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iksen

下午時段的酒吧沒有樂音，愛與客人閒聊的酒保老漢克懶散地擦著玻璃杯，時而打著哈欠；門口的黑狗哈帝此時睡得昏沉，平時見到見到生人就會興奮繞著對方打轉的活潑樣子，也像被這種彷彿被積雨雲籠罩的午後化成一種模糊的、恍如隔世的、無法確知是否真正存在過的吉光片羽。

因為尚未到合法飲酒的年紀，唯有在這種時候才被特許進店門的柯洛莉娜喝著蘇打水，長年在外冒險鍍上一層小麥色的手以長勺戳著杯中友情贈送的紅櫻桃，無趣地盯著幾步之遙、坐在吧檯角落的凱賓。

旅途中遇到的人們見到凱賓時，總會如她從遺跡深處初見他被那頭比天空更深的藍髮驚豔，隨後發現藏在衣衫之下也無處安放的金屬右手，介於不知要敬佩於這種最經驗老道的打鐵師傅都達不到的工藝、或者懼於對於寡言青年渾身上下充斥的未知謎團，最終總會淪為一些禮貌但疏離的寒暄。

比起嘈雜的人群，更喜歡獨處的凱賓看起來像是不在意人們與他之間的距離感──或許他壓根兒沒有察覺？就連柯洛莉娜也鮮少真正從他的面無表情看出對方是不是在發呆──所以這種自成一派的冷淡說不定正是他天生的保護色。

保護色嗎？柯洛莉娜不免想，也許「睡眠」這件事也是吧。

見那被隨興綁起的深藍髮絲似有頻率卻不規則地前後晃動，察覺到不妙的她連忙起身一個箭步走到凱賓身側，將青年打瞌睡時也不忘捧在腹前、搖搖欲墜的半杯牛奶拿起，深褐色的軍靴也被濺上幾滴液體而變得更深。

說不清是氣氛所致，或夢境實在太過美好，在旅程打鬥反應過人的青年竟意外地沒有被驚擾半分，溫馴閉闔的雙眼使整張臉的線條柔化不少，從酒吧窗台灑進的陽光已沾染餘暉的暗紅，本帶著冷意的色彩與這個場景揉合成一種溫柔得不可思議的構圖，讓柯洛莉娜驀然感覺自己好像稍微摸索到了這趟旅程最大的意義。

祖父遺留下的書卷裡有一頁用花體字寫著「繁星固然美好，但也切記注意腳下的荒野」，柯洛莉娜原以為那是警句，勸戒尋寶者莫因貪婪而小心大意，此刻她發現大概還能以另外一個角度解讀。

將牛奶輕聲放上吧檯桌，柯洛莉娜凝視著凱賓如邂逅時的安詳睡顏，揚起淺淺的笑。

也許他會與她一起找到最偉大的寶藏，也或許，他就是她最偉大的寶藏。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