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02 水源勘查——事件篇
CS企劃｜任務｜M02-1
2019，某日。Sneg與Norbu。
奧斯頓在白板上標示了幾個預定偵查點。見人到齊了，他以淺顯的英語說明任務內容。
「根據線報，撒哈拉周邊地區曾有過水源，大多數人會認為只是傳聞，但當地政府持相信態度……也許他們不願意放棄珍貴的水資源。我們也已取得地質分析報告，認為不再使用的水脈是有可能恢復的。」
「我們會派出一支調查隊前往了解。傳統部落不願意與當地政府合作，只能由我們這邊接洽，嚮導需要化解他們的戒心，並確保給予足夠尊重。如果能從部落的長老那裡得到更確切的情報，或許能讓哨兵找出地下殘存的水脈。這對當地生態會有很大的助益，盡我們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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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撒哈拉沙漠的第一天，Sneg就有些後悔接下這個任務了。
要說為什麼的話——
「Sneg……好熱……我要死了……」
因為Norbu一下飛機就融化成一灘液狀了。
Norbu非常非常非常不耐熱。
Sneg第一次知道這件事時還覺得挺有趣的。平常吵吵鬧鬧蹦蹦跳跳的Norbu，只要氣溫上升到某個程度之後，就會熱得直接攤在地上動也不動，蹲在旁邊戳他也不會有任何反應。
但如果這一大團的軟爛Norbu正黏在自己身上的話，就一點都不有趣了。
「我一開始就說了，這次任務是在熱帶地區，要你別跟來的。」
「我怎麼可能離開你嘛……但真的好熱喔……Sneg好涼……」
Sneg試圖將掛在身上的大型障礙物推開，結果卻反而被抱得更緊。Norbu沒綁到的幾絲長髮搔著他的頸側，刺刺癢癢的感覺在太陽底下更難以忽略。
收回手，Sneg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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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接洽的傳統部落過著半游牧半定居的生活。部落與商隊隨季節變化而移動，但遷移的頻率與次數都比一般的游牧民族來得少，有些人在遠一些城鎮裡也有些地產，讓不適應游牧生活或年老者可以居住。
水源可能存在的地方，就在部落的遷移路徑上。指揮官要他們跟著部落移動，一部分是為了從族人口中問出相關情報，一部分則是讓調查隊跟哨兵同時探查是否有水源的跡象。
傳統部落的整體氛圍對他們並不友善，有些人甚至參雜著一些敵意。借用Norbu的說法，誰會對可能搶走水源的人友善呢？更何況在沙漠中生活，水源就相當於命脈，又怎麼可能對覬覦自己生命的人友善。
所以即使帶著敵意，沒有直接驅逐他們就已經令人感激了。雖然為了以防萬一，他們都帶上了野營用的帳篷，打算被拒絕時就乾脆在附近搭建蹲點，但就交流與談判的效果來說，肯定是跟著部隊移動會更好融入社群之中。
如果能取得居民的信任，或許就能打探出有用的情報，成功找到水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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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隊隊長的青年是個和善的人。
他是個年輕且優秀的地質學家，就是他發現這附近的水脈還有復甦的可能，才會促成這次任務的下達。青年沒有一絲學者的傲慢，既開朗又客氣，很快地便獲得了調查對其他成員的認同。
在坐車前往部落的途中，他詳盡易懂地回答Sneg對於地質探查的問題，還額外多補充了許多相關的知識。Sneg聽得津津有味，讓Norbu似乎有些吃醋了起來。
到達目的地之前，Sneg跟青年快速討論了一下之後的方針，他們決定暫時先由調查隊去搜尋水源，Sneg跟Norbu則是待在村莊中打探情報。本來Norbu應該是要跟著調查隊走的，無奈白天的Norbu完全無法構成戰力，只能繼續掛在Sneg身上當人形披肩。
而即使將兩人沿途的打打鬧鬧——雖然有九成都是Norbu在鬧——看在眼裡，青年也沒有對此多說什麼，依舊是那副笑笑的模樣。
調查隊隊長的青年是個和善的人。Sneg想。
至少沒有惡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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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際面對部落的居民之後，Sneg才發現還多了另一個問題。
