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ght

Light

Pascale & Eustorgio


帕斯卡的每個舉動在他眼裡都充滿不確定性,不曉得下一刻會不會被點起的香菸,下一秒冷藍的視線指向會是何處,嘴角又會在什麼時候突然微微翹起。

又或者突然發起的攻勢轉瞬即逝,當他還在適應心臟跳動的聲響時,帕斯卡早已轉身離去,下次遞給他一張外賣菜單或是說點其他話題時的語調收斂的彷彿那一點熱辣蕩然無存。


而他總是會恍惚的想從不小心碰到的指尖試圖摸出點什麼,又或者從那雙總是鮮少有情緒的眼睛中看出點什麼,並在再次出奇不意的獲得一個附有煙味、貼在耳際邊的吐息時不自覺的盯著艷紅的唇膏看。

通常這時候托吉歐會滿面通紅的迅速將視線轉開,帕斯卡低低的笑聲隱含某部分的惱人,但托吉歐就連將瞇起的灰色眼眸轉回去都感到猶疑,於是這場不曉得究竟是不是刻意為之的突發狀況落幕,他們又歸於平時那彷若一般朋友般的距離。


——但太頻繁了,真的太頻繁了。

朋友之間並不會在講話時突然沉默的凝望彼此,不會在輕輕拂過彼此的手背後貪戀的以指腹多補一下若有似無的按壓,更不會、更不會在將手放上他的肩膀後,以唇峰幾乎要碰到他耳垂的方式說話。

「想去酒吧喝酒嗎?剛好我這次挑給你的紋身是酒吧系列的。」帕斯卡那近乎無情的語調與神情和她的動作極其不搭,托吉歐忍不住開始想帕斯卡先前究竟交過幾任男友或女友。


對,這個疑問其中所包含的意義不只是懷疑對方的撩人手法嫻熟之可怖,更有他們現在是什麼狀態的深刻質疑。

曖昧對象?合理,但受寵若驚。

想約上床?合理,但他會不解且難過。

只是想渣?也合理,但渣他有什麼意義?

托吉歐的耳垂率先開始泛紅,剛被貼完紋身貼紙的肩頭還殘留了點濕潤,以及帕斯卡方才撕下紋身紙張的溫熱觸感,他慢慢的將垂墜在地面上的視線撈回來。


「……我酒量可能不算好喔?」

「你想喝再答應我就好。」這到底是想釣他還是真的在曖昧?

托吉歐壓根看不出來,帕斯卡那雙冷藍色的眼睛根本沒有破綻,從中溢出的只有被融化而流淌出的淡然關心、淺淺體貼,剩下的仍堅固如冰。

於是他思索了會,嘆了口氣。

「怎麼了?」

「那我想喝,如果我倒了就得麻煩妳處理了。」


「好。」

帕斯卡給了個微乎其微的笑容,終於從幾乎趴在他肩膀上的姿勢離開。



「我知道你是義大利人。」

「有這麼明顯……」


托吉歐趴在桌面上,一邊戳戳距離自己額角只有幾公分的酒杯,一邊張開嘴囁嚅。

帕斯卡的一手手肘抵在靠近托吉歐頭頂的桌面處,那隻手也正拿著酒杯靠在嘴邊,啜飲好幾口,垂下的眼睛像是睥睨,但實際上就只是單純的面無表情而已。

「口音,你在講法文的時候偶爾會把R發成捲舌音,還有法文單字是會把單字末尾的子音省略的,但你有時候也會不小心用加上母音的方式完整唸出來。」她似乎不在乎托吉歐現在的思緒根本無法處理她話語中的資訊量,故我且平穩的有問必答、鉅細靡遺。


