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OJO|里蘇普羅]萬聖夜奇蹟

[JOJO|里蘇普羅]萬聖夜奇蹟

里蘇普羅



*生存if(算是吧)


Summary:他們回到家門前時,甚至猶豫是否該敲門。





天堂是好人去的地方。起碼聖經這麼寫道。雖說普羅修特不特別信教,但教堂還是上過幾次。不用說,他並不是特地去禱告或望彌撒,更別提他的字典裡根本沒有懺悔兩字。他是因緣際會才走進教堂:恰巧暗殺的目標是個虔誠的信徒,恰巧他出任務那天正好是星期天,而毫無疑問地,所有虔誠的教徒都會在安息日參加望彌撒。於是他因緣際會踏進了教堂,硬是逼自己在老舊僵硬的木椅上堅持了一個半小時(期間他不斷交換雙腿交疊的順序,企圖在毫不符合人體工學的椅背上找到最舒適的角度)直到彌撒結束。

那次任務的成果說不上是完美,但也不算失敗,只不過比原先預想的結果要多死了個人罷了。於普羅修特而言,多一個或少一個都沒有差別,只要該死的那個死成了就行,僅此而已。只要交出該有的成果,那麼其他一切都無所謂。但在里蘇特看來卻不是那麼回事,他甚至曾經為此罵過他——要更精確地說,他們為此打了一架。


一開始先是里蘇特嫌他做事太過草率粗糙。

普羅修特起先也不怎麼在意,畢竟里蘇特的腦筋跟卡死的螺絲一樣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了。他就地點菸,一連抽了幾口,才回說:「工作都完成了,還去計較那些有的沒的一點意義也沒有。」

然後他聽到里蘇特說:「所以你才一點長進也沒有。」

普羅修特向來不愛別人指教他。

「啊?」

里蘇特盯著他敲掉菸灰的手,又說:「你根本不該在這抽菸。」

「老子愛在哪抽就在哪抽。」

他一步踏到里蘇特跟前,抬頭一噴,賞他滿臉臭氣。

里蘇特面不改色,食指拇指並用,捻熄香菸燃燒的末端。

「你在留下證據。」他說。

普羅修特已經記不得自己講了什麼,大概是像關你屁事之類的話,而里蘇特八成是一把抓住他執菸的手,囉哩八唆地唸他是個不合格的殺手等等等等。自他和里蘇特搭檔以來,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但唯獨那次,普羅修特清楚地記得,里蘇特直言他這種行為是在拖累他,嚴重一點甚至會影響整個小隊。

「我們隊上不需要這種累贅。」他一把甩開普羅修特的手,眼神冷冽。

究竟是那句話斷了他的理智線,抑或是里蘇特冷眼的輕蔑刺痛了他的逆鱗——兩者皆是的可能性更高。總而言之,那句累贅是普羅修特一拳揍向里蘇特前聽見的最後一個詞。

他們在夜晚的街上大打出手,誰也沒有手下留情。


就和所有血氣方剛的黑幫份子一樣,小打小鬧在暗殺小隊上見怪不怪,見點血也是很稀鬆平常的事。通常在砸碎第三個咖啡杯或是門牆發出即將無法承受的聲響時,里蘇特會出面擺平一切。普羅修特曾親眼見過波爾馬吉歐被硬生生切下一隻耳朵,加丘像耶穌一樣在牆上被釘成十字架。通常這時候,惹事份子便會因為疼痛和恐懼而投降。里蘇特鮮少親自動手,起碼普羅修特沒見過,而天知道他打從里蘇特成立暗殺小隊時就認識他了(拿加丘的說法來說就是:老得化成灰的老東西)。

普羅修特不曾和誰起過紛爭,倒不如說是沒有人敢招惹他,就像沒人會自討沒趣去挑釁里蘇特,因此他從未嚐過喉嚨被剪刀戳開一個大洞是什麼滋味。話又說回來,要是真有那個機會,普羅修特也不認為自己會輸就是。


