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utualism】

【Mutualism】



「是本質的問題。」

談論到這個話題的時候,無所不知的吸血鬼如是說了:「『想要共存』,意思是『覺得現在不是共存』吧?所以才會『想要改變』。然而本質--人類、吸血鬼與狼人的本質--並不會因為有個人喊喊口號就能改變,這是生理結構的問題,亞人類與亞獸類,根本上來說我們並不是同一種生物。既然本質不變,難道換個名字和方式就能滿足了嗎?」

相對於抱著樂觀態度的拉爾,范費魯多對協會的共存理念是嗤之以鼻的--現今吸血鬼社會中也不乏這樣的聲音存在,用布里蘭忒當家的話來說就是頑固的守舊派。

「只是自我安慰而已。就好像特地把寵物的名字寫進家譜,說著我們尊重牠,無妨,只是寫不寫並不會影響任何事實。」
范費魯多往菸灰缸邊點了點燒盡的菸灰,將滑至盡頭的打字機推桿拉回來,繼續下一行的打字作業。

拉爾闔上書本,打字機咖搭咖搭地響,沉默,然後他的話語越過地上堆疊的書推和抱枕毛毯傳來。


「--我覺得你剛剛那樣講有點冒犯我了,箱先生。」拉爾說,打字機在發出叮的一聲脆響後嗄然而止。


吸血鬼抬起頭,看見他的人之子表情顯得嚴峻,慢了半拍才意識到剛才的論述儼然是往拉爾的自卑處踩的,頓了幾秒於是開口道歉。

「抱歉。」
「嗯。」
「抱歉,拉爾,我不是那個意思。」
「雖然我明白但還是會有點受傷哦。」拉爾鬆懈表情露出了苦笑,興許一開始就沒有非常認真要生氣的意思吧,即使如此仍是讓范費魯多暗暗鬆了口氣。

「…你現在這樣就很好。」末了他補上這句,微弱的辯駁。


「我覺得,是心意的問題。」

拉爾盤起腿挺起坐姿,讓他們的視線相交:「就因知道彼此本質無法改變,才嘗試著『想要去共存』,人類是你們的食物,然而比起獅子羚羊這種只有生死的選項、吸血鬼和人類之間簡單多了不是嗎?只要各退一步就能找到停損點,我想龍血和協會的獻血機制就是為此而生的--儘管還有很多需要改進的地方,不過至少是好的開始。
「我和你直到現在也常常互相忍讓或吵架吧,其實跟與人相處是一樣的道理,比起意識到不同之處、更應該去找有什麼是能互補的地方,互相扶持所以強大,至少我認為的『共存』是這麼回事啦!」

「--稍微有點當家的樣子了,邁亞。」聽完拉爾的論點後范費魯多按熄燒短的香菸,勾起笑意稱讚道。
「哎,只是理想論而已。」
「因為是短命種才能時常懷抱夢想,我覺得這樣很好。」
這樣很好
--范費魯多說了兩次,擦亮火柴點起新的香菸,再次將滑至盡頭的打字機推桿拉了回來。


×


協會的門口人聲鼎沸,火光晃動,時不時還有雞蛋番茄或香蕉皮之類的東西越過圍牆。

「再怎麼說也不能浪費食物啊!」提伯特皺著眉頭瞪著腳邊碎爛的番茄。
「他們沒有直接丟燃燒彈進來我覺得已經很好了。」拉爾哈哈笑了兩聲,按著刀鍔說著風涼話。

異族的秘密被攤在光天化日之下,首當其衝便是一直以來捍衛著秘密的夜巡者協會,激進的群眾--當然,是由一般人類組成的--聚集在協會門口要求協會給出合理的交待,而上頭給予協會內職員的指示僅有不要讓一般民眾闖入協會內部和小心自身安全,遲遲未見積極正面的回應,導致抗爭一面倒地越演越烈。

作為今日輪值的一員,拉爾和提伯特站崗的是西南側棟的小門周邊,由於走出去便是住宅區的背側,相對正後門較不引人注目,所以內勤的人類和較年邁的異族職員最近都以此門作為進出協會的要道。

