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露康]神話中的繆斯
露康*OOC
Summary:身為一名優秀的創作者,繆斯不在身邊感到心浮氣躁總是難免。
人際關係經常使岸邊露伴感到厭煩,因此他竭盡所能地避開不必要的人際交往,除了不雇用助手之外,和編輯的會面次數也減至最低限度。話說回來,他之所以能如此任性妄為,也全是靠自己的實力掙來的。無能的人必須屈就於現實,忍受種種不公和委屈,這是他很早就明白的事情。因此一直以來,岸邊露伴只對自己有興趣的事物出手,只和自己有興趣的人攀談。但他絕不是討厭人類,相反地,露伴其實對人類這種生物頗有好感。多虧了發達的大腦以及伴其發展而出的複雜心智,一百個人就會有一百種性格,絕不會有兩個思考上完全一模一樣的人存在。也正因大腦錯綜複雜的迴路,人類之間才得以激盪出各種火花:善與惡,驕傲或自卑,勇敢和懦弱,脆弱和堅強,這些看似完全相反的特質,實質上只有一線之隔,甚至可以說它們是彼此緊扣相連。只要在適當的情境下給予相當的刺激,懦弱的人也能心生勇敢。如此美妙的人性,對好的創作而言是不可或缺的。當然,前述那樣奇妙的人在現實生活中可說是少之又少。可悲的現實是,多數的人類終其一生都不會有太多的轉變。尤其是過了青春期,人的性格多半定型,依其衍生而出的未來也有了定案。
然而,雖說是少之又少,但不是不存在,只不過是和大腳怪或是尼斯湖水怪一樣,其真實性若有似無且曖昧不明。萬幸的是,那樣的人始終在他身邊。岸邊露伴在廣瀨康一再次被人海淹沒前及時將他攬到身側。時間已過下午六點,羅浮宮內卻依然人潮不減。兩人站在德農館的大盧階梯上,成為船頭大理石像底下的浪濤之一。薩莫色雷斯的勝利女神像靜靜地佇立其上,無頭的尼姬女神羽翼大張,衣裙在強風和海水的浸透下浮顯出女神腹部的曲線,就連肚臍細微的凹陷都忠實地呈現。
「你注意到了嗎?康一。」露伴轉動相機鏡頭的對焦環,透過觀景窗仔細地凝視著女神的衣擺,「明明就是大理石,卻能如此精巧地呈現出布料的柔軟和輕透。」
廣瀨康一死命地墊腳。
「露伴老師,我、我什麼也看不到⋯⋯」
「這就是薩莫色雷斯女神像的『輕』,更有趣的是,女神的羽翼被稱作是女神的『重』,由輕飄飄的羽毛所組成的翅膀竟然是『重』,你不覺得很有趣嗎?康一。」
「是、是呢⋯⋯」
康一的腳趾痠疼得近乎斷裂。即便使勁全力挺起身體,他的大半視野依然被複數的背脊和人頭塞滿,僅在視線的頂端勉強捕捉到雕像斷頭的切面和揚起的羽翼末梢。他盡可能地讓自己聽起來也樂在其中,儘管此時露伴的身心已全然沈浸於藝術的美妙之中。進入取材模式的露伴是聽不進人話的(雖說平常時候也不怎麼聽就是了),幾乎任何話都進不了他的耳裡——只是幾乎,而不是全部。在過去某次的取材中,康一發出模糊而明顯敷衍的應聲,惹來岸邊露伴恐怖的瞪視。
『怎麼?這偉大的藝術讓你感到無聊了嗎?康一同學。』
他手一揮,用「天堂之門」翻開康一臉上的書頁,強迫他記下東京美術館裡的一字一句(就連標點符號也不得馬虎!)之後才能回家。那次之後,康一學到的是:絕不能在岸邊露伴面前表現出一絲絲無聊的模樣。露伴的眼力極其敏銳,一絲一毫的無趣都逃不過他的法眼。在岸邊露伴面前表現出無趣的態度是大忌。對露伴感興趣的事物感到無趣,在露伴眼中等同於質疑他的品味及人格,是一種輕蔑的表現。而岸邊露伴最討厭的事情之一便是被視為無趣之人。
『被認為是無聊的人,就是在說我的作品很無聊。而被評為無聊,就等於是扼殺了漫畫家的生命!你懂嗎?康一!』
廣瀨康一至今依然記得那支鋼筆筆尖距離自己的眼睛有多近。
他看著岸邊露伴毫不間斷地按下快門,心中不禁鬆了口氣。至少露伴老師現在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那時候,他才告別喬魯諾喬巴拿,正準備好在義大利來一趟深度旅行,一個轉頭卻看見岸邊露伴站在那不勒斯的街頭往他這瞅。還以為是發生了什麼大事,一問之下,只見岸邊露伴撇撇嘴,說自己請了長假要來歐洲取材,沒想到卻如此湊巧,在異國的街頭上巧遇熟人。露伴不是個愛說謊的人,但他確實有著嘴上時而只能說出違心之論的毛病,而康一碰巧都知道露伴的毛病擅長在何時發作。