里蘇特給足了他面子。他們誰也沒使出替身,兩人全憑赤手空拳蠻幹。那不勒斯的深夜空無一人,他們打到一半還下起了雨。普羅修特就是在那時候學會在昏暗的光線下分辨雨水和鮮血,雨水酸澀,尾韻殘餘那不勒斯的黑幫臭氣。而鮮血嚐起來則是鹹苦不堪,跟恥辱是同個味道,彷如他的人生裡再也沒有比這更落魄的夜晚。里蘇特一把抓住他揮拳的手,小腿橫掃,將他踢倒在地。普羅修特反手抓住對方的頸脖,領他一同摔進窄巷的垃圾堆。地上的磚石泥濘黏稠不堪,月光斜過高聳的房屋灑落巷內,毛毛雨在路燈朦朧的光線下閃亮猶如細長黏膩的蜘蛛絲。普羅修特瞇起眼。里蘇特巨大的影子覆上他眼中的光芒,一手抓著他的瀏海揍到他鼻血直流,鼻樑和顎骨在他的腦袋裡頭崩裂攪和。世界震盪不已,普羅修特吸吸鼻,吐痰般將嘴裡的血噴到里蘇特臉上。夜色下的鼻血跟里蘇特的眼睛是同個顏色。


他們是怎麼結束那天的?普羅修特低頭,一腳把目標乾枯的屍體踩個粉碎。枯朽的粉末和燃燒後餘下的灰燼一樣。他想著西裝內口袋裡的菸盒裡還有兩條菸,但他沒拿出來抽。普羅修特可不想又被里蘇特唸個沒完,也懶得再花力氣和他爭。過了尖銳的年紀,現在的普羅修特一心只想著家裡冰箱裡還有兩塊上好的菲力在等他,毫無預期里蘇特將渾身是血地出現在他面前,手上還拖著具屍體。

「我需要你幫點小忙。」里蘇特把屍體甩到他腳邊,黃色的血液險些濺到褲管上。

普羅修特一瞥,「這傢伙不是神父嗎?」

「不是,只是個侵犯兒童的禽獸罷了。」

普羅修特沒多說話。只要事關孩童,里蘇特總會變得有點不同,宛若結了痂的傷口又被戳出血來。即便他總是故作平常地說話,但卻從未能成功掩蓋自己語氣中的嫌惡,瞳裡的血色也因燃燒的怒火而益發鮮明。

普羅修特裝做沒聽見里蘇特咬牙切齒的聲音,伸手抽乾了屍首剩餘的時間。老化的極致不是乾涸枯竭,而是化作粉塵消散。他一腳踢散成灰的骨骸,而恰巧一陣強風自教堂正門紛湧而至,將他皮鞋尖上的髒污吹得分毫不剩。外頭西下的光線斜過繽紛的彩繪玻璃,七彩的流光滑過石柱,不疾不徐地流瀉一地。普羅修特低眼,凝視映照鞋面的模糊色塊,視線循著光線的源頭向上,落下的色彩和玻璃上的聖經故事在他眼裡映合。

「我說里蘇特,」他不自覺以鞋尖輕敲地面,「你覺得這傢伙會下地獄嗎?」

「你竟然相信那種東西嗎。」

「怎麼可能。」他忍不住哼笑出聲。「只是在想,這種掛著神職招牌的垃圾死了之後會去哪。」

「總不會和畫上這些天使一樣頭頂著光環上天堂吧。」

「你還真有閒情逸致想這些有的沒的。」

時間正好敲響了整點的鐘聲。

「該走了。」

普羅修特在跟上里蘇特前又瞄了一眼牆上的彩繪玻璃窗,畫中的每個天使頭上無不頂著一圈淺色的光環。他想起梅洛尼的故事書裡頭,所有死去的靈魂頭上都有相同的光環,不分善惡。當時梅洛尼指著書裡的插圖問他自己死後也會是這樣嗎,普羅修特不屑地用鼻腔噴煙,反問他真的認為自己死後會有人記得他嗎。

『人只會為了好人弔唁。』他將菸身往煙灰缸邊上猛敲一下,補上一句:『或是那些被認為是好人的人。』

沒有一個故事會為了惡人哀悼,現實亦是。踏出教堂前,他回頭再看了一眼,雕花的大理石地板被風吹得一乾二凈,僅存聖經故事模糊且微弱的殘影。那是他最後一次上教堂。



他倆準時回到家門前,時間甫過午夜,既沒有過早也沒有遲到。普羅修特站在長廊上,遙望長廊盡頭的小窗,夜空無雲,月光下的那不勒斯乾淨明亮,也因此一路上暢行無阻。他暗自祈禱如此好天氣能持續到隔天早上。

