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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龍熱剛爆發時的事情了。他在長久任職的診所被以強烈的語氣辭退,他擔心醫生一個人面對大量的患者會過度疲勞,卻不如以往那般堅持與頑固,也許是心中也有些掛念遠在偏遠城鎮的家人,雖然這時無法與對方同一陣線讓他感到自責與內疚,還是就這麼離開了。


  疫病期間,車馬一位難求,他提著從學院帶出的行李箱,裡頭除了救治的藥品與相關用具以外什麼也沒裝,他沿路走回家鄉,路上見到能用的藥草便摘下,在暫憩的旅店中磨製。看見攤位販賣有助於減輕症狀的藥品,便買下幾瓶放入行李箱保存。



  19天經過了,他的咳嗽越發頻繁。判斷目前的狀況難以進行以往的活動,他走進附近的老舊小屋稍事休息,他簡單巡視屋內,屋主似乎走得匆忙,就這樣連門也沒鎖上。他坐在大廳的一角,想著在家鄉的弟妹、接下來要如何幫助尤利西斯,緩緩閉上了眼。

等到他再次醒來又過了17天,張眼便看見陌生的天花板。


          「天啊!您醒來啦!醫生──醫生──!」


女性的話語使他坐直身體,他扶著有些沉重的腦袋,藉由目前獲得的資訊判斷情況,他視線掃過周圍,看來是間診所。

             「我看看,喔──是那位。」


有些年紀的醫生拖著緩慢的步伐,他這才看清對方的面貌──是工人病的痊癒者。


   「你很幸運呢,罹患這個病症僅是昏迷到現在,也幾乎沒有什麼後遺症。」


  「現在是幾月幾號?」他一語打破對方感嘆的話語,也不等對方回答便走下床,拿自己的行李與衣物:「更衣間借我一下。」他換下身著的病人服,穿上平常的服裝,在離開更衣室前不忘打開行李箱確認藥物的存量與狀態,看來是一點也沒被動過。


   「我先走了,謝謝。」他一意孤行,大步離開照顧他的診所。明明才剛醒,卻感受不到飢餓,他知道體內有著極為巨大的轉變,何況,他對爆發的疾病也並非一無所知。藉著不須睡眠與進食的優勢,他不眠不休走了7天,終於抵達他的家門口。


  眼前的家門與他記憶中相比,安靜得離奇。他像是要驅散那股不安的預感,往門前踏了一步,卻在要拿出鑰匙之際發現門扉不過微掩。他焦急地推開門,呼喚家人的名字,卻獨留他一個人的聲音在屋中迴盪。


  屋內狼藉不堪,東西散落四處。他走入一個又一個房間,破碎的碗盤、滾至地板的繃帶與藥品、毛巾與床鋪上的血跡,相關的症狀資料接連湧入腦中,高燒不退、出血、發炎、咳嗽,不經言傳與眼見,便能望見至親痛苦的場面有如阿鼻叫喚的地獄。

他沒親眼見到他們的遺體,卻對他們的離去了然於心。


    受感染的物體長出結晶,死去的物體變得脆弱,最終化為粉塵,失去形體。


  他記得在文獻裡閱讀的這段話。他的呼吸變得紊亂,憑藉最後的理智離開家門。才剛踏出兩步便跪坐於地。眼眶的淚珠不斷打轉,心中盡是懊悔。


  他在這時才了解某些人所主張的「錢財乃身外之物」的意義為何,他從未送給家人們能帶走的東西。出外打拚累積的積蓄如今毫無意義,因為他的動機已不復存在。


   他恨不得是自己承受這一切苦痛,然而卻連後遺症都輕微到彷彿將他拒於門外。他喃喃念著家人們的名字,一面想著最後與他們見面的時光。


             「姐姐──我、我是說希爾弗哥哥!」

                 「想念姐姐了嗎?」

          「對!對!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見到席兒可姐姐!」

              「再忍耐一下吧,姐姐也在忙呢。」


  即使他不著聲色地掩護,孩子心虛的神色卻明明白白。


  「她」如今孤身一人。

  

  不會有人再喚起她的名字──而是他的名字。

  

  太陽重新升起,黎明的光緩緩灑在他的手提箱上。希爾弗斯特這才將其提起,往著第一城區的方向前進。

 

  他將席兒可這個名字留在拂曉前的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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