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t Red Wine but Beer

大提琴家喜歡喝紅酒大概早已人盡皆知。

此處的人指的是認識他的人、了解到一定程度的朋友，或者任何曾經與他一起吃過排餐的人，身上總是有著極淡到難以讓人聯想到他是Alpha的Alpha正如他本身所散發出的味道同樣，喜歡喝紅酒。

——艾凡後來並沒有馬上回房間。

他並沒有打算喝到爛醉，理所當然的，然而在步入酒吧時他仍舊收到酒保不帶探詢意義的視線——那像是在說近來總是習慣在臨近就寢時間時前來小酌點紅酒的涅梅特先生今天又準時出現了，早就喝紅酒喝到酒保認識自己的音樂家有些無奈，沒有多說什麼，揀了個位置坐下時一如往常的點了一杯紅酒，同樣讓酒保替他隨便挑一個酒款品嘗。

然而以往能夠嚐出究竟是偏向果香或是其餘口感、究竟是偏醇厚還是輕盈口感的判斷標準這次卻整個消失，就像是他的舌頭突然失靈一樣——而艾凡想自己絕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絕對不是因為他的味蕾出問題。

首先是那個異於往常的憤怒以及幾乎讓他不管他人目光衝上前把人手弄斷的部分。

艾凡作為一個半吊子黑手黨，即便他平時沒怎麼需要跟人打架，制伏他人的手段絕對也比一般人還要強。他當然有嘗到後悔的情緒，但與之伴隨而來的愉悅以及滿足感讓他意識到身為Alpha的天性是永遠無法抹滅的——他一輩子都會是個Alpha，他再怎麼裝Beta都沒有用，他就是個Alpha。

而他發現自己現在即便得要承認自己就是這種噁心的物種，他好像也沒有像以往如此排斥，先前在郵輪上出手助人時的憂鬱感已經不復存在，這不太妙。

接著是今天的行程為何會始於交誼聽。

那個近來對他來說已經相當熟悉的酷酷的大頭貼聊天室訊息並不會讓他感到煩躁，出現在未讀訊息裡時他總是會再三斟酌回話內容，等個大概十秒後才點開那則訊息，避免過於迅速的已讀給出過多的壓力，然後他會用無比認真的態度輸入回覆、送出，接著跳出來，繼續帶點期待的等待對面是否還再傳點什麼東西過來。

在得知他可能可以碰到頭貼主人的地點時——他不願意說毫不猶豫的，艾凡更願意說自己是經過思考，即便將自己經過交誼聽的行程排進去也不會造成半分困擾後才決定要去的。

但他現在突然覺得會做出這個決定的自己或許不是經過思考才打算要過去的，而是在思考該用什麼理由合理化自己經過交誼聽的動機，而這很不妙。

他也意識到自己最近在無數個場景之下感到耳廓泛熱，不捨、痛苦、酸澀，但更多是甜蜜的情緒讓他下意識將這些久遠之前才會存在於心中的想法全部抹去，艾凡．涅梅特大概不太需要這種情感——他以為，這只是他以為，所以在如今壓不下的時刻他才會如此克制自己，以至於此時此刻開始深思時才發現原來自己並沒有死透。

這種感覺讓他感到錯愕，無論是陽台上夕陽下的背影，還是無數個並非來自於他的羞赧都如此美好，他就連現在思考的時刻都極力避免任何實際指稱的人物或是事件，但他知道這不是否認，他知道。

這真的很不妙。

他知道這一切所有起因來自何處，所有累積下來的情緒代表什麼，當他把誰擺在那個最重要的位置而所有的事物都跟對方有所關聯之後，答案便已經昭然若揭——

「一杯啤酒。」

「您不點紅酒了嗎？」

「沒關係，就一杯啤酒吧。」

艾凡獲得一杯看上去在如此燈光之下顯得黃澄澄而不是如往常那般暗紅的酒色，這讓他想到亞當．路易士的頭髮。

他會生氣是因為亞當看起來即將被傷到，他會覺得愉悅純粹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保護到亞當，他會覺得自己是個Alpha也沒關係是因為亞當跟他說他到死之前，保持這樣也很好。

他會在那張明朗的面龐笑起來時覺得亞當可愛，他會在那張總是說著玩笑話的臉泛紅時覺得亞當迷人，他會在回想起那些真摯的話以及亞當給予的擁抱時感覺心臟揪成一團，他會在無數個衝動之下收回想要觸碰亞當的手，他會在每個船上的時刻總是無意識回頭，就為了看看是否有金髮演員的存在。

他不想回義大利，他不想告別這艘郵輪，不想告別這些悸動，不想告別亞當．路易士。

音樂家覺得這些感情恐怕只要他稍一不留神就會被說出口，但他知道現在還不到時機，他必須忍著、忍耐著直到那個不會給他人造成任何困擾的最終的時機到來，或者乾脆攜著所有心緒回去義大利，然而他也清楚，他厭倦了遠在歐洲的一切，貪戀近在眼前卻不可能永遠留存的一切，貪戀被亞當確實接住的感受，他、他不得不承認——

「先生，怎麼了嗎？啤酒有什麼問題嗎？」

「沒事——」艾凡回應酒保的音量有些小，原先端莊自持的音樂家無法阻止自己低下頭將整張面龐埋進手裡，口中殘留的麥子香氣讓他想到一個兩個三個的場景以及那個擁有啤酒味的人。

「……我很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在沒有人看的到艾凡神情的情況下，他咬著牙，用幾乎快要泛淚卻又彷彿開心到不行的面色泛紅終於承認了。

他願意把自己僅存的一切全部都給對方，願意把這些被對方找回來的自己獻給他生命中獨一無二的存在，只要那個過於燦爛的明朗願意接受，那麼他願意毫無保留的將後半生所有的愛戀，全部獻給他生命中的光芒。

而這毫無疑問的，只能如此解釋了——

——艾凡．涅梅特早就愛上亞當．路易士了。

FIN.