居民對他們這些外來者並不友善，是一開始就預料到的事情。只是沒想到居民對Sneg赤裸裸的敵意，似乎刺激到了Norbu的哨兵本能，再加上天氣高熱而更加浮躁，掛在Sneg身上的Norbu就像護主的猛獸一樣。只要有人對Sneg無禮，Norbu就會齜牙咧嘴地瞪回去，加深了後續的交流的難度。
但他實在沒辦法苛責Norbu的行為，他知道他不是故意的。
安撫似地拍了拍圈住自己的手臂，Sneg沒有氣餒或沮喪，而是快速轉換了自己的心情。
多花點時間的話，總會有辦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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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來者身上幾乎都有謊言的味道。」
女孩的棕色眼瞳像是清澈的松香。
女孩的名字是Farida，她是整個部落中第一個主動向Sneg搭話的人。
Farida是族長的孫女，這幾天的觀察下來，Sneg知道女孩的個性跟作風都相當直爽且靈巧，有時候甚至比大人還要果斷有魄力。其他孩子都在幾公尺之外圍觀，唯有她一人毫不畏懼地直面外來者，用銀鈴般清脆的嗓音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她問，亮棕色的雙眼清澈得不可思議。「你的目的是什麼？」
為了回應女孩的率真，他蹲下身與對方視線齊平，然後認真地做出回答。
「你跟其他人不一樣。」女孩說。
攀在Farida肩上的守宮吐了吐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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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沙漠氣溫陡降，一口氣下降了三十度以上，但對於喜馬拉雅山脈出身的Norbu，以及俄羅斯莫斯科出身的Sneg來說，也就只是稍微涼爽一些的溫度而已。
整個白天都病懨懨的Norbu，一入夜之後就來了精神，Sneg也因此放下心來，讓哨兵在一定範圍內隨意探索部落周邊。他也建議過Norbu可以考慮改成白天睡覺，晚上再起來探查線索或幫忙部落守夜，但對方卻堅持要和自己作息相同，Sneg也就隨他去了。
雖然沒有表現在神情或舉止上，但連續一整週隨時都被擺臉色對待，Sneg還是覺得稍微有些累了。Norbu肯定有發現這件事，卻沒有戳破他。
順著Norbu的要求枕在他的腿上，Sneg瞇起眼睛，感受著輕撫自己頭髮的溫暖手掌。手指順過髮絲的動作相當溫柔，是他最喜歡的力度。Norbu用藏語輕輕唱著故鄉的歌曲，低沉溫潤的嗓音總是能令人沉靜，睡意很快就朝Sneg襲來。
明天再繼續加油吧。Sneg認為那句話並不是幻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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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的搭話之後，女孩就經常黏在Sneg身邊。
拜此之賜，部落的人們對他的態度似乎也跟著變得友善了，不再只是被動的簡短回話，而是真的有所交流的對話。終於看到了一點成果，Sneg也振奮了起來，他一邊注意著控制步調，一邊試圖跟村民建立新的互動。
部落的人們也逐漸對Sneg的誠懇放下心防，開始會跟他談一些無關任務的日常。雖然族人們還是一致表示附近並沒有水源，但比起前陣子的冷漠模樣，已經算是一大進步了。
唯一不開心的只有Norbu，因為女孩佔據的是他的位置。
Farida很喜歡在Sneg蹲下或坐著的時候，從後方撲到他的背上，掛在Sneg的肩膀上要他揹她。女孩只有在這時才會表現出同齡小孩該有的稚嫩，開懷的笑臉讓Norbu想氣也氣不起來，只能幼稚地跟Farida拌嘴。
「妳這丫頭不要黏著我的Sneg！」
「人只能是自己的而不是你的。」Farida做了個不醜的鬼臉。「大笨牛。」
「臭丫頭！」
「我才不臭呢，大笨牛！」
看著一大一小的兩人吵吵鬧鬧的模樣，Sneg不自覺地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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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查隊一直沒有找到可用水源的跡象。
搜索的過程中，似乎有發現幾個過去曾經使用過的水源，但現在都已經乾涸枯竭，無法再次開發運用。抵達部落十幾天以來，將附近可能有水脈的地方都調查了遍，依舊沒有找到任何可用的線索，調查隊暫時也束手無策了。