「哦,黛西姑姑!」
一名深金長髮已被歲月染成半白、用玳瑁髮夾梳成低髻的女性聽見拉爾的招呼回過頭來,「哎呀,拉茨爾。」,她提起夜巡制服的黑色長裙裙擺向拉爾低頭行了個禮,再笑著和提伯特打招呼。

「下班了嗎?」讓提伯特守著原位,拉爾踱下小階梯,作勢要幫姑姑開西南側的那扇小門。
「孩子們擔心,要我早點回去。你也別在協會逗留太晚了,范費魯多待會兒會來接你嗎?」
「今天跟箱先生沒約,爸爸議會下班會順路經過這裡--」


門打開的瞬間。
那個瞬間,一根木棒猛然揮來。


眼明手快的拉爾擋開姑姑黛西並騰手接住木棒,驚呼,擅闖的人類男子吼著什麼,察覺到騷動的提伯特折返回來的速度很快,拉爾大喊著要他幫忙叫輛馬車,轉身抱住那名暴徒的腰將他給撞出了門口。

男子摔倒在地,手中木棒因跌跤的衝擊飛離好幾尺遠,這樣手無寸鐵的平民自然失去威脅,不過正當拉爾走近打算將男子就地制服時,一顆小石塊突然飛出來砸中他的額側,險些就要打到眼睛的位置,「痛!」,拉爾左手按住傷處,右手下意識摸上七曜的刀柄。
「你們這些騙子!怪物!全都下地獄去吧!」男子抓起地上的碎石大聲咆哮,又朝拉爾扔了好幾顆,只不過這次不是失了準頭就是被他躲開。

你們當中誰沒有罪,誰就先拿石頭打她。
拉爾不是時候地想起了這篇聖經經文,突然好奇起那名兼職神父的同僚若現在在場會說些什麼,肯定會是個諷刺得好笑的畫面吧--思及此,他連刀鞘抽起七曜,用力一記打在那人手腕上。

「你這傢伙、」
「『對試圖予己身施加危害之人,夜巡者當以保護自己為首要目的發起行動』,別傻了,我可沒好心到被打了右臉還乖乖伸左臉--再說,祖靈在上,我信仰的也不是那個神明。」七曜揮下,這次快速打擊肩膀和胸腹,使男子蜷縮在地上發出哀號。

拉爾扭轉對方的手腕關節壓在背後,再從口袋掏出手帕堵住他的嘴以免騷動的聲音引來更多閒雜人等,接著把男子的手腳捆起,轉交給安頓好黛西後趕來的提伯特。


「--反正你也不是吸血鬼或狼人,用不著對他們這麼客氣,邁亞。」
送走提伯特後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轉頭一看是自家化獸成金黃色虎斑大貓咪的父親,大貓咪與他對上視線後瞇了瞇眼信步過來,後腳一蹬、以拉爾的大腿和手臂當踏腳支點跳上了他的肩膀。
「可是我跟他們一樣是人類,爸爸。」拉爾抬手搔了搔貓咪毛茸茸的肩頸。

「不是,你是我兒子,是布里蘭忒的子嗣。」伊斯梅爾說道,磨蹭拉爾的臉頰後伸出舌頭舔了舔他剛才被石頭砸出小傷口的額頭。

有倒齒的貓舌舔在傷口上使拉爾忍不住哇哇直叫,對這有些惡作劇的行為感到滿意的伊斯梅爾最後發出了帶著呼嚕喉音的笑。

「最近城裡有點動盪,晚上我要召開緊急家族會議。邁亞你來幫忙吧。」
「知道了。」
「工作還沒結束嗎?」
「還要再一下子。」
「那我在這裡等你。」金黃色虎斑大貓咪說著就舒適地在拉爾的肩膀上窩下了,有點冰涼的鼻子碰在他的臉頰上彷彿是個親吻。

拉爾輕笑,將七曜懸回腰間皮帶上,爸你最近是不是胖了啊感覺有點重--什麼的,還是先暫時不要說出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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