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d-July
EsméMysta試圖將注意力放到自動筆尖,但他無法忽略背後那人淺淺的呼吸聲。
隨著那呼吸聲的起落,而齊然轟鳴的鼓點──他花了好一陣子才意識到,是自己的心跳。
Mysta又聽到一個細微的、熟悉的聲音,他知道那是身後的人思考時的習慣動作:轉筆──他的腦中浮現了對方的手,蔥白修長,優雅而骨感,那是一雙會拉小提琴的手,也是一雙能拿西洋劍的手。
「Mysta?」Shu回過頭盯著Mysta有好一陣子了,他盯著對方的後腦勺放肆地描繪,同時好笑地發現這個人久未動筆。
Mysta一悚,回頭對上Shu玩味的視線,滿臉尷尬,彷彿自己的想法被對方給讀到一樣。
Shu起身靠近他,在他身後站定,微微俯身,左手撐上他的桌面,Mysta呼吸一窒,感覺自己不只籠罩在Shu的陰影裡,還一併被對方身上的清新海洋調給重重包裹,這種認知讓他緊張地盯著作業本;在Shu看不到的角度裡,Mysta感覺自己的臉燒得發燙。
「有哪裡不會嗎?」Shu發現自己每次開口,Mysta都像是某種敏感多疑的小動物一樣,瞬間繃緊,輕輕震顫;這個認知讓他的心軟得一蹋糊塗,嘴角的笑容才剛剛加深,便被對方微微蹭到唇上的髮絲給弄僵,Shu垂下眼,強迫自己專注於作業本上。
兩人有好幾秒鐘的沉默。
Mysta盯著潔白的作業本,上頭可以見到窗外移動的雲影,時暗時明;Shu發現自己一個字也看不進去,他只聽見風聲停了,蟬鳴齊啞,遠方彷彿有一隻飛鳥高速下墜,傳來劃破空氣的震盪。
他們貪戀這合理的親暱。
Mysta待不住了,他覺得自己滿腦子只想回過頭,抓著好友的領子親上去,為了避免這樣的慘劇發生,他快速且艱難地說著「夏天太熱了我去沖個涼」之類的屁話躲到廁所去了。
他在浴缸裡喪氣地把小黃鴨按到水底,再瞪著小黃鴨啵地浮出水面。
沒意外的話,這是求學生涯中最後一個忙碌的暑假,上大學後,似乎就沒有辦法以補習之名把Shu拖來家裡了。
Mysta覺得自己必須得做點什麼才行。
Shu聽到從浴室傳來的一陣慘叫,他立刻站了起來衝到浴室門口:「Mysta?Mysta你還好嗎?」
回應他的是一串混著浴室回音的低吟聲:「唔……嗯……好痛……」Mysta用力擰了一下大腿,逼出泛紅的眼眶,他輕輕抽了一下鼻子:「……Shu……你可以進來幫我一下嗎?」
Shu的手觸上門把,遲疑了一瞬,接著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映入眼簾的畫面讓他動作一滯:Mysta面朝著他,雙腿大張地跌坐在地,短褲落到腿根,獻出一整截泛白的大腿;少年身上的白色襯衫在水氣中透出肉色,對方略為低著頭,一張小臉皺得通紅,眼眶泛著潮意,瞳孔微微向上直勾勾地盯著他,眉頭輕皺,在他的注視下似乎還緊張得打起了淺淺的嗝。
Shu開始默念圓周率。
「……Shu?」Mysta眨了眨眼睛,暗道難道自己看上去其實很蠢,蠢到自己的好友震驚失語?十八歲成年人跌倒在浴室很奇怪嗎?還是說被Shu看到了他放在浴缸旁的小黃鴨?洗澡玩小黃鴨也還好吧?不,Shu感覺就是不需要小黃鴨和絨毛玩具的那種人……
Shu同手同腳地靠近跌坐在地的人,將視線錨定在牆壁的一隅,與此同時,Mysta正在大腦風暴,並沒有發現對方的僵硬。直到將右手搭在Shu伸來的手臂上時,兩個人才驚慌地撞上彼此的視線,又立刻緊張地移開。
Mysta扶著Shu的手站了起來,低著頭的眼神晦暗不明,他咬了咬唇,顫抖地將另一隻手也環上對方的上臂,裝作一跛一跛的樣子,倚著對方緩慢前行。
Shu雙眼直視前方,感覺全部的感官都放在了左半身,每向前一步,身側的人就會因為傾斜而稍微窩進自己的左肩,復又離開站定,他就這樣一蹭一蹭地貼著自己;Shu覺得自己有點暈眩,對方身上的味道彷彿透過潮濕的水氣無盡蔓延,他心中湧起一股異樣──情願對方就這樣貼著自己,不要因為站定而驟離──他後知後覺地譴責起自己的想法,同時發現自己忘了圓周率後第十二位是什麼數字。
「……Shu……」
聽見Mysta的細細的聲音,Shu反射性地低頭,下一瞬,他瞳孔一縮。
Mysta突然湊近他的臉,眼中的湖綠載著一捧流光,那異常濃密的下睫毛輕輕翕動,像南美雨林裡,一隻閃著鱗粉的翡翠色蝴蝶飛過花叢,Shu的心中倏地掀起颶風──那千分之一秒裡,他以為他要吻他。
但Mysta停下了,雙脣之間僅隔數釐,遲來的顫慄從Shu的尾椎一路攀爬到顱頂,他忍不住嚥了一口唾沫。
Mysta其實是想親下去的,但他慫。
他在碰上對方的前一刻,突然被一股內在的漆黑給吞沒──他怎麼敢?