下一次的遷移才能重啟調查，隊長的青年果斷地讓隊伍成員放了兩天假，他自己則是跟著Sneg與Norbu繼續待在部落中。似乎是本來就對少數民族深感興趣，青年沒有跟其他人一樣回去最近的城鎮休息，而是留下來饒富趣味地參觀著部落。
青年看起來是打從心底喜歡著部落與居民，或許就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一再來到偏遠的荒漠地區研究，並接下這次的任務吧。
真是個厲害的人。Sneg做出了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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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neg開始跟部落裡的人學習相關的事務。
從當地傳統語言開始，到如何從茫茫荒漠中觀測方位，Sneg一項一項緩慢深入居民的生活。他跟孩子們一起玩他們自製的遊戲，騎乘駱駝幫忙男人們搬運重物，偷閒抽上一管水菸，向女人們學習編織，一起擠收駝奶與分割駝肉。
料理的部分他本來想讓Norbu代勞，無奈白天天氣熱再加上灶火的高溫，Norbu一靠近烹飪區就直接融化了，只好還是由他自己來。萬幸部落的調味相當簡單，照著旁人的指導撒上香料跟鹽，成品的評價似乎還算可以，讓對自己味覺沒有信心的Sneg鬆了一口氣。
他不希望部落的人只把他當作外來的侵略者。
漸漸地，居民對Sneg的戒心淡薄了許多，會在他的面前談論日常與閒聊，偶爾還會向他抱怨地方政府的作為。族人大多認為政府覬覦水源是為了開發新的觀光區，但他們只是想要守護住傳統，遵循古老的方式過日子，一點都不想賺那些投資家口中的錢。
Sneg知道他無法保證地方政府不會利用水源賺取利益，他只能盡可能地傾聽這些人的想法與願望，如實地轉換成報告上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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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頭髮顏色好奇怪。」Farida說，不帶惡意地。
「經常有人這麼說。」沒有生氣，Sneg只是拉了拉白色的瀏海。
「不覺得很討厭嗎？」女孩進一步地追問，棕色的雙眼向是能看進內心深處一樣。
於是Sneg也再次誠實地回答。
「現在不討厭了。」
「現在不討厭了？」
「嗯。」
「因為有人告訴我，他喜歡這個顏色。」
沙漠中偶爾會刮起的陣風吹起純白的頭髮，看起來就像是紛飛的羽毛一樣。
撥開遮住綠色眼睛的瀏海，Sneg彎起笑容。
「而我喜歡那個人。」
「這樣啊。」
Farida眨了眨漂亮的眼睛，彎起了笑，宛如從地平面升起的晨曦。
「我也喜歡這個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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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水脈的探索一直都沒有進展。」
在晚餐過後，青年略帶歉意地向Sneg搭話。
「不，我這裡才是，如果能快點問到有用的資訊，或許你們就不用這麼辛苦探查了。」Sneg垂下眼簾，停下了在筆記本上寫著紀錄的手。
「沒事啦，信任本來就不是一朝一夕能建立起來的。」青年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你這些天以來也是辛苦了呢。」
「跟你們相比不算什麼的。」Sneg微微頷首。
「沒那回事啦——」
青年有時候會在飯後與Sneg閒聊一段時間，青年說著在世界各地田野調查的趣聞，Sneg則會是簡單回以一部分可公開情報的任務。
跟調查隊隊長聊天是很有趣的一件事，能聽到許多以前從沒想過的事情，Sneg覺得相當獲益良多，所以並不排斥花上一些時間與對方交流。
「總之我們彼此都繼續加油吧。」
青年在閒聊完後總是這麼說。即使尋找水源的工作一直都不順利，他的臉上也從來都看不見疲態或失望，所以Sneg也總是這麼回答。
「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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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部落中流傳著許多歌謠。」
起因是Farida的那句話。
Sneg跟Norbu對看了一眼，馬上會意過來開始行動。
在部落裡生活了這麼長一段時間，聽力跟音感都相當優異的Norbu，早就將能在部落裡聽見的歌曲都記了下來，還經常在睡前當作搖籃曲唱給Sneg聽。Norbu將所有的歌詞都用拼音寫了出來，Sneg再將這些傳統語言轉換成英文，細讀起每一首歌謠的意思。
