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aIIII ya
MH叮咚。
柴郡貓手下刻字的動作一頓。
偌大宅邸迴盪著門鈴的餘音,聲波漸行漸遠。她拿著略捲刃的小刀刻下最後一筆,這才起身,身上的木屑簌簌而落,有些仍頑強地沾黏在袖口和裙襬,脆裂恰似血痂。
她走出書房,回頭看了眼,牆壁、書桌、書櫃和地毯等全被刻滿同一個詞彙。幾無空隙,卻也只是幾乎,她還是不甚滿意。
沒關係,回來再繼續刻。現在她必須先解決不速之客,每一晚每一晚每一晚,都不請自來。
柴郡貓並沒有走往大門。門鈴只是預示,在響起來以前,毛蟲就已經進了宅邸。她一向厭煩來客,而他恰好幾乎具備一切惹人厭的特質。
她一開始不知道他是誰,也不想知道,但他鍥而不捨,主動向她介紹自己,並擅自在她肌膚上以未知文字簽名,還是極盡艷麗的紅色,第一次是掌心,第二次是眼角,第三次是耳垂……上次則是左乳,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他曾說,那是他賦予眷族的吻痕。柴郡貓對此鄙夷。
柴郡貓懶得找這次的簽名在哪裡,只曉得在門鈴響後,再不情願,她也得會一會他。她以往試著不搭理,他卻在門外踱步,並假作紳士,實則故意地敲門一整晚。
簡直是上刑。她可不想再一次承受他的惡趣味。
樓梯間有腳步聲,柴郡貓追了上去。腳步聲悠悠緩緩,總在她要逼近前就倏地在更遠的地方響起。她奔上樓梯,拐了三四個彎,穿過迴廊,在地板上喀噠喀噠踏出回音。
回音裡有笑聲,忽而清朗,忽而蒼老。不是她的,那就只能是毛蟲的。
柴郡貓耳朵發癢,像是有什麼從她耳道鑽進去,攀爬到頭殼深處棲息。她不耐煩,卻很習慣了,任笑聲鼓脹,彈動每一條神經和血管。
清朗和蒼老的嗓音重疊著震盪,宛如二重唱的民謠。
「Ya gof'n,Nog geb,ng ai ya ahagl ot zhro ymg' gotha ah。[1]」
「煩死了。」柴郡貓皺眉,蹬上最後一個階梯。
她來到了頂樓的舞廳。舞廳四面鑲嵌無數不知名的螢綠寶石閃爍微光,折射她的倒影;沒有屋簷遮擋的天頂正中停駐一輪金燦燦的滿月,滿月裡有黑影。
極盛的月色傾落,她抬頭,恍然似與誰對接了目光,下一秒就被拉扯著往前一傾,以極其彆扭的姿勢頓在半空,像是倚在誰的懷裡。
地面起了霧氣,在她腳下懶倦地盤桓。柴郡貓眼前空無一人,搭在腰間和五指的手卻鮮明得不容忽視,也不容逃離,然她始終沒有放棄掙扎,藍和紫的異色瞳瞪得很圓。
「Ai ya ahagl ot zhro ymg' gotha ah。」毛蟲那詭異的嗓音又響起了,每一字的音節流竄於她腦海裡:「Orr'e,ngnah ah'ehyeagl?[2]」
「我聽不懂。」柴郡貓冷哼。
「不,妳懂,」毛蟲說,用上了普通──至少是人類的文化體系裡會有的語言:「我等眷族沒有清醒的愚昧之人。」
「別自以為了解我。」
毛蟲卻笑,而後柴郡貓就被迫抬起下顎,唇上一凍。四周霧氣陡然增生,徹底埋住了她,渾身上下登時瘙癢得厲害,顫慄間無意識地望向此刻唯一的光源。
那輪滿月仍舊高掛,黑影洶湧匯聚成梭子形狀,乍看竟像一隻漠然俯瞰的眼睛。
「我了解妳,也等著妳。不要否認,不要逃避。」毛蟲溫柔地說:「妳知道,我一直期待妳給我完美的回覆。」
柴郡貓恍惚地閉了閉眼,即使如此,仍不忘嗤笑。或許只有一剎那,待她再睜開眼時,已蜷縮在原本的書房裡。窗外透進一線陽光,浸潤四面八方的刻字,她沒去管自己身上密密麻麻的紅色簽名,指尖沿著刻字滑動。
「Mgathg。[3]」她呢喃:「我會清醒地維持我的愚昧,爛蟲。」
[1]:請過來,我的孩子,告訴我妳欲求的終點。
[2]:靈魂,或是牢籠。
[3]:我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