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 Point

　　清晨陽光柔和，花店裡開了燈，斜上方的窗戶投進一抹冷冽日光。工作台前亮著一盞白燈，那張零散擺放著花枝的桌子成為漂浮在花束之中的微光小島。鮮花的香氣中混雜著綠植獨有的草澀味，深呼吸時，植物乾燥枯敗的氣息隱藏在馥郁花香之中，若隱若現。

　　金髮男人大概五十歲，他站在工作台前，光線照在髮絲，梳得整齊的髮絲是鉑金淺色，光線填滿淺淺細紋，灰藍色的瞳孔被白光刷去一層顏色，更顯通透。他的衣袖整齊摺到手肘的部分，鐵灰色的工作圍裙沒有皺摺，固定在腰間的布條綁著工整的蝴蝶結，勒出腰線。腹部位置的大口袋裡插著幾朵尚未來得及盛開的玫瑰，而那些嬌豔欲滴則被男人握在手裡，喀擦喀擦的剪去枝葉。

　　穿著黑色短裙的少女撐著桌子看路易的動作，他拿起一朵花瓣稀疏錯落的殘次品，有一下沒一下的拔著花瓣。很快工作台上便散落著不少顏色鮮豔的柔軟薄片。

　　「做生意不難。」路易耐心教導著夏莉，期望對方能早日接手他的事業，讓他可以提早退休。路易用兩指捏起一枝盛開的黃玫瑰，舉至眼前仔細觀察，話說得比花瓣還要輕。「選人和商品的道理大同小異，我們挑選好的，把劣質的挑選出來，淘汰。」

　　「這個簡單。」塗著亮黑色甲油的手指把桌上的花瓣全部掃進桶子裡。

　　男人白皙的手指在鮮花上方走了一圈挑選破損的，枯萎的，還有花瓣稀疏的。這些不甚美觀的花枝都被那隻手掃落至桌邊的桶子裡。入夜收拾的時候，這些內容物就會連同其他垃圾一起被送進戶外的大垃圾箱裡。

　　「把好的留在自己身邊，修剪掉雜枝， 磨平稜角，讓他們成為你的資源，好好運用。」

　　路易輕巧的把盛開的花搭配，用兩層紙包好，從桌下拉出粗細不一的絲帶，手腕轉動兩三下便製作出各種花束。大同小異的作品堆放在右側的籃子裡，準備出售。

　　「有瑕疵的，有潛質的可以放在這裡。」路易微微笑著，加深了眼角的細紋。手指落在他圍裙腹部的大口袋，那裡已經插著好幾朵花。

　　「我看不上的別人也不能得到？」夏莉皺起鼻頭，為教學添上些個人感想，就如那些寫在課本上的隻字片語。

　　「……我們講點道理。」路易動作一頓，差點沒維持住他的表情。他拿起一朵因為土壤酸鹼度不平衡而開出斑駁藍紫粉色的繡球花。轉著花莖把顏色換邊。路易抽出幾束藍紫色的滿天星高高低低順著藍色繡球延伸，粉色的那一頓堆疊淡粉色的香檳玫瑰，大大小小的葉片在左右兩側，花束成形，組成另一種清新活潑的感覺。

　　「沒來得及成長的可以再培育，而瑕疵品總有地方能用得上。」男人用鮮活的現成例子努力跟夏莉說明，確認少女點頭了，他才繼續往下說。

　　「要是談生意時遇到些不禮貌的人——」

　　「跟他講道理？」夏莉不太肯定的搶答，說完還抬頭看了看路易，綠瞳與灰藍色的眼睛對視後，有點心虛移開。

　　路易沒有說對，卻又沒有說不對。

　　「畢竟是客人，我們總要給他幾分面子。」路易放下工具，在圍裙上擦乾雙手。從手邊的小櫃子裡拿出雪茄，剪掉尾端以後，他把雪茄咬在齒間。雕刻精細的黃銅打火機在手中轉一圈，喀嚓一聲冒出火光。

　　「冷靜下來，抽一口雪茄。」路易吸了口氣，雪茄尾端亮起豔紅星點，他的笑容略淡，冷藍色的瞳孔更顯冷漠。「把這口煙吐在他臉上，然後離開。」

　　路易慢慢吐出嘴裡的菸，一縷比水還要輕柔的白煙從微啟的雙唇間流出，在空中散開，辛辣留在嘴裡，燃燒過後的菸草味融合草本的氣味，單純卻又複雜。

　　「影響生意的蟲害比劣品更需要清除。 盡快把冒犯者的資料整理好，多準備些酬金，給薩拉菲亞先生打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