花了好一陣子的時間拼湊挑選，Sneg發現有幾首歌的歌詞都提到類似的祭祀故事。再將這個故事與當地的地圖、時間等一一比對，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
在這片沙漠之中，有一座屬於當地信仰的神廟，而神廟地底埋藏著珍貴的寶藏。
那個寶藏很有可能就是殘存的水脈。
「謝謝妳。」Sneg不知道Farida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但他還是對著比自己矮了許多的女孩低下了頭。
女孩有些驚訝地睜大了眼睛，然後像是害羞似地搔了搔臉頰。
「你跟其他人不一樣。」Farida說。
攀在她肩上的守宮擺了擺尾巴。
「我相信你喔，Sn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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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沙漠有著非常美麗的星空。
還在莫斯科的時候，Sneg幾乎沒有想過要抬頭仰望天空。那時候各式各樣的事情所煩惱著，每天光是要看著腳下就用盡了全力，根本沒有閒暇可以抬起頭。
Norbu則是跟他相反，根據哨兵所說，他的故鄉也有著不遜於撒哈拉的星空。他說他經常在入夜之後，一個人跑去躺在草原上，靠著溫暖的旄牛，枕著滿天的星斗入眠。
半躺在Norbu懷中，Sneg聽著對方細數家珍似地介紹著各種天體及星座。涼爽的夜風加上耳邊帶著點磁性的嗓音，讓Sneg的眼皮逐漸變得沉重了起來。雖然在Norbu還在說話的時候睡著有些失禮，但他肯定不會在意的。
「Sneg。」
「嗯？」Sneg半閉著眼，只用鼻音應了一聲。
「之後我們一起請個休假，我帶你回我的故鄉一趟吧。」Norbu說著，傾下身來在Sneg的額頭上印下一吻。「然後我們再一起看星星。」
Sneg沒有說話，他只是默默握住了Norbu的手，將寬大的手掌拉到自己的胸口，放在最接近心臟的位置，然後五指扣進哨兵的指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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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合力找到了水源。
比對過地圖、部落行經路線、歌謠的線索後，大致上確定了神廟所在的範圍。Sneg讓灰藍山雀從沙漠上空探查，繞了一圈可能的地點後，很快就發現了像是神廟的古代建築物。
聯絡上調查隊，Sneg跟Norbu這次也揹上行李跟著前去尋找水源。循著旄牛根據探查結果而踩出的最短路徑，來到了有著一整片巨大石塊的區域。
大概是為了保護神廟不被發現的迷魂陣。Sneg在書上看過類似的東西。長得相似的石塊會擾亂探索者的方向感與距離感，隨意踏入的話很快就會迷路。但有著灰藍山雀在高空的視察，加上Norbu優異的識途能力與聽力，在地下水聲的指引下，他們最終還是順利地發現了神廟，以及藏在神廟內殿中的地下水井。
經過調查隊檢查之後，確認了那是還能夠使用的水源。雖然還無法確定水量的多寡跟還能夠使用多久，但至少已經成功找到了目標。
任務結束了。
經過了一個多月的努力，Sneg在這時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所以他也沒有阻止Norbu又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起他轉圈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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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來者身上幾乎都有謊言的味道。」
在找到水脈回到部落時，女孩突然這麼對他說。
似曾相似的話語讓Sneg愣了一下，他正打算問Farida這是什麼意思時，看見了更讓他訝異的景象。
跟著隊伍在高空探索了一整天的灰藍山雀，飛下來停在Farida的肩上，親暱地蹭著她的臉頰。而Farida就相當順勢及自然地伸出手指，熟練地搔了搔山雀的脖子，接著她蹲下身讓另一邊肩膀上的守宮沿著手臂落到地上。灰藍山雀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爬蟲類的夥伴，也跟著飛到沙地跟守宮一起打鬧嬉戲。
在女孩清澈的雙眼中看見自己的倒影，Sneg也看見了自己臉上既意外又不意外的表情。
他早該猜到的。
「我跟你們是一樣的。」
Farida說，琥珀一般的眼瞳像是能洞悉一切。
「相信我，『那個人』身上有謊言的味道。」
〈M02 水源勘查——事件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