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y
Caterpillar X Cheshire Cat1.
她輕手輕腳邁進廚房,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啊,午安,柴郡貓……小姐。」正在烤爐前忙著的女僕顯然沒料到她會出現在這裡,糾結著稱呼用語的同時,視線仍忍不住向上飄了幾公分。
作為打招呼的回應,她壞心眼的動了動耳朵,惹得對方不禁迴避。
「要、要吃點什麼嗎?」
「妳替先生準備了什麼午茶甜點?」
她本質上並不關心這問題的答案,卻還是被氣味所吸引。
「今天是野莓司康。」食物的話題讓對方稍微冷靜下來,她在圍裙上擦了擦手,然後從身後的冷卻架上拿下一顆烤得相當完美的司康餅。
熟練的用銀刀將司康切開,後又往色澤完美的麵包體的內層抹上些許凝脂奶油,室內頓時盈滿濃郁的金黃色香氣,柴郡貓也忍不住嗅聞起來。
「好香。」她皺起鼻尖。
「我多烤了幾顆。」將盤子推過桌面,這位老女僕總算是露出了一點鬆懈的微笑,眼珠眨呀眨的,儘管手還是有些顫抖。
這是整座宅邸裡少數不那麼懼怕她的人了,而她和那位夫人相同,視線裡流淌著溫柔。
「那些是要給先生的?」她拿起司康餅,不客氣的咬下一角,厚重的麵粉香氣混合著茶香與甜味融化在她舌尖上。
「是的,我想這個時候先生大概在花園裡。」
「那我端去給他。」
柴郡貓把空盤子又推回老女僕面前,撞上了已經準備好的瓷杯,匡噹一聲。
2.
柴郡貓很少會順從毛蟲邀她共進午茶的提議。
但此刻兩人坐在攀滿荊棘的花園涼亭裡,依偎在桌邊共享誘人的茶點。
柴郡貓學著方才的動作,優雅的切開司康,推到毛蟲面前,然後又兀自拿起瓷杯,舉在自己的嘴邊好掩蓋熱切的神情。
「不用,謝謝,我不餓。」毛蟲抽了一口菸斗,「妳不吃嗎?」
她搖頭。
「妳這樣會害死桑德斯太太。」金瞳沉默了一會兒後突然瞇起令人不安的弧度。
「什麼?」
「我說,桑德斯太太,妳知道她在莊園裡服侍我很多年了吧。」見柴郡貓沒回話毛蟲只好繼續解釋,視線望向盤子裡塗抹在邊緣的明黃色乳霜,「她知道我從來不喜歡塗奶油,而盤子又是妳拿來的。」
詭計被戳穿,柴郡貓的神色黯淡下去,有些無趣的攫起唇。
「你是怎麼察覺的?」
「味道聞起來不太一樣。」毛蟲看起來完全不介意自己差點被下毒致死,反而饒富興味的舉起盤子,湊近嗅聞,「妳自己連一口都不碰,我大概就能猜到。」
「那是因為我對這種甜食沒興趣。」
「是嗎?」不願承認也無妨,毛蟲沒有為難她,「就不怕我真的吃下去?」
對於這坦然卻緊迫的逼問,柴郡貓毫無辦法,下排齒列偷偷咬住了嘴唇,不願鬆口,只是望著毛蟲那對金色的瞳孔。
「無論妳想做什麼我都沒有意見。」他下了結論,語氣溫和平靜,絲毫不像是與死亡擦肩而過,更非譴責柴郡貓的惡作劇。
「他們只是僕人而已。」
僕人。
勉為其難的點了點頭,仍緊閉著唇。
3.