而里蘇特站在門前,躊躇著。

「普羅修特,你覺得該敲個門嗎?」

「白癡啊,誰回自己家還敲門的。」

「還是按個電鈴?」他舉起義手。

普羅修特忍不住拿手杖敲他小腿,「就跟你說沒人回家在敲門按鈴的啦。」

「畢竟也好一段時間沒回來⋯⋯」

「所以呢?一段時間沒回來就不是自己家了嗎?」

「既然這樣,那你來開門。」里蘇特退了一步,把位子讓給他。

「嘁,真沒用。」普羅修特的唇舌彈出不滿的聲音,拄著拐杖走近門前。他把拐杖輕倚在牆邊,空出唯一一隻手握上門把。


同一時刻,貝西的聲音隱約從門後傳來,話語悶在門板後方成了無意義的聲響,他傾身,恨不得把耳朵塞進門縫。

「貝西,你還在幹嘛?」梅洛尼的聲音伴隨著衣服和沙發皮套摩擦的聲音,顯然是像以往一樣橫躺霸佔整張沙發。

「大哥喜歡他的牛排上要有巴西里。」貝西的聲音比較遠一些,聽起來是站在距離門口較遠的餐桌邊回答,「而且咖啡一定要是現煮的。」

「你打算整晚守在那嗎?」梅洛尼敲著鍵盤,「你應該知道他們不會帶禮物回來對吧?」

「我知道今天不是聖誕節啦!」他聽著貝西些微惱怒地回道,卻沒有連帶否定聖誕老人的存在。

「加丘呢?」

「老早去睡了。」梅洛尼打了個哈欠,「他說不想打擾隊長跟普羅修特吃飯。」

輕輕地啪一聲,是梅洛尼闔上電腦的聲音。

「妨礙情人小心被馬踢啊,貝西。」他語帶笑意,踩著緩慢的步伐,悠然地消失在走廊盡頭。貝西顯然是被梅洛尼說動了,不要多久,一陣小跑步尾隨梅洛尼離去。


他們進門時幾乎是無聲的。屋內烏漆墨黑,僅有餐桌上幾盞電子蠟燭挺立著毫不搖晃的火光。他們離去的日子裡,屋內的擺設動也沒動,沙發電視桌椅全在同樣的位置,就連地毯也沒換過,踩在腳下的感覺明顯更薄了些。

普羅修特三條腿急躁地想走去開窗,險些被視線死角內的椅子絆倒。里蘇特從後一手攬住他的腰,「你坐著吧。」他低沉的聲嗓噴向普羅修特的耳根。

他總是這麼說,總是要他等等,總是要他坐下。普羅修特開口,打算駁斥對方,卻聽見里蘇特悠然地再補上一句:「不然牛排要涼了。」

他嘖了一聲,甩過身子撇開里蘇特的手,越過窗邊的單人沙發座,往廚房走去。


他待里蘇特開了窗,也坐到桌前後才動餐具。他們不再另外開燈,而是就著電子蠟燭詭異的照明吃飯。自從貝西不小心打翻真的蠟燭而在餐桌上燒出一圈焦黑之後,普羅修特就不再將LED蠟燭評論為偷懶而毫無誠意的東西。

自餐前乃至餐後,幾乎所有的東西都擺在桌上了。開胃的番茄配上莫札瑞拉起司,在白酒清甜的襯托之下,小番茄的酸甜和起司輕柔的奶味在舌尖上完美地揉合,再配上淋了橄欖油的切片麵包,彷彿置身在盛夏的南義,橄欖園、葡萄酒莊、又或是小番茄農田間,自皮入骨,全身浸沐在濃郁的豐收之海。

以往都是貝西負責準備普羅修特的牛排,加丘張羅里蘇特的家鄉菜,而梅洛尼挑選搭配的紅白酒和甜點。今年也不例外。牛排熟度和油花量當然不在話下,上頭的巴西里散著淡淡的香氣,貝西向來知道他要什麼。加丘準備了海鮮義大利麵佐開心果醬,鮮蝦和小卷圍著盤面展開一個漂亮的圓形,上頭點綴著細碎的開心果仁。加丘從不允許自己讓里蘇特失望。儘管里蘇特喜怒不形於色,但普羅修特依然能從他的眉間瞅出端倪。

普羅修特搶先開了冰箱,擺好盤的卡諾里卷和提拉米蘇佔據了整座冰箱的空間。里蘇特在調味料櫃裡翻出可可粉(什麼東西的位置都沒有改變),小心翼翼地輕敲篩網,奶白色的起司上鋪滿可可色的雪花。

