率性,牠跳躍他站起、牠奔馳他俯身、牠轉身他跟隨。
喔,理所當然的默契。
平坦原野的馳騁者、訓練精湛的馴服者,沿著氣流、順著地貌,萬物合一,一即為零。
亞斯柏恩感受心臟加速、吐息漫長,風割裂臉頰、顛簸翻滾五臟。他從沒跟人提過會騎馬,更不用說是會競技馬術,說出來也不會有人信,搞不好還會被說是打腫臉充胖子。
唉,去他的。
馬場的柵欄就在不遠處,從管理小屋出來的人正向亞斯柏恩打招呼示意停下,青年反而抓起韁繩讓身下馬匹加速。
在快要到達柵欄前驅馬一躍,不用入場券,直接雙雙送進賽局裡。
「吁、吁。」亞斯柏恩讓奧斯維德小跑步逐漸緩下心跳,並大大的哈氣,就像一位大幹一個好票、賺滿褲襠的攔路賊。
「哈哈、真爽!」
貝爾家的小鴿子叛逆地高歌,為難得一次的放縱。
不過等回到家,亞斯柏恩不久也為了他的「爽」付出代價——每天下班過後去給老約翰打鐵。
喔,得意忘形的後果。
喔,去他的。
Fini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