餐桌旁空無一人。
通常這個時候毛蟲會在桌邊享受他的咖啡,而今卻死寂得像是閉幕後的馬戲團帳篷,總是站在桌邊服侍他們就餐的桑德斯太太也不見人影。
「聽說她回老家去照顧她女兒了。」柴郡貓靈敏的耳朵聽見昨夜女僕們在走廊上的竊竊私語,「但她從未說過她結過婚,大概只是藉口?」
「愛走不走。」她轉身踏出飯廳時有些低落,桑德斯太太離開後,此地便再沒有人願意告訴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了。
她找遍了莊園裡的每個角落,包含諾大的起居間、小花園、圖書室、閣樓和樓梯底下的壁櫥,甚至是僕人們居住的小廳都找過,可那條蟲不見蹤影。
「帶我去找先生。」她問,但平日裡本就怕著她的僕從們此刻更不願面對她,紛紛走避,躲回自己的寢室裡。
「那好,我就自己去找。」
說是找,但她徑直上了樓,隨興開了幾扇門之後來到走廊深處的房前。
門後是她從未踏足的禁地,倒不是那人不允許她的好奇心,而是一旦放下身段,越過防線,她就彷彿接受了再也不會離開這座宅邸的命運。
畢竟就連個僕人都能夠回家與親愛之人團聚,她既沒有這樣的對象,而她這一生所有的好運大概早就在每一次從空中鞦韆平安落地時用盡。
想當然爾是大門深鎖,裡頭安靜無聲。
「你在裡面嗎?」她本想這樣問,「我可以趁著這個時候逃走。」
毛蟲從未限制她的行動,在莊園裡她想做什麼都可以,並不算寬闊的圖書室裡可以探險、享受玫瑰花園裡美好緩慢的午後時光、對奴僕們惡作劇,甚至一整天都賴在床上不做事。
就差一步,甚至她懷疑如今推開大門,光明正大地走出去都不會有人攔著,畢竟那些僕人們都避之唯恐不及,而身為主人的毛蟲房門深鎖。
為何不呢?
她也想知道,所以她如今站在這裡。
有時候好奇心真的能殺死一隻貓。
手放在門把上,她本就預期無法轉動,但她還是挪動手腕,企圖擰開它。
沒有回應。
她又更用力了一點,金屬的鎖頭發出了喀答的聲響,裡頭的零件輕輕碰撞在一起,只要她再施點力氣,也許就能以蠻力撞開這道門。
但最後她還是沒有這樣做,洩氣的坐在地上,背抵著身後的門板。
「毛蟲。」手指無趣的劃過短毛地毯的邊緣,弄出一小道痕跡,隨即又被她撫平,「你在裡面吧?」
肯定是的,她的耳朵一向很靈敏,裡頭傳出的聲響肯定不只是她輕撞在門上的回聲。
但門始終沒有開,儘管她是在門外的那個。
她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分明奪門而出是如此簡單,重獲渴望已久的自由,卻在這一小方地上起不來身。
午後使人睏倦,她打了個盹,而這個夢太安靜漫長。
4.
「這個給妳。」隔天毛蟲在早餐時間越過餐桌,推過來一個小圓盒子。
深紅色的天鵝絨布上躺著一顆被數條銀線包裹其中的寶石,不是什麼華麗高貴的設計,柴郡貓將其舉起,好奇的碰了碰,淺藍色的鍊墜在陽光底下反射著微光。
「要送給我?」
「為我的行為道歉。」毛蟲放下自己的咖啡,緩緩從椅子上起身,「我昨天出了趟門,所以不在家……它很漂亮對吧?」
柴郡貓知道他在撒謊,但兩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其他人識相的在毛蟲低下身之前撤退,他佔據了柴郡貓所有的感官,氣息落在他們所剩無幾的距離之間。他的動作很輕柔,幾乎感受不到他掃過頸脖那塊細膩敏感的肌膚,為自己安上了一道停駐於心口的光芒。
「不會再把妳一人丟在這裡了。」他淺笑,「都是我不好。」
5.
小小的星球分享走些許少女胸口的體溫,柴郡貓一直到很久以後才發現那把藏於其中的,可以打開所有秘密的鑰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