他忍不住想,他怎麼敢;眼前的人優秀異常,而自己連暑假作業都得掐著時間應付。
那數秒對Mysta而言,像是被兜了一頭冷水,他忍不住暗自嘲諷起自己。
於是,於是他只是退回原來的位置,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打算隨便講一些屁話來緩和氣氛,像是「哈哈嚇到你了吧」或者「兄弟,你該看看你現在的表情」,然而,就在他剛說了「哈哈兄弟」四個字後,眼前的人突然一個低頭快速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Mysta的臉上的微笑僵住,似乎還沒明白發生什麼事。
「兄弟?」Shu右手捏上了Mysta的下巴,輕輕摩娑,緩慢但不容拒絕地又親了一口:「你剛剛叫我,兄弟?」
Mysta毛骨悚然。
他從來沒見過Shu這副樣子──對方的臉上還是熟悉的笑意,但逆著光的五官卻又像是換了個人。
「呼吸。」Shu好笑地提醒眼前把臉憋紅的人,在確認對方乖乖開始呼吸後,手從Mysta的下巴滑至對方的耳側,毫不意外地看見對方的震顫,Shu的手指沒有停下動作,緩緩插入灰褐色的髮間,在頭皮留下一串發麻的刺激,接著Mysta感覺自己的後腦勺被扣住,力度不大,卻無處可逃避被迫仰起了頭。
Mysta的大腦已經徹底停擺,他聽見Shu在他唇邊對他說:「好笨。」
「……」Mysta微微一愣,他從來沒聽過Shu對他講出這種話,他感覺自己應該要因此感到難過或者憤怒,但下腹卻誠實地一緊,因為這個人與這個情境而微妙地興奮起來。
「剛剛為什麼停下來了?」Shu面帶微笑,按著對方的頭朝自己唇上一壓,像是讓Mysta把剛剛沒有主動做到的事,得以借助外力再做一遍似的:「你至少要裝一下跌倒時的聲響嘛。」
「……」Mysta突然懂了什麼:「你知道我在裝?」
「本來只有八成確定。」
Mysta不可思議地看向Shu,彷彿第一天認識他。
最不可思議的是,Mysta想,眼前這個看著他演戲以及套他話的人,還是讓他莫名其妙地心動不已。
Shu不知道自己的小男朋友腦袋裡都在想什麼,但對於Mysta剛剛停下動作的原因,也大概猜得出七八分,他雙手捧著Mysta的臉,強迫對方回神。
「我不完美,Mysta,你總是把我想得太好了,但就像剛剛你所看到的,我很惡劣,而且,我將來應該還會更惡劣……」Shu笑了起來:「……你願意接受這樣的我嗎?」
Mysta紅著臉,遲疑地點點頭,又突然感覺哪裡怪怪的:「你說你會更惡劣是什麼意思?」Mysta忍不住皺起眉頭:「你怎麼能對我更惡劣,我、我現在是你男朋友了……」他越講越小聲,但又覺得自己必須強硬起來才行,忍不住激到:「還是你更想當我兄弟……啊!」
Shu不清不重地打了一下他的屁股,臉上的微笑分毫未變。
Mysta震驚地看著Shu,你你我我地講不出話。
Shu又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最好趕快把作業寫完,男朋友。」語畢,Shu似乎因為最後那三個字輕輕笑出了聲,那笑聲爽朗地讓Mysta再一次唾棄自己的心動,但他很快就無法思考了,因為Shu在他頰邊親了一口,並貼著他的臉頰低語:「──」
Mysta嚇得像隻炸毛的狐狸,快速逃離現場。
Shu微笑地凝視著他的背影消失,然後撫平自己捏皺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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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為FB百追點文活動,感謝許䌅子點的:鞋咪/雙向暗戀/學趴/暑假前一天/補習
鞋好像沒提過自己會不會西洋劍,純粹是我覺得他超級適合,所以就那麼一寫。
在噗浪看到關於鞋的性格探討,對鞋的屁孩成分印象深刻。
鞋很喜歡捉弄人,然後咪又抖M,好好吃嘿嘿。
比較難的部分是拿捏屁孩的那個尺度,這篇裡鞋雖然會小小惡劣地捉弄咪,但他捉弄的前提是發現咪其實也對他有意思;他說只有八成確定咪在演,其實是給咪面子,因為咪的演技太爛了,色誘得簡單粗暴又直白(
鞋從觸上門把「遲疑了一瞬」那時就開始懷疑咪在演了,因為他一直很注意浴室的方向,但根本沒聽到像是跌倒或撞到的聲音,咪又演得用力過猛。
他發現咪不自信,所以主動表現自己惡劣的一面,把主導權再次交給咪,問他願不願意接受這樣的自己;並且在告白後還惦記著對方的暑假作業,這其實也都是屬於鞋的細心和溫柔。
可以看出鞋也有一小部分是在演,因為在文末可以看到,他緊張地把自己衣角都捏皺了,這就是小情侶間的把情戲趣而已。
其中一段意象脫胎於「風息蟬啞,鳥墜雲凝。」
出自王鼎均《碎琉璃》,有些字組看一遍就能記一生。
篇名出自young and beautiful,但在這裡跟蓋茲比沒有關係,純粹喜歡這幾句歌詞──
Hot summer nights, mid-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