「那你明明早就知道,為什麼都不會好奇……」

「你想講再講。」

帕斯卡放下酒杯,點了一根菸之後像是觀察動物般的繼續盯著托吉歐。

這個義大利男人,這個在Alpha面前喝到毫無防備的Omega男性,這個酒量比預想中還要爛不少的男人,這個——在酒吧冷藍的燈光下卻顯得面色更加紅潤的男人。

紅髮刺青師面無表情的讓視線自托吉歐迷茫的雙眼溜到對方微微敞開的肩頭,被她親手印上的酒杯紋身是幾近墨色的,在這個顯然膚色算是白的南歐人身上已經足夠顯眼,於是帕斯卡拿起香菸,將視線中的白色菸捲與其膚色疊在一起,凝視片刻後才挪開。


而托吉歐確實無法思考帕斯卡的語意為何。

他神智不清的努力撐起頭,皺起眉頭,頗為不滿的瞪著帕斯卡:「我不懂妳的意思。」

「嗯?」她挑了挑眉,「什麼意思?」

「為什麼——對我的態度是這樣?」

「……我的語氣應該都還挺友善的?」哦、事情發展成這樣了?


她滿不在乎的用手中的菸繞出好幾個煙圈,至少看起來如此,托吉歐與自己沉鈍的思緒進行思考鬥爭的期間,她就只是繼續看著對方,與以往一樣。

「那不一樣……」

「哪裡?」

「嗯……好奇……還是調笑……我不懂、也不夠……」支離破碎的詞拼湊不出完整的意思,但她卻因此低聲哼笑了一會,神情似乎從滿不在乎變成樂在其中,只是可能,畢竟帕斯卡維持這副表情的時間根本不到十秒。


「知道我對你挺好的難道不夠嗎?」

「……」在他的視野中帕斯卡現在是藍紫色的,頭髮是酒紅色的,像某種冰涼的調酒,喝下去有些不近人情,踩在腳邊那些酒吧刻意安裝在吧檯底部生長出的冷藍白光,更像是冰塊。

白皙的皮膚是冰雕,他伸出手抓住紅髮法國人的手腕。

「……不。」


帕斯卡沒有掙脫,她瞇起眼往前靠,將菸熄掉,被抓住的手腕反手就換成用指尖抬起托吉歐的下頷:「你明天會記得多少?」

好的,這名Omega已經不省人事,想要對其如何為所欲為都——這當然不是帕斯卡的想法,她的手腕還是被抓著的,她放任托吉歐將她的手掌攤開,將他的面頰放進她的手心裡,輕微的蹭了蹭。

「所以呢?」她肯定是等不到答案了,但她偏著頭,看著托吉歐迷濛的把雙脣按在她的掌心溝壑上,而她笑得像個傻子。


沒錯,是傻子,鬍渣磨到她的肌膚了,但她不在意,她還是在笑。

「可以啊,你先告訴我你的事情,那麼我就會回答了。」就連這句是在回哪一句呢?她也不曉得,但要是讓托吉歐看到她現在的笑容,或許那總是揣測其心思的義大利男人就會確信某些事了,真是可惜啊,他現在竟然並非清醒的。

帕斯卡似乎聽見托吉歐喃喃自語的說食言,前面或許還有個不字,但管他的呢?這傢伙今天得被她帶回家了。


那位在刺青店後方的她的房間,果香被煙味污染的房間,最終會暫且包覆住濕潤的土壤,這著實算不上好聞的味道,但像午後下過雨的地面與垂著露珠的葉子。

帕斯卡替這尚未成為氾濫之土的男性掖上棉被,若是卸下唇膏後再這麼做會更好的吧,所以她抹去了唇上的豔紅,剩餘的健康潤紅變淡了些,托吉歐的眼鏡被放在床頭櫃上,那麼就算灰色眼睛能良好的聚焦,也無法看見她的唇瓣所在。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全名。」

「艾吾斯托吉歐……布澤利……」

「這樣啊。」她以指尖輕拂剛認識的布澤利先生的瀏海,將手中的溫暖蓋在對方早已昏昏欲睡的雙眼之上,在露出更多笑容前,率先將一個吻送上對方的面頰。

「帕斯卡.拉維尼。晚安,托吉歐。」


城市的燈已經滅去,只留星光。



FIN.

Report Pa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