爐上摩卡壺裡的咖啡還熱著。貝西至今依然對濃縮咖啡敬謝不敏,冰箱裡甚至有一罐專屬於他的牛奶(普羅修特認得上頭的字跡),但卻能如此精準掌握摩卡壺需要的火侯著實令人訝異。既不像加丘煮出來的總有股刺喉的焦苦味,也沒有梅洛尼因為過度填壓咖啡粉而導致咖啡稀薄如水。貝西肯定是遵從他的教導,精準測量咖啡豆的重量,算好研磨的刻度,整齊細緻地將咖啡粉填入壺內,並在煮咖啡時守在爐邊片刻不離,最後在咖啡湧出的三十秒後即刻離火。普羅修特邊把咖啡分別注入兩人專用的杯子裡(上頭還殘留著清洗的水珠),腦內不禁浮現貝西戰戰兢兢煮咖啡的模樣,他憋著嘴角,盡力不讓里蘇特發現自己在笑,即便這舉動永遠是徒勞。


「只有回來的時候,你才會露出那種表情。」里蘇特拿起桌上的菸,輕放在普羅修特的唇上,接著為他點火。

「什麼表情?」

「眉頭鬆開的表情。」

普羅修特哼笑,用鼻子噴煙,「那是當然。」

「有什麼地方能比得上自己家?」

里蘇特一手沿著他的瀏海撫過顴骨、臉頰,直到下顎。「連天堂也不行嗎?」

普羅修特冷著嘴角,「啊?你不會要說那鬼地方是天堂吧?」

「不,只是假設罷了。」

他不屑地一笑,「你還真有閒情逸致想這些有的沒的,淨是些沒意義的事。」

「畢竟現在多的是時間。」

普羅修特發出諷刺的笑聲。

「有大把時間,但卻只能在這裡待一個晚上。」

「雖然只有一個晚上,但我們依然有回去的地方。」里蘇特伸手撥開普羅修特的頭髮,讓月光照亮他的臉龐。

對黑手黨而言,沒有比這更奢侈的事了。

「有些人連回去的地方都沒有。」普羅修特聳聳肩,接話道:「但也有些人能毫無罪惡感地將這份奢侈浪費掉。」

里蘇特輕笑。「索爾貝跟傑拉德嗎?」

「受不了,那兩個傢伙回來第一件事竟然是先去喝酒。」普羅修特語帶責備,「還有臉要求要幫他們留甜點。」

里蘇特看了看桌上剩下一半的提拉米蘇和卡諾里卷,終究是決定不嘲笑戀人刀子嘴豆腐心(將那薄如絲綢的臉皮戳破了可不是鬧著玩的),轉而問他是否還相信這世上真有地獄或天堂。

普羅修特頓了半秒,才呼了口煙,身子滑進沙發裡。

「你竟然還記得那天的事啊。」

「和你一起從沒有值得忘記的事。」

「就連最後的最後也是嗎?」他知道自己這麼問多少有點嘲諷,甚至可說是挑釁的意味。然而里蘇特僅是淡淡地回說就連最後的最後也是。

「只要和你一起就行。」里蘇特彎下身子,捧起他的臉。完好的手和義肢在普羅修特的雙頰側一冷一熱。他從沒想過死後也還能有感覺。

「我頭上可沒有天使的光環喔。」他輕瞇眼,張嘴輕咬里蘇特的下唇。

「只要和你一起,就算是地獄,即使是死亡……」里蘇特低沉的嗓音低喃,在夜裡迴盪。普羅修特凝視戀人龐然的身子掩住月光,想起曾有一次兩人淋了整夜的雨,在小巷裡一路扭打進垃圾堆裡,他舔了舔唇,彷彿又嚐到鼻血的味道。里蘇特的眼裡閃著和當時相同的火光,不同的是,當時里蘇特沒有吻他,而是流下眼淚,告訴他自己最大的恐懼即是無法和他一同死去。

和那時候一樣,普羅修特吻了他。只不過這次少了雨水、眼淚還有鼻血的味道。



隔天一早,加丘和梅洛尼的房門簡直要被貝西敲破一個洞。

「加丘!梅洛尼!」貝西在門外大呼小叫,「快點!快點!」

加丘勉強按捺起床氣,一面和梅洛尼尾隨貝西乒乒乓乓大步衝過走廊。

「快看!」他興奮地指著餐桌。

本先擺滿菜餚的餐桌如今空無一物,而原先使用的碗盤也乾淨整齊地擺在晾碗架上。

「你一個人收拾好啦?真謝謝喔。」梅洛尼打的哈欠立即傳染給加丘。

「不是啦,這個!看這個!」

兩人睡眼惺忪,用力地往貝西手指的方向瞇起眼,只見菸灰缸裡頭積了少許灰燼,而架在上方的香菸還剩半條,像是要刻意留下痕跡似地,延綿不斷地燃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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