『康一,你打算待多久?』
『欸⋯⋯當初跟承太郎先生說是一個月,可是沒想到事情這麼快就解決了⋯⋯』
露伴直接打斷他。『真巧,我也正好請了一個月的假。』
康一沒有多說一句話。就連數分後,露伴在路邊用公共電話打回日本延長假期時,他不只沒說話,甚至把頭轉向一旁,裝出一副沈浸於那不勒斯街景的陶醉模樣。
起初,康一沒有打算要問為什麼,露伴的種種行為背後都有他的理由(雖然不是每個理由都為常人接受),但望著露伴凝重深鎖的眉頭,康一心想就問問當作是關心也無妨吧。
而岸邊露伴手扶在臉側,視線往下凝視著他。
『心情不好,就這樣。』
『這、這樣啊⋯⋯』他企圖再開啟話題,『露伴老師先前不是來過義大利了嗎?我還以為您會去別的國家呢。』
『義大利是個很美的國家⋯⋯』露伴瞅了瞅他。
『不過你說的也是呢,康一。那麼就去法國好了。』
岸邊露伴說這話時不帶主詞,但不知怎麼,康一就是知道這話的主詞也將他算了進去。
於是,他們即刻買了時間最近的機票,約莫兩小時後,他們踏上巴黎的土地,岸邊露伴立即不由分說地拉著康一搭上地鐵前往羅浮宮。晚上六點後才是最好的參觀時機,畢竟大家都去吃飯了。岸邊露伴低頭看錶,對康一說明道。
至少此刻的露伴已經不再皺著眉頭,臉部線條甚至可以用柔和來形容。可見他的心情已然好轉不少。廣瀨康一盯著露伴的唇角微微浮現愉快的弧度,心頭不知不覺也湧起了一股平和穩定的力量。
「你覺得如何呢?康一。」
一回神,岸邊露伴的臉龐緊貼他的眼前。
「您、您是說薩莫色雷斯的勝利女神像嗎?」康一像是在考試時要偷窺到隔壁的答案般,努力睜大眼,想透過眼角餘光再瞄一眼那尊勝利女神像,他使勁擠弄眼部周邊的肌肉,感覺眼球隨時都會噴出來。
「美是很美啦⋯⋯但我有點不明白,」康一不好意思地輕搔頭,「這尊雕像,和其他展示品不太一樣⋯⋯怎麼說、就是,沒有頭和手⋯⋯」
「我知道,但你不覺得正因如此才更美嗎?」露伴興奮地進入講古模式,「據說一開始這尊雕像被尋獲時,不只沒有頭手,甚至連翅膀都是缺失的狀態,事後在尋獲雕像的附近找到其餘的碎片,你知道這翅膀究竟由多少碎片拼起來的嗎?康一,一千一百一十八片!想像一下,康一!一千一百一十八片!」
「而正是因為缺失頭部和雙手的這副模樣!才顯得站在船頭迎向大海的姿態更加堅定美麗,更讓人感動不是嗎?」
「人類也是同樣的道理。聽好了,康一,越是不完美的人,在面對逆境之後的光芒時才越顯得美麗!」
康一不確定怎麼回話比較好。
「您、您真的很喜歡這座雕像呢⋯⋯」
「這座雕像?」露伴停下來。
「你誤會可大了,康一。」露伴青綠色的瞳孔直直望進康一眼底,「我喜歡的可不是雕像,而是雖然不完美,卻依然傲然挺立的姿態。」
「這、這樣啊⋯⋯」
廣瀨康一似懂非懂。那模樣映在他眼裡,遠比勝利女神像要來得更有價值。但岸邊露伴沒有說出口。這件事打從他認識康一的那一刻開始就深刻在他心底,他一直都是知道的。比常人更加膽小,卻擁有比常人更加非凡的勇氣,正是那股模樣深深吸引了自己。起先,露伴並不確定該如何定義這樣的特質,一直要等到他拉著康一走進羅浮宮,踏上大盧階梯,面對勝利女神像時,解答才終是了然於心。
活著。就是如此簡單的事情。就是單純為了此一目的而不斷奮鬥的姿態,對生命抱有熱情,而拼命去活的模樣。露伴忍不住伸手撥開康一前額的頭髮,凝視著對方的眼睛在羅浮宮的燈光下閃爍不已。他正是為此前來,這裡才有他尋找的東西。
「老、老師⋯⋯大庭廣眾之下,您這是在做什麼啊?」
廣瀨康一壓低聲音,好像如此一來,就能讓自己變得更加矮小。
岸邊露伴盯著他的臉龐浮起紅暈,湛藍色的眼瞳仿若晴朗的藍天。他將身子彎得更低了。
「我在取材啊,康一。」
他說道,傾身倒入那片藍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